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海
我这一夜睡得不踏实,醒一会儿眯一会儿,第二天早上就起迟了。
如薇和迎安一人挎一个蓝布书袋站在一边,我本来是不打算直接出门的,伍觉明非要我吃了粥再走。
青椒炒鸡蛋真下粥。
雨已经停了,天虽然还阴着,却已经不如前些天凉了。伍觉明又塞给我一把伞,说是未雨绸缪。
如薇撇着嘴嘟囔,肯定迟到了,要挨手板子了,真是……
我故意气她,走着去晚了,那还不跑吗?
小丫头气得哼出声,鼻孔快要冒烟似的。
谁愿意挨手板呢?迎安仰头,扯扯我的袖子,稚声稚气地,明玉姐姐,别让我们被先生教训呀。
我一手夹一个,当然不会啦!
嚯,饭都不是白吃的,给我累得大喘气。还好我之前把这附近都探过了,再多一里都要把这俩扔地上自己跑。
云湖学堂在鳞波湖边上,再往南去就出镇子往山里去了。
幸好这几天赶海不用起大早。
但我到海边的时候人已经不少了,还有几艘渔船没出海。
我找见戴着蓑笠叼着烟袋的瘦小老翁,走去和他打招呼:邱大爷!
这大爷耳有点背。
邱大爷掀起眼皮瞧我一眼,烟圈一冒就散了形,嗓子给烟熏得嘶哑。他说:我还想着那天是不是我做梦了,今儿怎么来了?
我倒不恼怒他冷嘲热讽的腔调,我见他第一眼就觉得哪里挺熟悉,或许是严厉冷酷不好惹的神情,但陆骞总闲散地笑,两人并不像。我和他解释说是淋了雨发烧,一好就来了——这说的还挺殷勤。
邱大爷把网系牢了,回头再打量我一眼,说:你就这样出海?
我看看自己的装扮,没什么不妥啊,我于是问,哪里不对?
邱大爷没答话,坐上船,这我明白,等把船推浮水了我才踩着跳上去。
邱大爷嘬着烟,道一句,好身手啊。
我承让承让,支起桨开始划,过了会儿才搭话道:大爷,这一趟下来能收到多少鱼?
邱大爷手扶船沿,慢悠悠地说,多少?你是不是以为按网计的?
我:啊?
邱大爷哼笑一声,十年禁海朝夕争,海禄司月月上贡,海寇又时时围捕,哪还留下多少?你要是指望赶海出海的挣钱,趁早打消了这念头,在家做女红都赚的比这多。
远处一幕浪波及,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小船猛颠了一下,漂漂晃晃。我抹抹脸上的水珠,海上不比岸上,又湿又冷。
这年头赶海都这么难?
我划着桨,思绪还没飘多远就被一嗓子拽回来了。
就在这儿,邱大爷说着就收了烟袋,把网解开,拿在手里掂了掂。接着他就站起来,拧腰抖腕一气呵成,撒出去的网划出浑圆的弧线。
邱大爷稳稳地站在船头,要说他有什么不同,必然是不造作的镇定和敏锐,一双眼皮耷拉的眼寒光点射。
按照指示,我拉着绳把网拖上来,一上手就知道了,还没那俩小的费力。
鳊鱼、鲳鱼、黄花鱼,一条两条三四条,还挺多哈。
邱大爷踢了踢网,吐着烟圈,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我正预备往回划船,一溜黑影从船底下蹿出去,离弦的箭都不一定比这快,顺带着船还颤了颤。
我握着桨侧着身子探看,刚才这是什么?
邱大爷在收拾渔网,鱼一抓一个准地丢进桶里。他勉为其难地瞟了一眼,一边咳一边笑,海怪,姑娘,你可赶巧了。
我望望天看看海,怎么,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我往船中间挪了挪,手伸长了使劲。
邱大爷掸掉衣服上的烟渣,姑娘,你这样是在池子里捞花啊?我来划吧,你歇歇。
我盘腿坐下来,挑着粘在网上的螺壳海草,越想越,是吧,这可是大海,大海茫茫深不可测,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也或许,未可知啊?
我实在忍不住,不会是真的吧?哪里来海怪?大蛇吧?
大蛇?
这也不太妙。
邱大爷避而不谈,操着乡音唱小调。
——哎嘿哟,金玲别郎竹屋盼,等得青鸟衔琼还,一枝并蒂半边零,离离离。天涯海角伤心人,落泪珍珠情意痕啊情意恒。
四处歌声应和,阴云聚散。
除去所谓的海怪那一曲折,往返路上小风小浪,邱大爷也说今天运气不错,虽然没多少收获。
船刚靠岸,我就瞧见一熟人。
抢我鱼的大妈提着桶走近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嘴上客套着,哎哟,老爷子,今天还带了——个帮手?
显而易见的,她也记得我。
邱大爷理他的网,抽着烟一言不发。
大妈又舍不得捡小便宜又舍不得不看我,一边迅速拾零散的海螺一边上下左右前后地打量我。
我帮着邱大爷把网铺在岩石上,拎着鱼篓与他道别,特意走过大妈身边晃了晃,鱼还活蹦乱他着。
非常好!
我没先回去,不下雨以后街也热闹了,蹲在两边吆喝卖海鲜的还有几张眼熟的脸。
旺达海鲜铺?
这一家店面两家大,有鱼有虾有蟹,还有几条筷子粗的黄鳝,现杀现卖。
我站在一边看着,到底是沿海的地方,相比鸡鸭鹅,鱼虾蟹更受青睐,也就是伍觉明想着我伤风不宜吃海鲜。这么大的店,只一个杀鱼的伙计,右边嘴角一道疤,三角眉三角眼,手起刀落,娴熟利索,要鱼骨的给鱼骨。
我摸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