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献祭
“起火！”
声毕。
——歘。
幽深黑暗的森林中央，光滑的燃石摩擦生火，暗红的焰光从碧绿的火杖中央升起，瞬间照亮了整个阴森恐怖的夜色，露出了潜藏在丛林之下的景色。
那是一处规模极其浩大的祭祀场地。
场地中央是规格极高的巨型祭坛，祭坛旁边矗立着九根高耸的大台柱，台柱上雕刻着远古的铭文。
那铭文不知是用何种铭文笔铭刻的，文字脉络下内嵌的沟壑在燃火的照映下，流淌着似金非金的纹路，惹得黝黑的台柱隐隐闪过或明或暗的铭芒。
九种远古不知名的异兽浮雕绕过铭文盘踞在高耸的柱台上，其狰狞凶横的模样，完全辨认不出其真实身份，只能看出所有异兽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正中央的祭台上。
中央的祭台被九柱环绕，阴沉之中却又带着庄严与肃穆。
赋有隐约的神性。
中央祭台是由一整块的万年魂石打磨而成的。
完整无漏的魂石既是滋养神魂圣品，也可以是镇压神魂的最佳祭器。
祭台上面绘制着繁复的九芒星阵纹，阵纹上躺着一名赤衣赤足的女子。
女子侧脸仰躺，黑发掩面，看不清其模样，也丝毫不见其动弹。
祭台四周，位列九人，分别列于九根台柱的后方，八人着白衣，一人着黑衣。
白衣者，面覆缟色狰狞面具，身前摆放着古乐。
黑衣者，面覆黯色恶鬼面具，头上装饰着颜色各异的翎羽，来人手持法杖，仪态昂扬，露出的眼睛淡然地看了一眼祭台上的女子，然后闭目，一手掐算着什么。
然后嘴里正念念有词，只是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九人身后，跪着一地身着异装之人。
约莫二三十人，皆埋头不语，一点儿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做，更遑论去查看祭台上女子的情况。
半炷香后。
黑衣者抬头望天，面具之下，只见那一双晶亮的双眼，闪着快要溢出的欲念与渴望，而手指却还是依旧不停。
此时夜上月弦，凹陷的月亮，在宛如井底端口的天边散发着浑浑的冷意。
氤氲飘浮的轻薄云层，勾勒缠绕其上，更为其增添一份诡异的色彩。
黑衣者见状，总算满意了，他粗哑道：“时辰到！”
话刚尽，阳明位上者双手敲击重鼓。
一阵奇异的鼓点随即传来。
强烈的鼓声在一片静谧无声中尤为的清晰。
死寂一片的祭祀禁地突然就被激活一般。
咚！
——浮雕抖动，碎片斑落，异兽瞳眸似有暗光闪现。
咚咚咚！
——铭文纹路开始有鎏金的液体流动。
咚咚！
——九柱与圆台同频振动。
祭坛，
活了。
重鼓继续敲打。
咚！
鼓槌落下，砸在鼓面的同时也狠狠地锤进了中央祭台之上被祭者的手肘中。
“唔。”
一个细小破碎的呻吟声传来。
原本昏迷的女子被彻骨的疼痛唤醒。
咚咚！
“呃
接着是，双腿骨节。
剧痛伴随着鼓点，层层递进，层层刺痛。
七十八声鼓点，将全身关节节点依次击中。
女子额间汗水如珠子直冒，痛苦的想要逃离，却最终只能左右挣扎，完全无力反击。
不消须臾，再无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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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点结束，黑衣者挥动法杖，杖顶的晶石竟熠熠生辉，发出刺目耀眼的光芒。
光芒之下，是一个个隐晦又难以辨认的符文，牵引着无形之中的力量跟着黑衣者的动作行动。
阳明、阴精、真人、玄冥、丹元、北极、洞明之位者跟随隐元位上的黑衣人的步伐奏起祭乐。
板竹相扣，云锣紧跟。
磬石敲击，编钟排乐。
声出金石，锵金鸣玉。
诡秘怪异的祭祀古曲回荡在古木参天、遮天翳日的深幽森林中，阴冷冰寒的曲调，让人忍不住浑身发颤，但在场的众人都置若罔闻，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等待。
尖锐清铃的击打声非但没有减缓阵中人的痛苦，反而化作细密的银针尖锐地扎入躯体，让阵中人蜷缩地身子被迫展平，以一个奇异地姿势躺在遍布阵纹的大阵中央。
随着最后音节的来到，女子终于露出了面容。
那并不是一张可以辨认的脸。
因为女子的脸上遍布着朱砂血纹。
眉眼、额间、鬓角，都被涂抹上了祭祀用的咒文。
女子双眸紧闭，呼吸清浅，几乎快要消失。
叮
末音至。
——啊！！！
阵中人再也受不住大叫出声，想要挣脱，却丝毫不能动弹。
女子凄厉地叫喊声根本没有引起在场人的关注。
或许有，但在此刻，所有人都置若罔闻。
女子贝齿将唇瓣咬破，鲜血流出，将脸上的纹路侵染,让原本就可怖的面容更加看不清容貌。
此时，月上中央。
残月挂钩，冷凄的月光正好照进被丛林遮掩的祭台上，一束直达女子身上，将她完全笼罩其中。
“起祀！”
黑衣者再言。
鞉鼓渊渊，嘒嘒管声。
诡异狭仄的乐曲萦绕在祭台周围，燃烧的火光也左右摇摆，很是不安。
黑衣者站在隐元位上，双手握住法杖，脚步含章，开始了献祭之舞。
他步罡踏斗：
前举左，右过左，左就右。
次举右，左过右，右就左。
次举左，右过左，左就右。
如此三步，当满二丈一尺，后有九迹。
接着黑衣主祭领唱，而跪地的众人也睁开了双眸，目光不移地盯着祭台中央，口中跟着唱和。
孤僻凄冷的音调似魔咒一般伴随着奏乐，将之前打入女子身体中的异物再次唤醒。
冲击。
割破。
撕碎。
九窍出血。
浓稠的鲜血从女子身上流出，然后顺着沟壑滑进了她身下的阵纹中。
于是原本黯淡无光的九芒星阵纹吸足鲜血，从万年的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发出了阵阵光晕。
瞬时之间，整个祭台红光大冒。
——成了。
这是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心中所想。
尤以主祭为甚。
即使被凶恶的面具覆面，也能感觉到他的激越。
“不要慌！稳住！我们就快要成功了！”
主祭声音颤抖，却抑制不住他内心无法隐藏的激动。
他脚下步伐加快形成重影，根本看不清其行走的路线，只能听到他口中再次重复起之前的颂文来。
在场的众人也跟着唱和，双手合十，神情肃穆，愈发的虔诚。
——嗟嗟神明！有秩斯祜！
阵纹依旧是红光大冒。
——以假以享，受命溥将。
女子身上鲜血止不住的满溢。
——来假来飨，降福无疆！
充盈的血液渗入阵纹，滴入阵纹下的凹槽中。
——顾予蒸尝，降生于世！
鲜血补满凹槽一路向下，朝着最深的幽暗涌去。
——啪！
朱绯的血液从空荡的顶部向下滴落，落在了幽深的地底深处，砸在了碗口粗细的—由魔灵石打造的—长链上，长链遍布了无数的禁锢铭文。
整个链条完美禁锢了体内的灵气，让再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在戴上它之后也宛如废人一个。
而此刻，传闻中任何武器都无法砍断，任何术法都无济于事，只能靠凡人使用的兵器徒手砍至少上万年时光才能断裂的魔灵链竟然被一滴的鲜血给腐蚀了。
不止如此，由九品铭文铭刻的禁锢铭文也被这神奇的血液给吞噬消磨殆尽。
鲜红过处露出了深深的点痕，凹陷处裸露的是一片猩红。
随着血液越来越多，幽深的坑顶下起了血雨。
雨点淅淅沥沥，砸在长链上溅起滋啦的声响，万年不变的魔灵石，被侵蚀的摇摇欲断。
不止链条，被粗壮链条锁住的人也被这血雨给吵醒了。
“呃唔”
一个低魅的男音从空旷幽闭中响起。
啪！
血雨落在如玉的脸颊，然后顺势滑进口中。
“嗯~？”男子感受到口中血液的不同寻常，仰头上看。
雪色丝丝长发从脸颊划过，露出了刀刻斧凿的五官，完美的无可挑剔，精致绝伦，仿若天神降临。
纤长的睫毛微微翳动，淡雅如雾的瞳眸闪过一丝幽蓝，美眸轻瞥。
一滴血红落下。
落在了莹玉般的肌肤上，殷红与瓷白极致的对比，更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扬起，拉动了长长的链条，锁链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响动，对于一个体内没有灵气的人来说，这粗壮的长链就是附加在身上沉重的负担，力达千斤。
但男子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这不是笨重的累赘，而是手腕最普通的饰品，轻盈若无。
男子玉指轻触脸颊的鲜血，细细感受。
“呵~果然没感应错，看来天不亡我啊。”
一字一珠，宛如林籁泉韵。
话毕，男子便全力运转，将落在身上的鲜血吸收转化。
瞬息之间，身上的鲜血全部消失，只留下白衣上晕染的星星斑驳，好似皑皑白雪的点点红梅。
接着，
——咔嚓一声。
长链尽碎。
男子看了一眼囚禁了他万年之久的地牢，不带一丝留恋，长袖一挥。
嘭！
整个空间裂开。
纯墨祭台瞬间破开，裂成无数碎石，朝四面飞去。
天降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