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僧人
王安野醒来,口中很是苦涩,那股药味依然驱之不去,跟吃了屎一样难受。他再次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吃中药。
院内沉寂,院外依然喧嚣,一切如常。
不过,天倒是亮得格外早。
不知为何,今日阳光明媚,像是整个孟夏的阳光,都恨不得在这个上午洒落。
老孙一早便跟乔子出去。张峰在房里捣鼓衣裳。
昨天夜里,王安野喝完中药,精神诡异地亢奋,设计灵感如泉迸涌,于是为张峰设计了一条裤子。
那裤子被精致地镂出几个洞,如同雕花装饰。本来是街边货色的裤子,现在看上去竟然有了几分艺术感。
“衣服要破,但不能漏点,可以遮羞,但不能遮体,你看,这就是潮流,跟巴黎时装周款式一样一样的。”王安野边设计边说道。
张峰郑重地点点头。
“穿上它之后,切记,你就不只是你自己了,更是一个潮流代言人。”
王安野把裤子递给他,设计已经大功告成。
张峰试穿,大腿处的洞花十分巧妙,露出了腿部肌肉,腿毛却被隐藏,整一个散发着时尚风采。
“啥儿是代言人咧?”张峰穿上破洞裤,十分兴奋。
王安野指着裤子上的破洞,“破而不漏,这就是代言人。要记得不能漏,漏了就塌房了,晓得不。”
张峰郑重地点点头。
未到晌午,老孙回到院子,他领着王安野和芫惟沁,穿过大街,到寺里。
灵药大街火热不改,人潮汹涌。
老孙进了厢房,两人留在屋檐下。
此时烈日如火,前面绿得冒油的大香樟落下蹈隙的光斑,风像火炉吹出来的黏稠热气,没有一点儿情面可言。
“快要下雨了呢。”
芫惟沁望去,远处一大片乌云,正往这边慢慢飘来。
黑云翻墨未遮山,道道雷光闪烁其中。
王安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凑巧,看到对面厢房的二层窗口,有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人,在那儿直勾勾地看向他们。
“沁姐,他是不是找你啊?”
王安野有点纳闷,跟上次一样,他俩来到寺庙时,那人也站在一处角落,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距离不近,看不清面容。但是有这么一个人盯着你看,还穿着一身僧袍,那感觉也太怪异了。
“我没跟他打过交道呢。”芫惟沁轻轻摇头。
“你认识他吗,他谁啊?”
“我见过他,但是他平常只跟长老说话,不怎么出现,寺里大小事情他也不参与的。”
芫惟沁停顿一下,脸庞上露出沉思之色,接着说,“我好像听五叔说过,五叔的师父有一个关门弟子,就是他。”
“哦。”
王安野知道她说的长老是老孙师哥,但那人似乎很年轻,看起来和老孙不是一个辈分的。
不过,他对那些僧人不怎么感兴趣,便换了个话题,“你五叔回来寺庙,后来又离开,这又来又走的,可以如此随便的吗?”
“随便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出家啊,我看电视上都是剃度出家,很有讲究,你五叔怎么跟上厕所一样进进出出。”
“灵隐寺跟其他寺庙不一样的。释长老说,灵隐寺是五叔的师祖创立的,本来它不是寺庙,好像是酒馆还是麻将馆来着,记不得啦,后来它才慢慢变成寺庙,所以没那么多规矩。”
“麻将馆?酒馆?”
王安野人傻了。打麻将也能打成寺庙?喝酒也能喝成寺庙?
“酒色财气”四个不良嗜好,赌博和喝酒,这就占了一半。简直是离谱,好说歹说它也是个寺庙啊。
“嗯。对我娘和五叔来说,寺庙就是他们的家。”
“家?你再等会儿,你娘和你叔,怎么是一个家??”
信息量太多,王安野思绪已经很是凌乱。娘是娘,叔是叔,一家那你不是乱来了吗?
“什么意思呢?”芫惟沁大大的眼睛中,透出小小的疑惑。
王安野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但他突然想起一个事情,便问道,“老孙是你的五叔,那为什么他姓孙,你姓芫呢?”
“我娘姓孙,我爹姓芫呀。”
“意思是,老孙是你妈妈的兄弟,那你怎么他叫叔?”
王安野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感觉自己吸皮哟都要干烧了,伦理题从来不是他的强项。
“不叫叔叫什么,叫大哥吗?”
芫惟沁瞪了他一眼,直直地说。
王安野语噎,一时间竟也被她说服。等后来他回过神来,才发觉应该叫五舅才对。
“那你五叔为什么回到寺庙,后面又离开,最后加入政权组织啊?”
他往对面厢房看去,发现窗台空空,那僧人已经消失。
“说起来话长了呀。五叔的前一个选择是因为失望,后一个选择是因为希望。”
黑云压城,大雨将至。
轻风吹过树叶,带来丝丝潮湿气息,像雨后被踩踏纷乱的青草味道。
“失望和希望?跟在寺庙当僧人,有啥关系哇?”
王安野听得云里雾里。这年头当个和尚,需要讲那么多情怀吗,难不成敲个木鱼,也要满怀希望?
“五叔说,僧人不能救中国的。”芫惟沁说道。
王安野一愣。他感觉这句话有些熟悉,记忆之中,似乎有位周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
是啊,泱泱中华,千年传承,如今风雨飘摇,不正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时候吗?
不知怎的,他看着天空黑云密布,心潮澎湃,像是雷云一样翻滚起来。
还等什么?我他娘要为国捐躯!
王安野目光慢慢坚定,看向芫惟沁,想问问她国家如今什么格局形势,他去哪里捐比较好。
芫惟沁突然转头看向他,目光奇怪。
王安野目光更加坚定,心想自己果然大爱滔天,溢于言表,这他都还没说话,她就已经感觉到了。
“先生,算命吗?”
那僧人,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凑在王安野身后说话。
这一声,幽幽切切,近在耳边,把王安野吓了个半死,险些让他当场捐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