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山为戏美人棋
初见入黛眉目, 如楚天雨舒,霁风烟沐。
愿煮清酒一壶,稍解红豆疾苦。
看渔舟收橹, 秋生白露。
期锦书南寄, 繁华共慕。
楚舒原本的名字, 叫做楚酥。
“禾禾酥酪”,美人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流光, 是楚酥父亲对她的期望。不求做女中豪杰, 只要小家碧玉,每天开心愉快, 再嫁一个身家不薄、品性良善的如意郎君,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就已经足够了。
偏生谁知道,最后竟果真嫁了这样一个身家不薄的男人?
只是开不开心这样的小事, 似乎也就无足轻重了。
更何况,现下任一个来见过她这富丽堂皇的,无不是满眼艳羡难掩,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要变成她的。
怎么会有人觉得这样的生活令人不开心呢?
莺歌燕舞,桃红柳绿, 此时虽然已是夏季, 却还尚存着几分春日的意味,待到下午, 去这王城的后府花园里去逛一圈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远处一颗晚了季的桃花树已是开谢了,大概是宫人还未来及将之撤下,故而在一众姹紫嫣红中, 看着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花丛拥簇中、更显得容貌灼灼戾气逼人的少年帝王远远望过去,就颇有意味地挑了挑眉,意外地生了几分怜惜的心思。
这惨兮兮的模样,可不就跟他那位“貌美如妖、以色娱人”的贵妃一个模样?
而顾执弋与其说是怜惜,倒不如说是好奇。
他只是觉得有意思。
仅此而已。
“貌美如妖”的贵妃楚舒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目光望了又望,还是没看出什么来,不禁有点纳闷,暗地捏了嗓子,柔柔顺顺道:“王上看那桃树做什么?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瞧?”
体态玲珑的美人一双杏眼看过来,水汪汪地,满满都是好奇。音色如雀儿,又加了几分娇媚的尾音,换做旁人,定是刹那也顶不住的。
可身量高大的少年帝王听了,却只是懒洋洋地瞥过来,语气平平道:“像你。”
一语罢了,便自顾自甩开袖子走了。
楚舒听了就一愣,大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美人贵妃秾丽含情,凤眼微怔,立即就有宫人不忍心,凑上来小心翼翼地耳语:“王上这是与您寻开心呢,主子这么美,怎能与那光秃秃的树杈子同论呢?”
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花园入口处便闯进来一个人。
吵吵嚷嚷的,在这一片祥和的花园后府里着实吵人耳朵。顾执弋眯眼看过去,远远望见那人须发皆白,着了一身早朝的袍服,膝下还有些泥土,走的急,还踉踉跄跄的,正是今早被他骂了一通的那老头。
嗯,也是他太傅。
所以事实上也没骂太狠,就是老头人倔,竟然在外边跪了这么久,外边的宫人居然也没一个敢禀报他一声的。
顾执弋看见他就头痛。
“放开!给老夫放开!!听到没有???”
老头连踢带踹,吹胡子瞪眼,方才甩开一堆事实上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宫女仆从,眯住眼睛目光灼灼地在后花园里扫视了一圈,直到看见了一丛奇花异卉中面无表情的顾执弋,这才气定神闲地拍拍膝盖上的土,老神在在端了袖袍过来。
一拱手:“王。”
少年帝王颇为无奈,拂了他的礼,跟着应道:“太傅。”
“今晨的议事,王觉得如何?”
“嗯。”
“南边闹了水涝,尚铭县尤为严重,地势低平之处水至人腰,民声鼎沸,臣都已经言明了。”
“嗯。”
“王上准备如何处理?”
“不如何。”
“私以为应以府库存银粮饷下达地方,乘江流运转,不出两日理应得到。”
“再辅以特遣使吏,择心腹之人,委以大任,假以时日,定能平复此次风波!”
“”老头难耐激动地用颤抖的手捋捋胡子,“王上?”
“——嗯?”花丛中用指尖捏起一朵明黄色、不知又是从哪里进贡来的花卉的少年帝王方才懒洋洋地侧目过来,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冷淡模样。
“太傅说得好,孤也这么认为。”
“——唉!你!”老头瞅瞅四周,恨铁不成钢,“顾执弋!”
语罢信手一指,“你看看那是什么!”
顾执弋随意抬眼瞧了,差点笑出来,竟还是那棵惨兮兮的桃树,也不知今日倒了什么大霉,竟三番五次被人拎出来当众羞辱。
老头不知他在笑什么,只苦口婆心劝诫:“你看它今日萎靡,却不想几月前它那桃红灼灼、繁华炫目的样子我是曾见过的!”
“那时树身便有蛀洞,月前我唤那看管花草的小吏来照料,可他想必是偷了懒,这树便至今日!”
“根底蚀蛀,不去其病,生路何求?”
这话是说的很明白了。
敢当着这位大名鼎鼎的暴君说这话的,大抵也就只有面前这个不怕死的老头了。
少年暴君一双没波澜的眸子终于抬了起来,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一下他,又望向那株桃树,像是有所思索的样子,却又没什么看得出的情感。
老头看他这幅模样,像是以为他终于有所明悟,目光殷切地抛了过去,片刻,却被冷冷淡淡的两个字打了回来。
“砍掉。”
顾执弋挥一挥玄黑衣袖,其上龙形的暗纹在日光下一晃而过,灼人眼球,手指微动,示意身后几个离得远远的侍从。
“——这树太丑,伤到人眼睛了。”
“你——”老头急得跳脚,却被几个仆从牢牢拽住,半礼半兵地、架起来就往花园外边拎,不见几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了气急的回音——
“不去其病,生路何求?”
一旁好久没说话的楚舒默眼瞧着那桃树被两三个年轻仆从轻而易举掀起来,打眼一看,根果然是朽了。
今日可谓一场闹剧,太傅回音在耳,一众听了这大逆不道之语的婢子仆从早就吓得两股战战、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了,奈何少年帝王完全不理不睬、恍若无事发生的样子,指尖那朵明黄色的奇珍终是揉搓了几下,轻飘飘从指尖落下,强行零落成了泥。
楚舒看着他,只觉得这人的心思是越发难以揣测了。
像是没了赏花的兴致,顾执弋抬手招了宠爱万分的贵妃,抬起脚就往外走。可待到院口,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月前负责花草的是哪个?”
底下有细若蚊呢的声音,只是这满花园不多的人都低着头,竟也不知是哪个人发出来的:“应应是后府王大人”
少年言简意赅:“一起砍了。”
“是是。”
底下人头低得更低了,顾执弋看了只觉得扫兴,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别跟上来,自顾自便快步走了。
他心里郁闷得很,待到难得一个没人的地儿,便忍不住垂了垂眼,心里思绪万分,纠结成了一团。
只不过片刻,便又逐渐麻木下来,没了波澜。
又扯了扯唇角,嘲讽似的一勾。
他又何尝不知桃不去病,生路难求。
只是其根已朽,就算后来看树的人就算有再大的本领,又能怎么样呢?
一只看管花园的蛀虫,玩忽职守,他想斩便随意斩了,可若某一日这看树的人是他,又有谁敢来砍上他一刀?
黑衣龙袍的少年歪头想了一想,竟又笑了。
不过尔尔。
作者有话要说: 朝代架空呀!学历史的宝贝们别被误导,周代设三公太傅、太师、太保,职能也不一样哦~感谢在2020-12-02 17:18:45~2021-03-02 19:4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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