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会
临近中午，想着去挑餐厅的林云白接受了毛利兰的推荐，去银座的餐厅。
席间听毛利兰提起昨天的案件和那个广田雅美小姐时，林云白大约懂了什么。
“姐姐，你想做什么？”
林云白吃完饭跟着定位堵住了宫野明美，把她带到了一家隐蔽的咖啡厅里。
宫野明美沉默地看着对面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弟弟，“我想带着志保逃出去。”
“姐姐？组织里面不好吗？”
宫野明美垂下眼眸，恍惚间看到了当年被带到自己面前的小孩，他应该比志保大一些，空荡荡的大衣遮掩着瘦削的身体，脸上倒是捎带着些肉，象牙般质感的皮肤，微微卷曲的黑发，半透明带着些许血色的眼睛，显得他更加像个洋娃娃。晶莹剔透的眼睛不带半分杂质，水灵灵地望向她，她没忍住，把那个半大的孩子抱在怀里。
果真瘦弱，少年疑惑地趴在她温暖的怀中，抬起头来看向她，他小心翼翼地揪着她的衣服下摆，有些疑惑却又带着分希冀地喊到，“妈妈。”
宫野明美揉了揉少年细软的发丝，对着他摇了摇头，“要喊姐姐。”
她好似听到了，带着少年前来的琴酒嗤笑一声，“迟山暮，他的代号是桑落。”
这是一个代号成员，和她的妹妹一样，尚且年幼却又拥有了代号，他的身上又有什么组织所挂念的吗？
他好像和一般的小朋友没有什么区别，他很聪明，和志保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分配去实验室。
起初她也有点怀疑小朋友是不是面瘫，她从来没见过他有任何表情 ，那双眼睛却一直都装着温情。
直到那一天，他们一起去接志保回家，遇到了叛乱的组织成员。
那人举着冲锋枪，四处乱射，迟山暮平静地举起手枪，击穿了对方的身体，那人还在抽动，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宫野明美就站在他的身侧，忽然间感受到了那股渗透骨髓的阴寒。
少年的眼中没有丝毫杀气，也没有组织成员的狠厉，只是就像最开始见面那样，平平淡淡，杀死一个人，和挪走一块石头，和被她拥抱之间没有什么区别。
他带着她们转身离去，却被赶来处理叛徒的琴酒拦下，“为什么不杀死他？”
迟山暮抬眸看向他，“琴酒先生。”
他好像一直都这样很有礼貌。
“我问你为什么不杀死他！”
迟山暮怜悯一般回头给那个艰难爬行的男人一眼，又转过头来，“毫无美感。”
在场的三人都愣了一下。
“动脉血的颜色过于丑陋，身上的骨骼与肌肉，外面的穿搭，都毫无美感，他的存在就是在污染这世间的美丽。”
“那为什么不杀死他？”
迟山暮注视着琴酒的眼睛，在对方快动手时才缓缓回道，“与我何干？”
他好似天生属于那个黑暗的组织，甚至组织成员都比他多了几分血性，他只是在单纯的评估身边的世界，评估这世间的一切美的价值，以此来作为他们存在与否的依据。
大约是那个人的挣扎让他看到了几分丑陋的美。
死在他手上的人如果真的让他找不到一点美，那也就只能原地做灰，不得污染半点他的衣衫。
她问过他从哪里来。
他说他从一个实验室里出来。
宫野明美叹了一口气，坐在她对面还在等待她回答的林云白疑惑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从实验室里出来？”
林云白张开口，却又忽然顿住。
“你的母亲与兄长不希望你留在那里，”宫野明美笑了笑，“这是当年的你给我的第一个答案，现在呢？”
林云白沉默地看着那双亲手炸毁实验室与那群实验体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知道，我知道那是他们的期愿。”
“我不想这个理由是你和志保离开组织的原因，志保从小就是在组织里长大的，没怎么接触过外面，她与组织最大的分歧还只是停留在人体实验上，但她越来越不喜欢那里了，带着我，她走不了 ”宫野明美无奈地笑了笑，“你走吗？”
林云白依旧沉默，走吗？带着姐姐，带着妹妹，远走高飞，甚至他可以回去，回到兄长身旁，所有人一起幸福美满的活着，但是，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是不可以在明面上干的……
早已知道他的反应的宫野明美就像当年拍了拍早已比自己高大的弟弟，“你放不下的，去吧，不要因为我们让那份本就薄弱的信任消失。”
“但是把你和志保送出去我还是可以的……”
“小暮，”宫野明美出声打断了他，“你还有很重要的东西在boss那里吧。”
林云白瞪大眼睛呆在原地。
“和我们叛逃扯上牵挂只会让你难做。”
宫野明美看着对面那个永远带着三分笑意同幼年大相径庭的人，“我不是你的母亲，我没有任何天赋，我也不是你的兄长，有着那么强的正义感，我只能看着你们两个人在组织里作茧自缚，我是志保的累赘，我们是你的累赘，你放不下，我们都放不下。我相信你会有办法，从我们叛离这件事情上获得最大收益。”
承认自己的平庸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特别是带着这两个天才少年少女长大的宫野明美，看着他们在组织这个深潭里越陷越深，不给他们添乱却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现在，志保要成年了，组织对她的怀疑与志保的不配合终究是会爆发的。
“为什么在美国的时候不去找诸星大帮忙呢？明明都已经见到了，”林云白头一次听到自己如此嘶哑的声音。
宫野明美哑然失笑，看着身侧花盆上映出的脸的轮廓，她伸手去触碰那个失真的人，“他是一个合格的卧底，其实在他靠近我时我就有些许猜测，我赌他会覆灭组织，虽然赌输了，好在筹码拿走的不是太多。”
“你就当我卑鄙吧，我在一个卧底那里的筹码又能有多少呢？这又是一场赌局，”宫野明美自嘲一笑，看了一下手机，“我要去找琴酒了。”
宫野明美拿起包，看向那一侧陌生又熟悉的弟弟，“如果我失败了，不要用你那个离奇的系统救我，你救苏格兰那次的情况再来一遍，未必还有人救得了你。”
“没了我，你们两个就都没有累赘了。”
“如果志保逃不走的话，就麻烦你帮我守下志保的一条命吧。”
“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宫野明美转身离去，这好像是第一次桑落坐着而她站着的分别。
到她家里没多久迟山暮去上了学，给自己披上了一个天才学生的马甲，冷酷无情，再后来，他又换了一个医学生的马甲，一个温顺可爱的少年出现在家中。他入戏的飞快，出戏也很快，甚至喜欢上了排戏，他一点一点的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桑落的完整人设，一个疯癫的科学狂人。她看着他闲来无事给自己披了一个警察的马甲，回来后却像幼年时那样空洞地坐在屋子里。
她不知道那一阵子组织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个代号成员好像被诬陷成了卧底，被他的弟弟和男朋友处决了，却没过多久就接到了那个死去的代号成员的电话。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少年如此无助的样子，他疯了一个月，醒了后却把那个月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却又多了一个马甲，一个温润如水的林云白。
她也是在他那疯癫的一个月里知道了他的身上有一个奇怪的系统，她认识了那个系统，并同它做了一个交易。
说起来她也真是幸运，起码她还有一条命，可以放在许多地方做筹码。
“林零，为什么拯救名单灰了？”林云白打开了主线拯救任务的名单，忽然发现原本在剧情结束之前应该一直亮着的名字都灰了。
系统沉默着纠结地远远地站在他能看到的地方，［这是一个约定而已，她删除了属于自己的拯救任务，因为她不是主线，所以即便你没有完成也只是任务失败，没有任何处罚……］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林云白没忍住把她抱着的杯子直接拖到自己面前，“大点声。”
［所以，上面为了补偿她，今天的你没有任何任务，包括主线，因此，如果你今天真的自杀了，就是真的死了 。哪怕他们都死了，这个任务也就算作结束，不会在开启了……］
这是他一直所期许的，但真的有这么一天的时候，他却又在恐慌，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恐慌。
幼时的他几乎每一天都在离别，长大了却忽然开始伤别离了。
他像是一个风筝，永远漂浮在天上，需要那根风筝线将他牢牢地束缚在大地上。如果没有了线，他就会变成一朵游云，在追逐太阳的过程中蒸发。现在，在他之前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占据了将近一半时间的姐姐却要松开那根风筝线了。
骤然缺失牵挂的他，无助又无力地呆在原地，他感觉有两股力量在不断的拉扯他，一边告诉他去把宫野明美关起来，束缚在自己画的安全线内，一边实验室里母亲痛苦地看着他，对着他伸出手，向他索求自由。
“我救苏格兰除了他失忆之外到底还发生什么了？”林云白努力思索当时的异常，却没有任何回忆。
［……］小精灵沉默地看着系统可见面板上属于拯救对象几十万次的死亡。
［要不要把礼包都打开吧，说不定有有用的呢。］小精灵坐在他的手上，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滚落下来的眼泪。
林云白点了点头，趴在手臂上，看着小精灵啪啪啪的打开了那些礼包，手上握着手机，对着熟悉的电话号码却怎么也播不下去。
［状态稳定符？］小精灵头一次如此认真的阅读着每一个物品的说明书，［宿主，宿主，这个可以！在被使用者濒死时起效，可以保持死前状态四十八小时，宿主不是会做手术吗，到时候就……］
“我已经将近七年没动过手了，上次打偏了把人救过来还失忆了，我来，只会加速她的死亡，”林云白摇了摇头，在小精灵苦思系统商城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时，林云白拿出了自己许久不用但还没扔掉的手机卡，翻到最近的那一条短信，“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全日本最好的神经外科主刀医生。”
医院里，高城秀树霸占了院长办公室休息。
“今天没有手术了？”竹内正彦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没有必须要我出手的手术了，”高城秀树卷了卷被子，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设的特定铃声响了。
“医院，楼下斜对角咖啡厅21座。——会易容的好朋友”
“嗨，”高城秀树兴高采烈地冲到位置上，一个招呼还没打完，就看到自己熟悉的等比放大的好友冷漠地说道。
“跟我走，救个人。”
连一句寒暄都没得到的高城秀树有些不满，“如果我不呢？”
“我可以绑你走。”
“诶，”坐在林云白身旁的男人立马伸手阻拦，却又被林云白一个眼神吓了回去，小小声的说道，“小云白啊，交朋友可不可以这样。”
“如……”
“算了，”高城秀树摆了摆手，“救完人再说吧，在哪里？”
“一会儿的。”林云白站起身来，路过紧跟其后的竹内正彦时动作些微一顿，又马不停蹄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