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闲话
一路行至傍晚,茅合似也支撑不住,示意队伍觅地休息。
觅得一块空地布置妥当,茅合才首次与邹康坐下细聊——白天一直未曾下车的茅合坐于车中也知晓邹康几人随行的经过,尤其徐靖与之畅谈打造之道,茅合也敏锐的意识到了几人的价值。
茅诚打量了四周一番,与苏仪打过招呼,又叫喳喳的拉着几个护卫要去山中狩猎,朱明在旁听到也颇有兴致,与邹康禀告一声便急冲冲的加入了茅诚的队伍,一行五六人随意拣了个方向就直往山中而去。
秦辞向秦戟投以询问的目光,秦戟轻轻摇了摇头,有那么多护卫跟着应是无碍。
自有其余护卫着手生火造饭,徐靖便偷闲坐在茅合身旁,与邹康邹健闲聊,也不急着与邹康谈那剑鞘之事。茅合双手伸直放于膝上,大马金刀的坐着,望着邹康也以本地语询问道:“邹兄一族不知何时迁来这九州大岛,我也算走南闯北多年,竟也不知还有邹兄这一支故土之人。”
邹康想了想才答道:“应有两百余年了。先祖当年不愿随东海王迁居中原,因而受到排挤,这才出海而来。”
“东海王?原来也是越王后裔,失敬。”茅合竟是知晓他们来历?
邹康心知误会,连忙答道:“先祖并非与东海王有亲,只是曾为其做事。”
茅合尴尬的咳嗽两声,赶忙恭维两句,“方才听闻邹兄似是仍旧通晓越国之语,两百余年还未断了故土传承,殊为不易啊。”
“先祖一直教导我等不可忘记故土之根,族中向来都说越语。只是为了繁衍生存,不得不逐渐与本地之民通婚融合,但还是有部分族人保留了大部故土之血脉。”
茅合点点头,小部族群生存已是不易,未被本地之民完全同化还保留了故土的传承就更难了,想到这里茅合又开口:“不知贵族如今定居在何处?周围有何特产?”
邹康初见这商队规模及护卫素质,便于山门背景有所判断,又见得茅合谈吐气质,已知对方实力必是远胜于己,因而对于茅合所问也都知无不言,“当年先祖就于末卢国西南的半岛之处登陆,我族也就世代定居于半岛之上,只是一处穷苦的地方,据此约有两天的路程。”邹康应是以他们三人的脚力作为衡量。茅合沉吟了一下,心中大概有数,只听邹康又接着道:“要说到特殊出产,距离我等定居之处半日路程,有一座名叫云仙岳的火焰之山,山顶之处经常会由地底喷出些稀有金属,我族人收集之后可按照一定配方添加进入普通金铁之中,所造出的工具经久耐用,这也是我族多年来除却农耕外最为重要的谋生手段。”
这火焰之山众人都不陌生,九州大岛上也不止一座,除却山峰形状平日与普通山峰无异,只有地动之时,那连接着地底的火焰之山便会冒出浓烟甚至地火。不过如邹康所讲可由地底喷出金属的火焰山倒是甚为罕见。茅合走惯南北倒也面色如常,这云仙岳自是听过,徐靖却突然省起为何邹健说制作神兵剑鞘的材料只有他们才可凑齐了,原来竟还守着如此一座宝山。
此时茅合开口道:“邹兄善制器打造,日间我也有所闻。不瞒你说,我等山门所在亦有些专门从事此项的工匠,寻常制造之事倒也足够胜任。不知贵族有何所需之物?粮食、金属、药材,亦或是”茅合望了眼邹康邹健放于脚边的剑,“兵器?”茅合所言兵器显然不是无名此种特殊打造之物,而是大量以供兵士所用的制式武器。
邹康也知茅合只是尝试能否与他开展商路,思索一下回道:“我族实乃小门小户,本身自保已是不虞,这兵器之事不提也罢。至于其他物资,不如容我再细想一下。”
茅合已听出邹康婉拒之意,点点头也不再说话。方才兵器之言也只是信口而说,一则探探邹氏兵士规模,二来也可知此人是否有乱世逐鹿之心,听了邹康的回答,茅合倒是放心不少,其实是否真能与其开通商路茅合也并不太在意,只是念在同为故土血脉才尝试一番。
徐靖见茅合正事终于告一段落,忙改坐至邹康之侧,摘下无名就向邹康递去。
邹康接过无名立时露出惊容,应也未想到无名如此之轻。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嘴中不停喃喃的道:“铜精,锡精,陨铁……叹为观止!”一旁邹健望见大哥的神情也将大头凑过来一起观摩。徐靖见兄弟俩瞧得入神也不打扰。
茅合在旁也是捻须微笑,他可深知此剑耗费了山门多少天材及心力,无疑代表了山门冶炼设计打造之最高水准。徐慈能将此剑交于徐靖,也足以表明徐氏一脉对他的期望。
邹康终是看完了无名,扭头正色与徐靖道:“能否让我验证一下此剑之利?”
“邹兄请便。”
邹康来回望了一下,直接冲邹健道:“把你佩剑拿来。”
邹健顿时苦着脸,“大兄,这……”
“无妨,也只有你我兵器才可与此剑稍作抗衡,其余……不堪为其对手。”
徐靖还未及阻止,邹健已锵的一声自身旁抽出一道金光。那剑身竟带着澄黄之色,深灰的百炼之纹亦隐约可见,一望即知非是凡品。
吩咐邹健握稳佩剑伸向前方,邹康并未粗暴的直接两剑对砍,而是如削皮一般手持无名向邹健佩剑的锋刃削去。一道火星闪过,锋刃处已被切下细细的一条。
邹康似是毫不意外,将无名还于徐靖,弯腰拾起那条锋刃细细观看。邹健颇为心疼的望着已是豁了一截佩剑,心中却暗自庆幸——重开锋刃可比断剑续接容易的多了。
徐靖在旁看着都有些过意不去,赶忙冲着邹健施了一礼,“抱歉邹兄,我也未曾想到竟会有损你佩剑,有何损失我愿承担。”邹健倒是极为豁达的笑笑,“无妨,大兄遇到在意的事情就是这样。”又将佩剑收回鞘中,“只需让大兄重新开锋便是,不算大事。”
徐靖心中此时除了愧疚又涌起一股钦佩,想必此种做事为人的态度才是能否成为一代名匠之关键吧,这邹氏兄弟实为可交之人。
邹康此时已拿着那段被切下的细条再次陷入思索,一直到护卫呼唤众人用饭都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茅诚几人狩猎仍未归来,茅合吩咐一声也便不再等待。徐靖亲自去火堆旁盛了一碗菜粥端至邹康面前,才引来他的注目。
邹康谢过徐靖,端着碗呆呆的道:“其实可以承受无名之利的材料很多,再不济也可多种材料叠加,只是我观无名轻若无物,想必徐兄招式亦极为灵动,如剑鞘稍稍重些都可能导致出招不顺,轻巧且坚固的天材我亦知晓不少,只是极难塑形,如何使之与无名严丝合缝又可不影响出招才是我困扰之事。”
徐靖听得苦笑不已,不想一句随口之言会令邹康如此郑重其事,赶忙向邹康行礼道:“劳邹兄费心。无名本就一直无鞘,即便制作也不急于一时。”
邹康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想必徐兄也看出我族善于铸剑,先祖当年实为东海王麾下第一铸剑师,故土也有几柄名剑仍流传于世。只是迁居这九州大岛之后,我族一身技艺已无用武之地,即便平日与周遭部落打造些生活器具,也与牛鼎烹鸡无异。今日有幸得见无名难免技痒,让徐兄见笑了。”
“邹兄于事专注之态实是让我钦佩。”徐靖发自肺腑的道。
忽而一阵吵吵嚷嚷的声响传来,茅诚已领着众人狩猎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