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雪秦川 第十四章 另一个世界(一)
这件事情可以有很多解释。
可以是那个怪人恰好不在怪石林,也可以说那个怪人在蛮族南下时刻意做了些什么藏了起来,甚至可以说那个怪人出了什么意外已经陨落等等。
可他偏偏认为说是那个怪人不想让噬夜发现,这句话换个解释,便是噬夜不如那个人,所以那个人对噬夜的态度才如此随意可能还有另一重解释,噬夜咧着嘴笑了笑,有些瘆人,“你想死?”
老者自然不想死,不然也不会如此卑颜屈膝。
但他也不想噬夜继续留在怪石林撒野。
燕北不是他的家,所以燕北之战和他全无关系,他大可以在怪石林缩着不出去,反正有那个怪人坐镇,不管是蛮族的蛮子还是邪教的白痴都不可能打进来但怪石林是他的家,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想让噬夜再在怪石林内作乱。
天知道这段时间怪石林死了多少人。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怪人似乎不想惊动面前这尊大佛,所以这么久都没有出现。
为何?
面前这人有何特殊之处?
即便是合道蛮族三大合道加上李守礼南下之时也没见你怕过。
这个问题不得而知,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让那个怪人进入到这尊大佛的眼睛里,那便利大于弊。
要么怪石林再无遮天之云。
要么怪石林之乱就此平息。
不管是哪个结果,他都乐得接受。
若是前者,那今天之后他便是怪石林的最强者,再不会有人质疑他说的每一个字。
若是后者,他今日出面平乱,也可以获得大量的名气和人望。
“你口中的林南,在哪儿?”噬夜缓缓开口,“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故意把他摆到我面前来,但想来他应该会对你感兴趣。”
老人没料到会有这一茬,大惊之下口不择言,“那位大人怎会对我感兴趣?”
噬夜说道:“没人会不对背叛自己的人感兴趣,合道大物亦然。”
闻言,老人一脸苦涩。
利益太大,让他错估了合道境的天命。
果然还是不该把主意打到合道境大物的身上,这等人物,很难落进别人的局里,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李谨行或者窦晓童。
看到老人的反应,噬夜冷哼了一声,伸出手点了点老者。
黄沙微扬,他们已经消失。
几乎同时,他们出现在怪石林南。
噬夜眼神微凝。
一个年轻人负着双手,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已在此地等了多久,或者说,他莫非一直在这里站着,看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经过他的眼前?
他觉得有些耻辱。
还有一些激动。
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情绪尽数压下,噬夜这才开始细细地打量面前的年轻人。
老者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
这个年轻人真的很怪。
头发很短,难道他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吗?
衣着怪异,不知道他是从何处习得的审美。
最主要的是,虽然长相类似,但噬夜总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像是道渊生灵。
大地隐隐发颤,黄沙微微浮起,苍穹似要坠落。
老者吐了一口血,满脸惊骇。
噬夜没受什么影响,冷漠地看着那个年轻人。
以他的见识,自然能够看出来这些异象并不是年轻人施展了什么手段或者产生了敌意,只是因为境界过高,在身体周围自然而然地凝结成了域而已。
虚道凝结神魂,合道方有场域。
可以把场域理解为一方世界,在那方世界内,万道臣服于一道。
噬夜快速地想了一遍,发现自己确实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以何道入道。
莫非是以天地入道?
难道他不怕横死?
除去疑惑,噬夜更多的是战意,他嗜战如命,神朝最顶级的强者均被他挑战过,此刻骤然出现一个陌生人拥有如此战力。
“你来寻我,所为何事?”年轻人并不打算回答噬夜的疑惑,轻声开口。
“风家那个小儿子,我觉得你应该见过他。”噬夜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压下自己的好战之心,开口问道。
旁边的老者瞪大双眼,心想你这段时间把整片怪石林搅了个天翻地覆,竟然只是为了燕北二公子?
你早说啊,你早说我早就派人满怪石林找人了,何苦让你耗费如此多的心神?创下如此多的杀孽?
有风吹过,让他浑身一颤,有些发冷。
这阵风似是吹进了他的心里,紧接着他的心似乎也有些发冷。
这尊杀神藏了这么久,想来是不想外人知道他在找什么,那现在自己知道了,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眼前突然多了一抹夜色。
夜色在神朝或许很稀松平常,但是对于他这种上了年纪的强者,夜色便是最大的恐惧。
那可是代表魔主的颜色!
他之所以躲在怪石林做缩头乌龟,任由黄沙遮蔽天空,便是因为不想再见夜色。
不同的是,眼前的夜色并不纯粹,星光灿烂,月色温柔,清风徐徐。
老者死在了星光和月色里。
吹过的清风如同利刃,在他的身体里开了无数个细微的小孔。
即便是鲜血也无法透过这些小孔,但是他的身体内部已然千疮百孔。
这便是噬夜的道。
他以夜色入道。
年轻人并未阻止噬夜,说道:“你找他做甚?”
噬夜挑了挑眉,心想这便是有戏的意思。
若是面前这个人从未见过风扬,便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神皇要见他,我带他回武阳。”
年轻人摇了摇头,“不行,天下之大,他尽数可去,除了武阳。”
噬夜的眼神更亮,心想这不就变成了一件事?
于是夜色更浓,星光更灿烂,月色更温柔。
年轻人再度摇了摇头。
于是大地震颤得更加剧烈,黄沙在狂风中起舞,苍穹愈发低垂。
不知哪一刻,夜色终于触碰到了苍穹,星光和月色终于笼罩了大地,清风遇到了狂风。
于是苍穹不再坠落,大地不再震颤。
可清风终归没有转为狂风。
噬夜的眼睛很亮。
年轻人的眼睛更亮。
似有瓷器的破碎声响起。
怪石林除了石头便是黄沙,怎么可能会有瓷器?
场间这般氛围,又怎么会响起如此清脆的声响?
夜色裂开了一道口子。
黄沙也裂开了一道口子。
于是怪石林千年以来第一次有日光照入。
天光大亮。
年轻人转过身去,他的声音紧随而来,“你输了,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噬夜大笑两声,说道:“痛快!痛快!”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年轻人皱了皱眉。
他很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但他很不喜欢遇到同样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
和这种人打交道太麻烦,因为他除了想打就是想打,就如同刚刚尝到云雨之欢的初男初女,除了贪欢便是贪欢。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迎合别人的欲望呢?
想到这里,他认真说道:“我不建议你再出现在怪石林。”
噬夜疑惑道:“为什么?”
年轻人认真说道:“因为你会死。”
噬夜不知道的是,风扬的确不在怪石林。
他现在在风守城。
风守城是燕北西线大城之一,却并不在徐海直达燕云的线路上,故此受到邪教西进的影响较弱。
但他明明是被风卷浪带进了怪石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风扬坐在草堂之内,看着面前的瓦碗皱眉不语。
风卷浪躺在他身边,身上很是凄惨,生死不知。
碗里有水。
莫非风扬是想喝水?
那他为何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碗中的水突然荡起涟漪。
李谨行的脸出现在了水里。
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
“把我带过来,有事?”风扬认真问道。
“我问你的问题,想清楚了吗?”李谨行问道。
风扬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谨行笑了笑,没有说话。
风扬岂会不知道他的问题代表着什么?
相反,他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不敢说半个字。
“看来二公子着实不愿意向我透露半分了。”李谨行叹了口气。
风扬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依然没有说什么的意思,只是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你的问题没头没脑,我很难判定到底该怎么回答你。”
李谨行说道:“我已经给了你两天时间,耐心快尽了。”
风扬心里松了口气,说道:“那你杀我啊。”
他不知道李谨行究竟是谁,但不管怎么看,都是和燕北之乱有关的人。
既然和燕北之战有关,那便该死。
若是自己杀不了他,那就由他杀了自己,然后再由师父帮自己报仇。
“我数三个数。”
“三”
“二”
“一”
“数完了,你能怎么样?”风扬微讽道。
李谨行的表情有些无奈,“我还能怎么办?”
话音刚落,碗里的水开始剧烈的震荡起来,于是李谨行的镜像消失不见。
风扬的眼前扬起一抹青色的道袍。
面前的水碗猛然炸开,但没有哪怕一滴水溅到风扬身上。
再然后,风扬才听到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
门碎了。
墙塌了。
破空声尤其刺耳。
道明观主看着风扬,松了口气,“找到你了。”
风扬突然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