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孔雀开屏
喜宝和包大海将那个大箱子从推车上卸了下来。灼华走到箱子跟前,伸手便要去开那盖子。
“郡主且慢!”羽寒闪身拦住灼华,回头问李福来,“李叔,您可曾打开箱子看过里面的东西?”
“这……倒没有。”见羽寒如此警觉,李福来也当即心中一紧,忍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两个送礼的随从一来便拿出龙纹玦,说他们的主人姓秦,特让自己将这一箱子寿礼送上山来。
开始他也觉得奇怪,若说只是送生辰贺礼,为何不像京中其他人那般直接送到山脚下交于侍卫?反而兴师动众请出连龙纹玦来,甚至连他这个暗桩总管也差遣上了。
要么是这持玦之人不知郡主底细,只把他当成个普通的家臣管事。要么就是箱子中的东西十分精贵。再或者……是这箱子另有玄机?
回想这一路上那两个随从对这个箱子的小心谨慎,李福来不禁陡然一惊。
凡是送上山的东西必要由侍卫检查。那位所谓的秦姓公子莫不是为了避开检验才找的他?若真是如此,问题可就大了!
可……对方又持着龙纹玦为信物。这便代表郡主是极信任此人的……
李福在这儿思前想后,犹疑不定。一旁的喜宝和包大海却因见灼华迟迟不去开箱,心中焦急起来。但又不敢擅动,只得拿眼不住地去瞅那箱子。
见他二人神情焦灼,羽寒疑虑更深,不由得戒备起来,手按腰间刀柄,挡在灼华身前。
“郡主,您怎么连咱们都不相信了?我家公子怎会害您?”喜宝见灼华身边这侍卫似是越来越疑上他们了,不禁有些愤愤不平。
灼华一笑,轻声对羽寒道了句“无妨”,迈步便越过他伸手去提那箱盖。
“郡主……”羽寒大急。
可话音未落,那箱子已被轰然掀开。刹时间,从箱中忽地飞出一丈红绸,呼啦啦一线冲天,直跃云际。
在场众人都惊了一跳,羽寒仓啷啷拔出腰刀,护在灼华身旁。
灼华仰头望去,只见拽着红绸那端的是一个身穿玄色剑袖的玉面公子,乌发红唇,剑眉星目,此时正运用轻功跃起一丈之高,被那展开飞起的红绸一映,更显得他面如冠玉,英姿勃勃。
四目相对,那人忽而朝她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灼华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扬了起来。
来人正是靖王府的二公子,秦昊轩。
羽寒转头看了灼华一眼,见她嘴角轻扬,正认真地看向红绸那端的昊轩,心中不禁一涩。
却说此时的秦昊轩,扯着红绸一跃而起,做出一飞冲天之状。那红绸呼啦啦随他而升,又呼啦啦随他渐渐落下,化成一架飞虹,状似拱桥。
就在此时,一旁的喜宝突然手腕一抖,“啪”地弹出一枚铜钱,平着飞出四五尺。但见秦昊轩跨步追着那铜钱脚尖一点,本呈下落之势竟又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他手中红绸一转,就在众人还未看清之时,不知怎地红绸突地变成了一丈绿绸。底下众人都不禁小小一声惊呼。连灼华都看得入神,脸上的笑意更浓。
昊轩低头望向灼华,见她看得认真,心中得意,于是又卖了百倍的力气炫耀。惹得喜宝和包大海皆心里暗笑,只觉得自家公子此时颇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笑归笑,喜宝倒不忘自己的职责,紧接着又“啪、啪、啪”连发几枚铜钱。便见昊轩一连踩着那几枚铜钱几跃几落,忽上忽下。手中长绸犹如灵蛇龙舞,上下翻飞。且每随他一起一落,那长绸便会变幻一色。
初是红色,再为水绿,紧接着又化为金黄,忽地又变成绛紫……起起落落间,五彩缤纷,让人眼花缭乱。
一旁的三姑忍不住轻轻赞了句:“好轻功!”
几起几落,那长绸最终仍又幻化回红色。昊轩持绸飘然落地,面上带笑向灼华缓缓走来。
午后的阳光下,一清俊少年长身玉立 含笑走来,身后迤逦拖着一丈红绸。鲜艳的红将他整个人映得闪闪发光。那脸上的笑更是明朗干净,正如此时悬于当空的太阳。
不知怎的,灼华心下猛然一跳,竟有一丝紧张,看向昊轩的眼神不自觉地微微偏向一旁。
“你生辰实在想不出送你什么,便去找了个变戏法的学了这一招,欲博你一笑。也并不想说些‘福如东海’的套话,只愿你自今日起平安喜乐,顺心顺意,再无烦忧,自在一生。”
灼华抬头看他,那明亮的笑容和眼中的神彩,忽地就晃花了她的眼,让她有些眩晕。灼华低头避开那双眼睛。
“你就这样在箱子呆了大半日?”
李福来刚刚禀报说喜宝二人一早便携箱子托他运上山。可见这人已在箱中呆了大半日了。
听灼华如此一问,昊轩不禁苦笑:“你山上一直有客,我也不敢出来。中间倒趁李掌柜不察,出来……活动了几下。不过这大半日未吃东西倒是真的。能不能先讨你两碗寿面吃?”
听闻此话,灼华的嘴角又扬了起来。
“我这是庵堂,面是素面,可无半点荤腥。”
“那就给我来三碗!”昊轩露齿粲然一笑。
众人:……
李福来那儿却心下一松。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位秦公子只是不知郡主底细,误将那龙纹玦当成了个普通信物,把他也只当成个普通的管事而已。
……
伏云庵后有一片桃花林,极为清幽,灼华自小无事时便喜来这儿走走。此时正应了那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满眼的粉云红霞花团锦簇。
昊轩到底是外男,在尼姑庵中多有不便。待吃了寿面,灼华便将他带到此处。
三姑、敏毓远远跟在身后。喜宝和包大海自然也要跟着。羽寒却不下山值勤,也扶刀跟着,对昊轩等人更多了一份警觉戒备。
“后山的景致竟然这样的好。”春风吹在脸上格外的清爽温和,与灼华并立一处的昊轩,心亦如这春风一般,轻轻柔柔,酥酥痒痒。他情不自禁地便笑了起来,转头看向灼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片桃花竟恰好合着你的名字。原来你从小生活的地方是这样的?虽然清苦,倒也幽静。
“我自小也是跟着师傅住在山里,却没有你这儿雅致。那里是深山老林,常有虎豹出没。山也大的很,下山要走上几天几夜。也没有这么多人,成日的只有我和师傅两人。”
“你自襁褓中便离了父母,又在深山学艺,日子自是要比我苦一些。”
“不,不,我倒不是向你抱怨。”昊轩赶紧摆手,随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一见你就忍不住要多说些话。我是说,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虽没你这雅致妥贴,可却能跟着师傅游历江湖,仗剑天涯。相比之下,我自是比你要顺心自在得多。”
顺心自在?灼华低头不语,这四个字恐怕于雍和五年父母战死的那一刻起便与她再无交集。
“……我,不是向你炫耀,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见灼华沉默不语,昊轩心下一转便立时想通了缘由,不由得更加慌乱无措起来,双手乱摆地急着解释,“我只是,我只是……”却半天也没想出一句适合的话来。
远处的喜宝虽听不见他家公子说些什么,可那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却是看得真切。心下忍不住一哂,暗暗撇了撇嘴。
这个公子也真是奇怪!平时多果决睿智的一个人呀?连老王爷都夸他文韬武略堪当大任。
可怎么一遇到太安郡主,就变成了半个傻子?不,看现下这情形,大概已是一个完整的傻子了。
可……喜宝转头偷偷看了一眼走在他前面的敏毓,自己在别人眼里恐怕也是个傻子吧。
娘亲留给自己的那柄祖传宝剑竟没能送出去。这丫头似乎满心满眼的全是前面那个侍卫。那个侍卫似乎又满心满眼的全是更前面的那个郡主。
唉,喜宝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抓心挠肝?这可真是一圈儿的糊涂账呀。
喜宝正叹着气呢,冷不防后脑勺便挨了一巴掌。包大海憋着笑,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小子和自家公子一样,大概是春天来了,也到了万物思春的时节了?
且说那边的昊轩,急得手脚乱摆,却不知如何解释。灼华微微一笑,倒替他解了围:
“谢谢你今日的生辰礼。我很欢喜。”
“你喜欢就好。”昊轩高兴起来,“我好几日前便想着要送你什么礼物才好。若是胭脂水粉头面首饰,我却并不懂这些,唯怕你不喜欢。
“若是金银玉器,又觉得你应该比我有钱,并不在乎这些。思来想去,唯有博你一笑,让你开心说不定才是最好的生辰之礼。”
“果然是最好的生辰之礼。”
听他像个话痨似的拉拉杂杂讲了一通,灼华忍不住想笑。尤其那句“你应该比我有钱”,更让她忍俊不禁。
见佳人巧笑倩兮,秦昊轩这只孔雀忍不住又想要开屏。恰电光石火间突然想到一事,便急忙说道:
“说到这生辰礼,我倒想了起来。我藏在箱中避客时,正听说王致那草包儿子这几日竟十分地……搅扰你。尤其今天……简直……简直是居心叵测!
“你放心!不过是块狗皮膏药罢了。他爹王致我都曾行刺过,更何况他一个草包?今晩我便去收拾了他!让他以后再也不能扰你清静。也让王太后兄妹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谁知,这番话刚说完,便见灼华陡然收了笑颜沉下脸来,看向他时眼中竟似隐着刀锋之色,锐利无比。
“我不许你去寻他!更不许你害他性命!如若你杀了他,那咱们便结下了大怨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