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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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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娘的偷听胡言早就察觉了,但他也没太在意。

    一个寡居的中年妇人,有这些行为很正常。

    跟进了厨房后,他发现春娘的动作与往常略不相同,多了些僵硬。

    心里多少就明白了一些,便暗暗埋怨王氏,提醒自己:晚上要告诉王氏,以后有关那些话题,可都要背着点春娘,她毕竟是个寡妇,哪经得起这种撩拨。

    吃过晚饭,胡言继续偷听史家的动静;

    而史府的大宅里,史太公端坐在太师椅上。

    花白的头发和眼睑上的沟壑,显示着岁月的痕迹;

    一张发福的胖脸,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平和。

    只是当他将微闭了的眼睛陡然睁开时,那如鹰一样的目光,还是会叫人生出些寒气。

    他用拐杖重重敲打了几下地面上的砖,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姓薜的还是没从被朝庭赶出来事情上,汲取教训;他到了咱们赤城又为非作歹起来,大家总要拿个法子叫他吃些苦头才好。”

    史府的客人们都低着头,没有作声。

    他们内中有王县尉,有关键部位的小吏,有大财主,还有略有些声望的商人。

    在这些商人中,还有一位身份极其尊贵的人物;

    他就是闲月酒楼的东家赵六爷。

    赵六爷身份尊贵并不是他生意做得大,也不是他学问高或者手上有权,而是因为他是皇族。

    据说他是秦王赵德芳之后,与当今的官家宁宗赵扩是同宗。

    “赵王爷,这事你得管管。”史太公见无人开口,便点了赵六爷的名。

    赵六爷一脸的苦笑。

    他是皇族不假,可太祖早就立下了规矩,皇族中人空有身份,却没权力管事;到了高宗皇帝南渡后,皇族中的许多人甚至连供奉都没了,还要靠自己的本事才能吃上饭。

    “史老太公,您这声王爷可叫不得,我赵六虽然在册,也不过是享受从五品的开国县男;说起来好听,可比贵公子这个一县主簿,还多有不如呢。”

    他说的是实话,大宋朝廷对皇族的人管得可严着呢;皇族中人要想走仕途之路,比寻常读书人还要难上许多。

    史太公堆上笑脸,温声说道:“也不需要赵王爷你做什么,只要你往宗正那里递个话,说这姓薜的那厮在我赤城胡作非为就行。”

    赵六爷把头一摇:“不是我不肯,只是宗正那里我一个远离临安的老家伙,哪里还有面子在。倒不如太公去知会你那堂弟史丞相,他倒是比我皇族的宗正还要管用些。”

    史太公听了一脸的尴尬。

    他与史弥远确实是同族,可两家都出了五服,他有心巴结,人家可未必会领情。

    不过这面大旗他还是要打起来,于是故作豪情说道:“老夫的堂兄弟那里,自然是要书信一封,定不会叫姓薜的那厮好过;只是赵王爷那边也要吹个风,这样才好将姓薜的弄翻了,叫他灰溜溜滚地回他的原籍去。”

    赵六爷推却不过,只好虚虚的应了;可他心里却想:我答应是答应了,却什么也不用做;薜县令若是被赶走了,我就分一份功劳;若没被赶走,我就说宗正那边在官家那里也插不上话,左右我是两边都不得罪。

    他心里是这样想,在坐的那些人也不是菜鸟,个个都起着一样的心思;

    他们拍着胸脯说找这个找那个,也就是嘴上快活,回了家就会将这事丢到了一边。

    一帮子人计议了有一个时辰,也没具体的思路,倒是在抗税上达成了一致。

    这事关自家的利益,无论多寡,能少交或不交,总是些便宜不是。

    不咸不淡的又聊了一会,赵六爷率先起身告辞;

    他家中还有美妾等着,可不愿意在这里虚渡了光阴。

    既然有赵六爷起头,众人也都客套两句,跟着告退;

    参与这种对抗县令大人的事,一旦事败可没好果子吃,能少听点就尽量少听点吧。

    走出去一里地后,王县尉赶到赵六爷的身边;

    “王爷,您看史太公有本事将薜县令赶走吗?”

    赵六爷不置可否的一笑:“他要真有那本事,这天台的县令还能轮得到薜丛来做?他那儿子史康可是做了八年的主簿,就没想过要接了这位置?”

    王县尉一拍脑袋,懊恼地说道:“看我这脑瓜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赵六爷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是武官,想不到这一层情有可原;这官场上的水可浑着呢,一个不好就会落到陷阱里。你以后凡事莫要冲动,等事情明了了,再站队也不迟。”

    王县尉想了一会,就向赵六爷深鞠了一躬,真诚地说道:“王某多谢王爷指点,以后王某断不会掺和进这些事情里面,这就回家里称病不出了。”

    说罢,他就匆匆离去。

    赵六爷望着王县尉的背影,摇摇头笑笑,又往自家走。

    为他照路的老家仆这时不解的问道:“老爷,您为何要提点他?”

    赵六爷有气无力地说道:“他是武人,手上可有几个兵;现在还瞧不出什么来,等日后乱世来了,你就知道他有用了。”

    老家仆还是不解,问道:“这天下太平着呢,又哪来的乱世?”

    赵六爷叹息一声道:“你跟了我有二十多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明白;你看我,为何放着繁华似锦的临安不待着,却要来这山高路远的天台山住着?”

    “老爷,您不是说这里空气好吗?”

    “那是说给外人听的;我来这里是避祸啊,是想给赵家留下种子啊!”

    接着他又喃喃自语道:“这赵家天下怕是没有个几十年了,可能看透这一点的,又有几人呢!”

    他却不知道,他这些自言自语,都落入了胡言的耳朵里。

    胡言很赞赏这位赵六爷,这才是个活得通透的人。

    将世人贪图的荣华富贵抛到一边,只一心经营自己的小家,好让子孙能代代传承下去。

    这家伙也算是有点眼光,能瞧出赵宋的好日子没多久了;

    只可惜他格局小了,只能当个缩头乌龟。

    他这样想着,不觉就说出了口。

    一旁的郑屠听了觉得奇怪,就问:“女婿,是谁当了缩头乌龟?”

    胡言的注意力这时已经转向了史家,听郑屠问话就随意答道:“是赵六爷。”

    “赵六爷?”

    郑屠皱起眉来,想了一会才惊诧地问道:“你难道说的是开酒楼的赵王爷?他可是皇族啊!女婿,你怕是疯了吧?赵王爷你也敢诋毁?”

    胡言笑了笑,说道:“我可没诋毁他,我是夸他,乌龟缩头可是保命的本事;不像有些人蠢得要死,大难临了头还要作妖!”

    又说道:“丈人,明天陪我去一趟桐柏宫,我一定要会会那位神叨叨的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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