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红玉晚上没有吃饭,死狗一样赖在床上一副心肠全拿来设想自己要是对上了佳蕙应该如何应对,自己该如何视若无睹,如何刁难为难,如何恶言相向,最后如何叫佳蕙自己识趣走人。
正当她想的入迷的时候,一只拿着温热帕子的手伸到了眼前,红玉被吓得怪叫一声,回过头见是佳蕙,气恼地问道,"你怎么一声不响地进来了?你要干嘛?"
"我刚敲门了的,"佳蕙也被红玉夸张的躲避吓了一跳,她拿着温热的手帕语气无辜,“我是想伺候姐姐洗脸的……”
姐姐、姐姐倒是叫得顺口,红玉冷着声拒绝她的帮忙,麻利蹭下床去风风火火地给自己洗漱,免得让佳蕙有了什么可乘之机。
佳蕙站在屋中间看着红玉,没有拿毛巾的手拧着在裾裙边缘,像是想要强行为自己拧上发条,好让自己动起来或者是说点什么似的,可发条被愧疚锈得太死拧不动。
为了自保把偷炭的事情栽赃出去的时候她没一点也犹豫,所以现在她也没脸跟红玉讨要原谅。
红玉和佳蕙相处的不算少,可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从她见到佳蕙开始这个人在她眼里就是个从来都停不住的,小厨房里的她又要听焦大娘吩咐,又要受李嬷嬷驱使,还得帮着自己削皮洗菜,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整天陀螺似的转。
老好人就是这个样子,谁都可以作弄谁都可以差使,只是最后她也没讨着什么好被焦大娘反手就那么丢出去了。
现在这个老好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屋子的中间,不再八面玲珑四面讨好的她变得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狗,一个被踢过就丢在原地的键子,一把落在街市上没人愿要的菜叶,红玉不喜欢之前那个佳蕙,可也不喜欢现在这个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局促不安起来的佳蕙。
洗漱完,红玉干脆缩回了床上,背过身蒙上被子就当屋里没有这个人,可过了好一会儿屋里都还没响起有人离开的动静,红玉抬起脑袋见佳蕙还在屋里站着,忍不住提醒道,“这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佳蕙为难,她的声音也因为这份为难而变得微弱,"林奶奶让我就在这屋里。"
其实现在佳蕙应该叫林之孝家的一声干妈,可在红玉面前她叫不出来,虽然不可能偷的走,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居心不良的贼。
红玉以为在自己表达了反对之后母亲好歹会给佳蕙重新安排一间屋子,家里又不是没空间没必要让她们两个硬挤在一起,可母亲这次并没跟她齐心。
知道佳蕙要住这屋,红玉没有也不想有什么表示,她坐起来,打量屋里能在哪里再架一张床铺,可这样打量的时候她难免把佳蕙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看在了眼里。
红玉突然觉得佳蕙有些可怜,没爹没妈本来就是一重可怜了,现在好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还被自己这样嫌弃,同时红玉也为自己竟然觉得她可怜而有些生自己的气。
她没兴趣当什么圣母,肚皮也比不得能撑船的宰相,于是在床上闷了一会翻身卷了铺盖道,"那你在这呆着吧,我走。"
说完就抱着自己的铺盖卷回旁边主屋找自家爹妈去。
隔壁林之孝夫妻像是料到了红玉会跑回来似的,特地早早地熄了灯,红玉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良心发现地觉得自己应该从这房里退出来,别再打扰父母的二人世界。
房门打开,佳蕙看到红玉回来,脸上像是火星子被擦亮了似的点燃了笑,“你回来了。”
“嗯。”红玉闷闷的应一声,她飞快地瞟一眼佳蕙,看着佳蕙开心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十分没有良心的丈夫,真心实意的喜悦和毫无芥蒂的笑容像是炙烤她良心的火,可她还是承受住了这份谴责,开口打击道,“我爹娘已经睡了。”
这意思是,我是因为爹娘已经睡了才回来的,可不是因为你。
佳蕙点头,陀螺似的她再一次找到了驱动重新动了起来,她拿过红玉手里的被子放在一边,接着立马取汤婆子灌水去熨烫有些冰冷的床面。
红玉咬咬下唇,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放下想要较劲的心思,从佳蕙背后走到柜子旁边掏出一床被褥出来问她,“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佳蕙脸上的笑中断了一下,插入一段不知该如何反应的空白。
红玉见她没反应,抢先说道,“那你睡外面吧。”
说完她觉得自己太过仁慈,太过像个老好人,于是补充道,“你要是磨牙打呼,我就把你踹下去”
佳蕙垂下头低低应了。
床被汤婆子熨得平整又暖和十分让人好睡,可因为骤然换床的不习惯,因为旁边多出来一道呼吸的不习惯,因为耳边虽然十分压抑但还是能出来是啜泣的不习惯,红玉觉得自己起码前半宿都没睡着。
第二天她硬着头皮把自己从困倦里□□的时候,罪魁祸首已经起来烧好了热水等着要帮她洗漱。
红玉从佳蕙手中拿走巾帕,对她说,“你不用做这个,我自己会的。”
佳蕙又开始局促起来,红玉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只得破罐子破摔道,“那你帮我编编头发。”
小丫头的发髻并不难绑,无非是左右两边一边一个发包,可佳蕙从前只给自己绑过,给别人绑时就十分发挥不出功力,于是红玉的头发在她手里一边高一边低一边松一边紧地走了好几遭,还是没绑出个模样来。
红玉被她那生疏的手法拽得摇头晃脑龇牙咧嘴,最后忍无可忍站起来道,“你坐下!我给你绑。”
林之孝家的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姑娘坐在梳妆台前编发包的模样,只是她们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苦大仇深。
“这么晚还不出来吃饭,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还睡着呢,”林之孝家的进来,接过快被红玉扎成鸡毛掸子的头发,“你自己辫头发不辫挺好的,怎么给别人就弄成这个样子。”
红玉把佳蕙的头发交给母亲,转身怼在穿衣镜面前弄起自己的头发来,她拧着胳膊似乎是在回忆刚刚给佳蕙辫头发时的手感,口中抱怨道,“辫别人的头发也太不顺手了。”
抱怨的话刚说完林之孝家的就给佳蕙辫好了头发,顶在脑袋上的两个发包匀称整齐,漂亮得像是做了弊。
红玉抓在自己头发上的手立即松了,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意思是我也要。
林之孝家的于是给红玉也辫了头发,然后两只手一边一个把两个丫头拉出来吃早饭。
桌上林之孝家的挨林之孝左边坐着,红玉坐林之孝右边,红玉的旁边就是佳蕙的位置了。
各人落座,除了偶尔夹菜桌上再没什么大动作,红玉见佳蕙只知道闷头喝粥,拿了旁边的筷子随便在盘子里夹了点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见佳蕙看过来,低低地凶一句,“吃啊!”
“嗯。”佳蕙笑一下,低低应一声。
红玉被她的笑和乖顺弄得有些不自在,凳子上长钉子似的扭了半天,然后低低地的补了一句,“妹妹。”
“啪嗒”一桌饭吃得寂然无声,眼泪掉在桌上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红玉愕然地看着不知为什么掉起眼泪来的人,顾不得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捣她一下,“喂,你哭什么。”
佳蕙想说自己没有哭,可害怕一开口就漏了馅儿于是只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舀了一勺粥,只是眼睛里的泪水太多,泪珠又啪嗒地一下落了一滴在勺子里。
红玉着急忙慌地抬头看林之孝家的,语气比正在哭着的人还委屈,“妈,你看她。”
林之孝家的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个孩子的互动,笑道,“你不就是喜欢哭哭啼啼的妹妹?这在哭了,不是正到你出来哄的时候?”
“什么妹妹,”红玉一点也不想要妹妹了,“她比我还高半个脑袋呢,应该我是妹妹才对,不来哄我便罢了,还要我哄她起来。”
红玉嚷嚷的大声,佳蕙终于不用像刚刚那样憋得那么辛苦,可以稍微泄露出一两丝的哽咽来。
林之孝在一旁开口道,“她虽比你高些,却比你小了两月,你不是姐姐谁是姐姐?”
红玉知道父母有的是话对付她的胡搅蛮缠,气哼哼地从袖里摸了条手帕出来塞佳蕙手里,对这种无缘无故的哭她可说不出一点安慰的话来,硬邦邦地开口道,“你可当心别把鼻涕哭碗里当成粥喝了。”
佳蕙还是哭得说不出话来。
红玉见她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最终还是妥协地伸手放到她背上帮她顺气,一边道,“有什么好哭的,我是你,我肯定要笑,鼻涕粥,鼻涕粥,不好笑吗?多好笑呀。”
红玉在旁边说得佳蕙哭又哭不下去,停又不好骤然停了,只好没一点章法地胡乱擦脸。
林家自此便又多了一个女儿,林佳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