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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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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觉明敲着手杖来开门,蓝色丝缎随风飘扬,瘦削高挑的,比什时山的道士还超凡脱俗——

    明玉,你为什么总看他的脸?皮囊,不比心灵,不要受蛊惑。

    明玉姑娘,伍觉明拉开门,头侧了侧,你掉进海里了?

    什么意思?我左看右看,没有啊,怎么了?

    他让开身,有海鲜的味道。

    我闻了闻袖子,你想说鱼腥气吧?我今天跟船出海了,换回来三条鱼,等会儿我来杀鱼,然后你煮个汤喝吧?

    他点头,要不还是我来吧?

    你来?我上下打量他,你还是负责干净衣裳美味汤吧。

    他跟着我进了厨房,我把鱼倒在缸里,回头同他说,你要不要再去锯会儿木头?我处理好了再喊你。

    他把砧板和刀摆好,没关系,来得及。

    我点点头,我把鱼切片好吗?这样能做什么菜?

    他往瓷缸里伸手,水煮鱼片,清炒鱼片,鱼片粥,葱油鱼片?

    我去抓鱼,本来在篓里闷得差不多昏迷的鱼又活泼起来,一甩尾一挺身,溅起一圈水。伍觉明猝不及防,手猛地一抬,我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另一只手稳住瓷缸。

    伍觉明用力挣了一下,我没防备,只能紧紧抱住瓷缸,他的右手咚地一声打在缸壁上,一听就是手指骨撞上去的。

    所谓的气势气质气派,皆无形但可感。

    一缸水也掀得起惊涛骇浪。

    伍觉明攥着手,抿紧唇,严肃模样难怪如薇和迎安不敢和他闹。

    我去看他的手,红了一片。我忍不住上手碰了碰,问他:还能动吗?

    ——我为什么还是觉得他弱不禁风?

    他才回过神似的,指尖动了动,低声说,没什么,撞了一下而已。

    我拿布给他擦了擦手,你要不要先烧饭?

    他淘米上锅开始烧火煮。

    这家里就一把大菜刀一把小菜刀,我没使过这样的刀,不顺手,剔骨的时候一顿一卡,不如我预期的顺利,切出来的鱼片也厚薄不一。

    还得再练练。

    我问:要不要切葱姜?剥大蒜?

    伍觉明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说不用了,放着他来。

    我正在切小葱,也没再理他。

    片刻过后他又开口,刚才是我失礼了,明玉姑娘,实在抱歉。

    我剁了半碗蒜泥洗完手才说,没什么咯,一个人一种脾性,这是你家,我白吃白喝白住的,本来也……

    他急忙说,不是的!明玉姑娘,我不是……

    我双手环抱,这瞎子不过蒙了眼而已,又不是什么犹抱琵芭半遮面,我有什么心软的?

    我摆摆手,你不要太压抑啦,很多事情,是可以慢慢适应的。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愣愣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心软?

    我想起玉珍雪山倾倒的女神像,飘带拂眼,有情也似无情。

    陆骞说我这是,多情见无情,无情然有情。

    我解之为,自作多情。

    伍觉明准备把鱼一锅煮了,我想到那俩小的,于是和他说将就一顿。他又不想苦了我这位客人,所以炒了一小盘青椒鱼片,鱼肉紧致鲜滑嫩,淋点香油配天仙。

    伍觉明吃饭时候很安静,是位食不言好学生。我还有一件事没和他说,一顿饭下来可把我憋急了。他一放下筷子我就问他,海上真的有怪兽吗?

    他侧头,好像会动会说的玉像,什么?

    我一口气提上去,邱老汉说有海怪,真的吗?

    他疑惑地重复,邱老汉?

    不是,重点不是人呀。

    我给他解释,我就是跟的他的船,我替他划船换鱼。

    他接着说,山有仙,水有龙,山川水泽皆有精灵妖魔之说,明玉姑娘,你为何当真呢?

    我支着下巴,你不相信有妖魔鬼怪和神仙吗?我也不是迷信,可我从小就觉得冥冥之中有灵在——不是啦,我划船的时候看到一条黢黑硕大的影唰一下游过去!

    伍觉明问的是,你划船了?你风寒刚好,身上还有伤,这……

    他好墨迹哎,我摇摇头,没事啦,还没抱如薇迎安费劲呢——是挺累胳膊的,但真的有黑影,你知不知道?

    他好像要说什么,但收拾碗筷时笑起来,说道:据说这金书海里有八处三十二窟,十大海妖盘踞,每逢月圆之夜则幻化掳掠,十分凶残。

    我跟在他身后,给他往盆里倒水,真的?那里面有蛇吗?

    他偏头对着我,噙着笑,明玉姑娘,你怕蛇吗?

    我一拍手,当然不是!但那个黑影实在太大了,游得又迅猛,那要是打起来,多吃亏啊。

    一个念头闪过,我越看他的笑越觉得不对劲,哪里来的十大海妖?怎么分的?

    他还笑着,一处一只,其中两只雌雄连体。

    我缩缩肩膀,陆骞也说江湖上以前有对连体兄妹,心狠手辣世罕见,还专门抓童男童女练功,吓得我好一段时间不敢走夜路。

    伍觉明一直笑着,笑得我从将信将疑变为不敢认同。

    他洗完碗还要烧水给我洗,也太客气了,还是我自己动手不要耽误他锯木头吧。我在院子里的那口井打水,忽然升起一种被监视的不自在。我站直,借活动筋骨环顾四周,鸟影都不见一个。

    放在以前,我绝不会忽略这一点直觉。

    现在?

    现在也不会。

    水给我烫得一激灵,一条赤紫血线在我的右小腿浮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又要到十五了。

    我蜷在浴桶里,右腿一个劲地抽抽,用绳子在膝下绑住,不消片刻就充血肿胀,弄得我头晕眼花。

    饶是浑身是痛,我居然也这样睡着了,之后还是被冻醒的。

    我于是又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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