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大胡子
王天浩前两日晕倒在宫中的芍药圃中,当时恰被太安郡主远远地看见。事后皇上又大动干戈地将他送回府,并派了孙医正去亲自问诊。
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京中谁人听不见风声?又有哪个不是人精?略一思忖便知道王家打的什么主意!
“华姐姐,你放心!咱们庆王府定不会让你再被人欺负了去!”
秦琴这话简直和挑明直说也差不多少了。
灼华不禁心下感动,面上却未做多显,只笑着问道:“那王天浩当真如此让人生厌吗?不是说他还是什么京城三公子之一吗?”
“京城三公子?”秦琴不屑地冷笑一声,“这京城中人果真个个都眼盲心瞎。王天浩是个什么德行?整日里无所事事,斗鸡走狗,乃至……眠花宿柳,品行不端,私德败坏,简直不能一一细数。不过是因为生了张粉脸还能看,竟就和探花郎齐少枫并列成了什么‘京城三公子’? 真是笑话一样!
“若说那‘三公子’中的秦昊宇,毕竟是咱们宗室族亲。虽平时圆滑世故,少了些风骨,可到底有些真才实学,也算名符其实。
“至于齐探花……”说着秦琴一顿,面巾下的俏脸兀自一热,“自是少年才俊,人中龙凤,当这‘京城第一公子’之称也不为过……”
“哦?琴儿觉得那齐探花可当得起这‘京城第一公子”的称号?”灼华转头笑看秦琴,眼中藏着戏谑。
秦琴的脸蓦地更热了,好在藏在面纱之下,自觉无人发现。
“这,这有何奇怪?想那齐家是你母亲镇国长公主的外家,孝贤皇后的娘家,自是家学渊源,人才辈出。齐探花如此卓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秦琴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是越来越热,大概已经红得可以媲美她面上的那块红纱。
灼华抿嘴一笑,见秦琴似更不好意思,随即忙正色道:“说得极是。欸,快看有兔子……”就这样引开了话头儿,免了秦琴的尴尬。
两人走走看看,一路上颇为惬意,只是时不时窜出的野兔山鸡总扰得秦琴心思不定。
看她跃跃欲试颇为技痒,却又强忍着陪自己走了半日的样子。灼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赶她道:
“你快去到那边遛遛吧。再陪我下去,我只怕你被那些野物引得脖子也长了,魂也没了。不过那大的野物多藏于密林深草之中,你定要多加小心,莫去太过偏僻的地方。”
“你看,你看,我原说是要陪着你的……”秦琴十分不好意思,可又实在受不住打猎的诱惑,于是红着脸咕囔了几句。到底还是与灼华作别,带着随从飞驰射猎去了。
灼华笑看着秦琴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生出了一丝羡艳来。父母双全有人庇护的人原来可以如此肆意率真……
那就愿上天保佑她守住心中的那一片纯净吧。
“郡主,这傍晚还是凉丝丝的,咱们略转一转就回去吧。”
三姑的声音打断了灼华的感慨。灼华低头一笑,似是自嘲,亦似有些伤感,正欲拨马前行。忽然,从旁边草丛中“嗖”地跳出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
三姑和敏毓顿时大惊。
“来者何人?”
三姑大喝一声,忙护住灼华。敏毓却沉不住气,一拍马背腾空跃起,伸手欲擒那大汉。
不想,忽又从那大汉背后窜出一个清俊小厮来,跨步挡在大汉身前,抬手欲挡敏毓的攻势。
但让那小厮大为惊讶的是,面前这个英眉俊目的俏丽丫头竟是个中高手,转瞬就变幻了招式,自己那一挡竟然落了空。
这一惊让那小厮立时不敢轻敌,忙打起精神与敏毓战在一处。不想敏毓越战越勇,犹如灵蛇一般上下翻飞让人眼花缭乱,几下便破了小厮的招式,再过几招那小厮便已处在劣势。
“敏毓,回来,无碍!”
早在敏毓跳出去时灼华便低声与三姑说了两句。因此三姑虽为戒备却并不紧张。
灼华见敏毓打得兴起,知她这几日在宫中憋屈狠了,于是也不去拦,只是看着。眼见那小厮节节败退渐渐不支,这才开口阻拦。
“住手,回来。”
这边胡子大汉亦出声喝止,心里却暗暗腹诽小厮:让你平时练功你不肯。看吧,今日竟败在个小丫头手里,回去非得让你连扎三日马步不可。
灼华这边看着敏毓收住招式跳出圈外,方才转眼去看那大胡子,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是跟着靖王世子一起来的?”
那大胡子被她问得一愣,随即便朗声大笑起来:“你又认出我了?我还以为我这装扮天衣无缝呢。”
原来这二人正在是昊轩带着喜宝。
“你这易容术确实高妙。”灼华边说边和三姑一起跳下马来。
三姑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又将马拴到一旁树上,便带着敏毓守在了不远之外。喜宝见了,亦跟了过去。
“你今日来这堵我是为何事?”
此时乌金西垂,清风徐徐,马儿叭嗒叭嗒地在一旁啃着青草,竟是难得的祥和惬意。
昊轩看着灼华,忽然觉得自己似是就要醉倒在这如画的景色里。
“也,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看看你,所以磨着我大哥让他带我来的。”
这话一出口,昊轩便知自己孟浪了,可已是覆水难收,虽看不清灼华面纱下脸色如何,却果见她转身去解那拴马的缰绳。
“诶,诶,我是说,我是说……我记挂着你这几日在宫中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可有受人欺负?王太后有没有对你下绊子使坏?上次告诉你有事就去悦来客栈找包大海寻我,可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怕你或是忘了,或是不好意思麻烦人,所以这才找个机会来问问……”
昊轩一着急,就拉拉杂杂地解释了一大堆,生怕灼华觉得他轻浮孟浪。可他越是这么说,灼华解缰绳的动作就越急上一分。急得昊轩两步就赶上前来拦她。
“我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的坏人。只是,只是你救了我,我理应,理应把你当成救命恩人报答……”
昊轩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连救命恩人这样的理由都能急中生智给想出来。
不过这理由似乎挺好用。灼华一听,还真就放下解缰绳的手,抬眼望他。只不过此时她目光如电,声音中透着几分冷意:
“报答倒是不用。我只是好奇,二公子为何要来这京城?又为何要夜刺王致?”
……
敏毓和三姑自是随时注意着灼华这边的动静。见似乎一切太平,灼华又未召唤,二人方才安心巡察四周,免得有人闯入。
不过敏毓却心下郁闷,只觉得这个叫喜宝的小厮聒噪异常,简直和他那主子一模一样,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刚刚就是,他跟在敏毓三姑身后,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一会儿问敏毓,“姑娘好身手,不知师从何人?”
一会儿又说,“姑娘英姿好生飒爽,最宜用那护手短剑,恰好我有一把上好的,赶明儿带给姑娘。”
一会儿又问,“姑娘多大,可是属兔儿的?我娘说属兔儿的姑娘最是温柔善良。”
……
烦得敏毓直想跳起来打人,最后忍无可忍,转头没好气儿地回他道:“我不属兔!我属虎!大老虎的虎!最是凶狠残暴!”
却不想那喜宝一听反而逾加兴奋起来,立马乐得见牙不见眼,大大的娃娃脸上陷进去两个硕大的酒窝,欢快异常道:
“竟是属老虎的吗?我最喜欢老虎了!我就和我娘说过,那兔子有什么好的?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还是属老虎的人最是爽利。”
“噗嗤”,三姑一口气没憋住就笑了出来。
把个敏毓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恶声恶气地说道:“小屁孩儿!有时间不如一边儿练功去,连我都打不过,废话倒是多。”
可是不想,这话并没打击到喜宝,他竟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我家公子就常常说我学艺不精,练功不勤。之前我还不觉得。今日一见姑娘,果然是我功夫不行。我自此以后一定勤于练功。多谢姑娘劝勉……”
“谁劝勉你了!”敏毓现在简直想拿刀砍人。
一旁的三姑早就憋笑快憋出了内伤,一边检看四周,一边扶着肚子几欲断气。
那喜宝完全忽略了敏毓杀人的眼神,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不过,虽然我武功不行,可我们家公子的武功可真是不得了。不说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也是差不多的。
“还有,我可不是什么小屁孩,只是长了张娃娃脸而已。我比我们公子还要大上一岁,已经及冠,比姑娘更是大上许多。
“诶,我原是赣南人士,不知姑娘是哪儿的人……”
三姑此刻是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弯腰耸肩抖背地笑了起来。这个喜宝可真是有趣的紧,围着敏毓先问属相,又问年龄,一会儿自白武功,一会儿又自报家门年龄。
这简直……简直快要赶上男女相亲了,还是胆大包天的那种。竟敢上赶着惹敏毓这块爆炭!哈哈哈哈哈……
敏毓几乎快被气死,转头就走,再也不理喜宝。不想那喜宝毫不受挫,赶忙紧跟上去,继续在敏毓身后自说自话,叽叽咕咕地没完没了。
……
而灼华这边,她原以为昊轩会多少有所隐瞒遮掩。可却没想到,秦昊轩竟如竹筒倒豆子,从入京贺亲,到西北局势,再到夜探王致别院盗取暖玉,一股脑儿地全说给了灼华。
惊得灼华连连打量面前这位易了容的靖王府二公子,心里推测着他倒底是有所依傍知道自己不会泄密,还是……真傻!
见灼华半晌沉默不语,昊轩心下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了。伸手挠了挠头,露齿粲然一笑:“你不必疑心。我之所以敢对你如此坦白,是因我知你必会替我守秘。”
“哦?”灼华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那双黑亮的眸子如两汪幽深的潭水。昊轩一下子似被吸了进去,竟有些神迷。他使劲稳了稳心神,干咳了一声:
“你,你的情况我虽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一些。父母战死,王家欺你孤苦,毁婚换后。我想你即使不是恨王氏入骨,也定不会与其同流合污。所谓敌之敌即为友,你就算不是王氏的敌人,但绝对可以和我成为朋友……”
灼华听后不置可否地一笑,随口问道:“那你如何知道我不会为了换些利益而供出你来?”
“你不会的。”昊轩笑道。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这人!要么是极傻,要么就是极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