第1章 第一章
繁市是靠近边陲的一座大城市,多年前曾有一些历史,只是如今不再有人提了。
繁市有这么一所中学,最开始似乎是某个大家族的宅邸,但没人记得清了。总之后来旧府推倒,新建了学校,名为繁市二中。
繁市二中里有一座楼,名为第二教学楼。
它是一座六层高的宽厚建筑,那时候才刚建起来没多久,仍算是座新楼。恰是周五,各班刚按惯例做了颇费人力的大扫除,到处都称得上干净敞亮。
在这么一座敞亮大楼里,有这么一间敞亮教室。
教室后面的墙上挂着一面新买来的钟,深棕色的圆框,左边有只振翅欲飞的塑料蝴蝶,右边有只木猫头鹰。
钟底下,等着上晚自习的学生们零散四处,在座位上、过道间三三五五地聊着天,很有些嘈杂。
当钟的指针指向晚间六点五十分,一个披散着黑长发的女孩子抱着几份文件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
她走过讲台,抬眼,朝底下看了一看。
从讲台看下去,这间教室的格局格外清晰。
学生们是被分成四个大组,有两个组是七排,另两个组是八排。为确保大家在距离黑板远近上的公平,除个别视力极为不佳者与个别极为不好管教者固定坐在前排外,四个大组的其余所有人每周都要轮换一次座位。
先是全组集体往左挪一组,最左组则换往最右。再是各组每桌向后挪一排,最后一排换至最前。过程中还需要考虑上述已提及的几个不做挪动的固定位置。
总之一番复杂计算之后,到了下一周,眼下第一组第一排的那一桌与第二组第七排的那一桌会变至同排,成为邻座。这是要等两三个月才会出现一次的难得情形。
但是……
女孩子垂下眼睛。
她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她坐在第二组第七排。
坐在第二组第七排的另一个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正坐在桌子上跟前排人说笑。见同桌回来,转过脸来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转回去继续跟前排人说笑。
五秒钟后。
高高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蓦地又把脸转了回来,眼睛朝着她的长发同桌放在桌面上的那几份文件瞪大了。
转学申请书。
马尾辫女生讶然一叫。“你要转学了!?”
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
“嗯。”
落座的长发女孩子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她把桌上几份刚去签了校领导名字的文件叠好,从满满当当堆着书的抽屉里找出一个小文件夹,装了进去。
全然没注意周围投来的视线。又或许是不在意。
她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有很多东西,教辅资料几乎比别人多一倍,每一本里都认认真真写满笔记。
同桌的马尾辫女生瞪圆了眼睛。“真真、真、真的?转学?走了?今天走了就不回来了?”
“嗯。”
“这也太突然了吧,亦桐你从来没提过。”马尾辫女生茫茫然地问,“为什么啊……去哪儿啊?”
被唤作亦桐的长发女孩说,“去观岛,我妈妈说要去那边做生意。有个亲戚也在那里。”
“喔……观岛啊,我前几天在旅游节目里看到过,好像是戏剧之乡什么的。哎呀,可是我好舍不得你,你走了我抄谁的作业啊……还有你的小漫画,好久没更新了欸。”
长发女孩子说,“已经不画了。”
马尾辫女生十分不舍,本想像平时熊抱闺蜜一样抱一抱自己即将失去的漂亮同桌,可刚要伸手,看对方低着头自顾自收拾东西的样子,下意识觉得两个人关系好像没到那一步。
——眼前这个披散着长发的漂亮女孩,是一直以来的年级第一名。
——但是,虽然她在回答别人问题的时候一向会很耐心,也没对任何人发过脾气,却总让人觉得跟她隔了一层。话说再多,到不了好朋友。
听闻身处本班作业抄写链最高位的年级第一要走了,教室里的女生们纷纷围过来,都有些舍不得。而长发女孩被围在众人中间,大家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应,态度却始终只是淡淡的,仿佛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这时候,又有人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卷子。那是个清俊温和的少年,黑亮的眼睛里总有一层光,像总是在笑。
他一进来,教室里的嘈杂不由便是一低。
“对不起,各位,”少年在讲台上晃了晃手里的卷子,“我刚才在路上遇到齐老师,虽然我据理力争,但他坚持要用这个晚自习考试。”
教室里顿时嘘声一片,议论纷纷。
“下午才考完语文,晚上又考英语啊……”
“明天就冬至了欸,这么冷的天还考试,齐老师有没有心啊。啊啾——”
“默呈啊,你这就不对,虽然校长是你亲爱的母亲大人,但你是个学生,你应该认清自己的阶级,跟我们站在一起,而不是成为众位老师的帮凶。”
“强烈要求傅默呈一个人把所有卷子做完!”
面对满教室似埋怨、似玩笑的嘘声,少年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考试时间,然后把手里的英语卷子按着各组人数分好,从第一排传下去了。
满室叹息声里,他走向他的座位。他的位置在第一组第一排,靠里面的那一侧。
他的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
眼镜男生朝少年嘿嘿一笑。“默呈,听说你手上有两张明天的漫展票。”
“有。”
“两百块一张,转不转?”
“不转,”少年说,“刚才在走廊上我听见了,隔壁班班长三百块一张找你买。”
眼镜男生被戳破小秘密,心虚一笑,立马起身给坐里面的同桌让位。
但傅默呈没动。
“我们换个位置吧,”他说,“你坐里面,我坐外面。”
“啊?为啥?”
“新鲜。”
眼镜男生挠挠头。“就这点位置还能换出个新鲜?”
说是这么说,但眼镜男生因之前理亏,不敢拒绝,自觉地往里挪了。男生的东西不多,三两下就搬完了。
眼镜男生在新换的位置上落座,看到桌上刚发下来的英语卷子,忽想起什么。“哦,对了,默呈啊,告诉你个好消息。”
傅默呈在靠近第二组一侧的外位上坐下来,把卷子在身前铺开。他并不太感兴趣地问,“什么消息?”
眼镜男生神神秘秘地说,“下下周的期末考试,你终于要考年级第一名了。”
傅默呈道,“陈老师安排你去乱改卷子?”
“那倒不是,”眼镜男生说,“虽然,假如老师们真的集体脑子短路让我全权改卷,我一定会让你这个万年老二翻身,但是,事情是这样的——”
因卷子已一排排往后传了下去,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眼镜男生便不由压低了声音。“刚才听见谢亦桐要转学了,据说去观岛。”
傅默呈在卷子上写名字的笔微微一顿。
眼镜男生戏多,幽幽一叹,摆出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模样,“你这个年级第一名,我等了两年多,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让我等到的。我的同桌啊,你太不争气了!”
“……做你的卷子。”
晚自习上课铃响了。那是学校里常有的、疾风骤雨一般的急铃声,仿佛要把什么东西震碎了。
少年转过头去,看挂在教室后墙上的那面钟。
钟是前不久用班费新买来的,深棕色的圆框,左边是只振翅欲飞的赤红色塑料蝴蝶,右边是只木猫头鹰。不过,猫头鹰雕得不太好,眼睛圆鼓鼓的,活像只投错了胎的小青蛙。
此时时针指向晚上七点。
——当然是七点,不看也知道。上课铃都还在响。
但,他视线余光里,圆钟底下第二组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上,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女孩低着头在写卷子。
虽然是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个晚自习,虽然写完交卷之后根本不会再看到成绩,但她还是很认真地在答题。
上课铃一停,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窗外,冬季农历十四的圆月已升起,天色有点浓,也许是要下雪了。
-
时已寒冬,学校把晚自习散课时间提前到了八点半。下课铃一响,学生们纷纷起身交卷,互相笑侃几句便背着书包溜出了教室,奔赴美好的周末。
偶有几个仍有不舍,到第二组最后一排去表达难过心情,但也不过就是几句话,说完就走了。
不多时,方才还显拥挤的教室空荡下来,只零星剩下三五人。
第二组最后一排的长发女孩仍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貌似是在看书。但久久不见翻页声。
两个值日生在扫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周五的保洁最好做,因下午有全班大扫除,剩下的不过是拿着扫把划划水,轻松便混过一次值日。
第一组第一排的少年收好了书包,点完了刚收上来的卷子,低下头在抽屉里找出一支笔,起身到教室前门旁边的小白板上更新下一周的值日名单。
周一:张思悦、王安华。
周二:李非、刘雪。
周三:宁长远、谢亦桐。
笔尖一顿。
他慢吞吞地拿起白板擦,把那个名字擦掉了。
一个班五十九人,每天值日生两人,每周换十个名字,每个人的名字一个多月才轮得着写一次。
虽然是经常被老师同学们用来比较的两个优等生,但两个人一点不熟,没说过几句话,大多数的交集在考试排名表上。而且,永远是她在前面。
——即使如此,道个别也是礼貌的吧。
他转头朝着第二组最后一排看过去,但那里已空无一人。那张总是堆满书本的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乎像没人用过。
只剩下那桌子上方墙上挂着的圆钟慢慢地在走。嗒。嗒。
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听见快乐划水的两个值日生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畅想即将到来的美好寒假。
-
傅默呈是校长的独生子,从小跟学校里的老师混得熟,也懂得跟人打交道。本班教英语的小齐老师拿他当半个忘年交。
他拿着卷子进了办公室,小齐老师正对着电脑狂点鼠标,忽而一声叹息仰靠在椅背上。“这漫展的票怎么就这么难抢啊!”
傅默呈道,“明天在风华路的那场?”
“对啊,据说还挺盛大,”小齐老师说,“我女朋友非要去,自己抢不到票就奴役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
傅默呈一笑,“我有两张,用不上了。送给你吧。”
“师长怎能接受学生的大恩!”小齐老师摆出一副正义的样子,眨眨眼,“除非你坚持要给我。”
“我坚持要给你。”
“谢谢,大恩大德必须得报,但兄弟之间不能谈钱,伤感情,”小齐老师说,“上次你在我家看上的那本奥威尔日记英文原版书送你了。”
“原版书比票贵很多,我不想占你便宜。”
“放心,你占不了我的便宜,因为我要压榨你的劳动力,”小齐老师嘿嘿一笑,“这次的卷子你来帮我改。你把谢亦桐的卷子翻出来,拿她当标答就行。”
“知道了。”
小齐老师解决两桩大事,神清气爽,招呼着他的恩人别在学校耽搁太久,早点回家,便独自先溜了。
傅默呈把一张字迹秀雅的英语卷子找出来放在最上面,揣进书包里,然后到楼上校长办公室找他母亲一起回家。但校长办公室大门紧闭,只在门把手上挂着一张小卡片,说是到友校开会去了,让儿子自己走。
他从书包里翻出一支笔,在小卡片上画了个笑脸,转身走了。
已是晚上九点多,又是将雪的冬日,到处有一种寒瑟意味。光色暖黄的路灯散不去这股寒瑟,只是把它照得更清楚了些。
傅默呈远远便看见校门外十字路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黑色长发披散身后,人被厚厚的银灰色羽绒服包裹着,背着鼓囊囊的书包,怀里还抱着一大摞书本。也许是太重了,时不时便要抬起膝盖来承一承书的重量,好让手稍作休息。
她一个人站在这里。
他走过去,礼貌打招呼,“不回家吗?”
“我妈妈让我在这个路口等她。”
“噢。”他看见她吃力抱着书的样子,“你手里的书好像很重,我帮你拿吧。”
“不用,谢谢。”
虽是不假思索的拒绝,但分明越来越吃力。也许下一秒,书就会散落在地上。
傅默呈道,“稍等一下。”
“什么?”
不等她反应,他跑到街对面一家小店里。她抬眼去看,远远的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见老店主起初有点防备,但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一挥手慷慨让他抬走店里三个叠起来的塑料凳子和两个热水瓶。
傅默呈拎着东西走回来,把三个塑料凳子拆开在地上一一放好,笑说,“店主奶奶很热心,愿意借我们凳子。你可以把书放在这个凳子上,坐另一个休息。”
说着,他自顾自地在第三个凳子上坐了下来,很悠闲的样子。
寒冷的冬夜,到处早黑了,又没人,只有对街三两店铺与路灯下照着些微的光。他也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好像是在笑。
她抱着书盯他片刻。
傅默呈解释道,“我也在等我妈妈,她还没下班。”
“噢。”
“你的书好像快掉了。”
“……”
她把书放在中间的凳子上,酸痛的手终于得救,忍不住揉了揉。坐在凳子上,站了半天的腿也得了休息。
“谢谢。”她说。
傅默呈递了一个热水瓶给她。是店里借来的最普通的热水瓶,瓶身是透明的,时间长了并不太保温,但此时可以用来暖手。
谢亦桐接了,又说一句谢谢。
“不客气。”他笑了一下。
冬夜里,校门外的这个小路口安安静静的,一盏路灯下摆了三张凳子,最中间高高堆摆了一摞书本,两个裹着羽绒服的人各坐一边,手里都抱着热水瓶。
透过一层手套,仍可以觉得热水瓶很暖。
谢亦桐抬头望着路灯。
十几岁的女孩子有一张清秀的脸,五官本身很乖。但,也许是好学生那份绝不容许自己考不到第一名的执着劲儿落在了皮相上,一眼看去,也有稚嫩的锋芒。
傅默呈忽道,“观岛是个很美的地方,我前年跟姑姑去过一次。三大剧院各看了一场戏。”
她看他一眼。“好看吗?”
“最出名的观岛大剧院那一场很震撼。不过另外两家的看不太明白,戏才到一半,观众席里已经到处是呼噜声,”他不知是想到什么场景,笑了起来,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今天的月亮很圆。”
谢亦桐抬头看了看。
农历十四,月亮没圆到完满,但也算是圆了,清冷冷地挂在天上,渐渐在往中天走。越来越晚了。月亮越往上走,地上的温度掉得越低。
但是,校门外的长街仍是寂静无人,据说要来接她的母亲毫无踪影。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期间热水瓶凉了好几次,傅默呈到那家出借了凳子和瓶子的店里去换热水回来。再后来,人家店门也要关了,老店家催着要收东西。
傅默呈起身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店家起初虽是不情不愿,却渐渐露了笑,像最开始答应借出东西那般慷慨,同意他们暂时不还。
不知何时,云遮月隐,天上渐渐飘起了雪。南方城市的雪总是这样细声细气的,在灯影下丝丝点点地划过,细花碎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在地上积起来。
谢亦桐看着他走回来。
虽是经常被老师同学们用来比较的两个优等生,但两个人一点不一样,她一心扑在书本上,别的什么也不管,甚至不会跟人交朋友,而他似乎擅长与任何人打交道。
谢亦桐道,“校长下班好晚。”
“毕竟是期末。这么晚了,你妈妈还不来吗?打个电话问问吧。”
“我没带手机。”
“我也没带。我去附近找人借一个吧。”
“不用麻烦。”
傅默呈本想说不麻烦,不过是借东西而已。但看了看周围,这么晚了,四下里寂静无人,让女孩子一个人待在这里,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安全。
他说,“或者,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回家。妈妈说我们会直接去机场。”
“今晚的飞机?”他顿了顿,“这么说,明天的这个时候,你也许已经在观岛了。”
一阵寒风吹过来,谢亦桐紧了紧羽绒服领子,点点头。
傅默呈想了想,安慰她,“不过,既然是今晚的飞机,飞机起飞时间不会太迟,又要提前去办值机,你妈妈不会太晚的,也许很快就来了。”
“嗯。”谢亦桐也想了想,也安慰他,“校门是十一点关,校长再忙也不会太晚才出来的。也许很快就来了。”
他笑一笑。
谢亦桐忽想到,虽校门是十一点关,但那毕竟是校长,再晚出来也是可能的。不知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两个人又一左一右地坐在堆放着书本的凳子两侧,各自抱着热水瓶,隔着高高的书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细雪渐渐在脚下积了起来。天晚了,人也困了,有一种错觉,仿佛地上积的不是雪,是说出来的话。
傅默呈说,“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嗯?”
“陈老师经常念你的作文给大家听。我记得有一次的主题是梦想,你说你想做天文学教授,看一辈子星星。但是,后来,还有一次的主题是未来,你说你想做医生。”
两相矛盾。
谢亦桐不太有所谓地把真相告诉他。“随便写的。为了拿高分而已。”
“原来是这样,”傅默呈笑了一下,“那么,你会做漫画家吗?我听他们说你有画漫画。”
她迟疑一下。“不会。”
然后她反客为主。“那你呢?你以后做什么?大学教授?外科医生?企业创始人?”
十几岁的少年很认真地,把心里话告诉她。“我想做一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她瞟他一眼。“哦……”
雪在下。
谢亦桐再次抬头去看破云而出的月亮的时候,忽被叫住了。
傅默呈望定她,道,“你往左一点。”
“凳子?”
“你的脸。看天上,别看我。”
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照做了。一面望着天,一面把脸往左偏了偏。细雪落在皮肤上,视线里,夜幕深沉,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
傅默呈道,“头稍微再抬高一点,就一点。”
她抬了抬下巴,月亮到了视线的中心。“什么意思?”她觉得这样有点傻,但正因为傻,也有几分好玩,隐隐有点想笑。
傅默呈先笑了,刚要说话,忽有车灯从不远处扫过来,伴着长长的汽车鸣笛声。
谢亦桐收起那个没来得及露出的笑。
车开过来了,是一辆并不低调的豪车,在两人眼前停下。后座的车窗放下来,里面坐了个身穿貂皮大衣的女人,面部线条虽有美感却极为冷硬,即使墨镜遮了半张脸也见得出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女人没有道歉,也没问雪天里等了这么久冷不冷,只说了一句,“上车,别耽误飞机”,便把车窗又放了上去。
副驾驶座的门打开了,下来个秘书模样的人,乐呵呵地帮谢亦桐把中间凳子上的书搬了起来,招呼她上车。
谢亦桐把手里早已变凉的热水瓶还给傅默呈。她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只说,“我想校长也快出来了。”
傅默呈一笑,“我觉得也是。等她出来我就回家了。快上车吧,外面这么冷。”
“我让他们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要是耽误飞机就不好了。我家也没多远,走回去很快的。”
她背起书包,踩着薄薄的一层雪走到车门边,转身又对他说一句,“谢谢。”
“不客气。说起来是我要谢谢你,我要用你的英语卷子做标准答案帮齐老师改卷子的。一路平安。”
女孩上了车。
显是一行人此前在别处耽搁了太久,飞机就快赶不上了,车门一关,车便走得极快,只觉得一眨眼就拐过路口没影了。
雪仍在下,寂静路口边的路灯下仍有三张凳子,只是没了摞得高高的书,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雪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天一亮,化成了水,悄然不见了。
时间也悄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