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可是热血知青
一道尖锐的嗓音从知青院里炸开巨浪。
“抓敌特了——”
整个知青院轰动了，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抄鞋子的抄鞋子，抽床板的抽床板，更有甚者连自己用的尿壶也用上了。
好家伙。
宁静的乡村刹那点燃了。
烛火一家接一家亮起。
知青，村民，还有帐篷里的解放军，一个个倾巢出动，环绕着整个村落展开地毯式地搜索。
上次敌特来村里抓孩子，击毙一个，逃走一个。
这是半夜三更干坏事儿，被人逮住了吗？
俞琬听到动静时，罗向洲和陆春早一骨碌像闪电般冲向喧闹的知青院。
老俞风驰电掣的，一溜烟儿消失了。
“一个二个的，真是急性子。”
俞琬嘴上抱怨着，手脚的速度也贼快，套上黑不溜丢的布鞋，也像兴奋的野马奔驰在黑夜里。
一靠近知青院，哪里还能找到老俞，只远远瞅见掉队的吕芳，俞琬拉住她胳膊：“老吕，你吃瓜吃得贼慢，走在后头能看见啥？”
说完，她拉住吕芳，往人群里挤。
吕芳感觉自己变形了。
脑袋挂在别人背上，手被拉直扭曲在行人摇杆上，腿还挤在一群人的胯骨轴上，一旦人群散去，她得掉地上。
奈何，俞琬还跟海水里的鲸鲨，向人潮冲杀。
她是一个头两个大。
挤到最前面时，吕芳深深吐了两口浊气，正准备抱怨俞琬，却见圈子核心处，李明月正像一头大熊，压在一个麻布袋上。
她手脚勾缠着麻袋。
身下一个团子，约莫看得出是个人！
俞琬小眼神在火把的照耀下，噼里啪啦炸着火星子。
她瞪着眼，双手扒着下巴，像个土拨鼠似的又蹦又跳，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哇哇哇，这么快就抓到歹人了，他们也太急躁了，一点沉不住气，哈哈哈哈，李明月好样儿的，是条套马的汉子——”
这什么跟什么。
吕芳一句也听不懂，还被俞琬扯着衣袖，热烘烘的气流砸入耳朵眼儿：“你说，这麻袋套住的是野男人还是敌特？”
这下，吕芳听懂了。
但她也不懂。
“你，你怎么这么说？”她问。
俞琬噗嗤一下笑了。
她神秘兮兮道：“两敌特是抓孩子的，一为抢粮抢物资，二为反革命，目标是村里人，对吧，半夜三更来知青院，直奔女宿舍，啧啧啧，更像是……色狼呀。”
这是她可以听的内容吗？
吕芳捂脸。
但她的眼神被点亮，幽幽扫去。
这时——
罗向洲和徐政委，村长，支书等人都来了，一一站在李明月身前，对着她扬声道：“好了，你松开吧，首长都在，他跑不掉了，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
一开始人没齐。
事儿就压着。
现在能做主的人都到场，出路都也被堵住。
跑是跑不掉了。
李明月仰头。
她大声道：“我要起来咯，你们抓住他！”
说着，她一个起跳就松开了麻袋。
罗向洲箭步上前，掀开麻袋，露出里面藏着的人。
村民齐齐看去。
解放军齐齐看去。
俞琬和吕芳也齐齐看去。
呦嚯。
好家伙。
麻袋下滚出一个身影，在火把和马灯的照射下，露出一张黑黢黢，满是泥土，头发打结的年轻麻子脸。
他赫然是——
赫然是村里的大小伙子：周亚军。
“怎么是他？”
“搞什么鬼？”
“周亚军被策反，做了敌特？”
“我瞅着还挺像，前阵子他家天天吃肉，天天飘着米饭香。”
“哎呦，可惜了大军这么好一孩子。”
“周亚军绑架自己大哥的小儿子，没道理啊——”
“也是，害自己侄子，他是不是傻？”
村民有点怀疑，但几乎认定半夜里听到“抓敌特”的喊声。
周亚军=敌特。
现场逮住。
这似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不，你们搞错了——”
周杏花从人群里挤过来，又哭又叫的，一下扑到儿子身边，大声哭喊着：“亚军不是敌特，他什么也没干！”
“你们抓错人了。”
她一声接一声控诉着，解释着，可周围的人一脸麻木，并没有相信她嘴里的任何一个字眼儿。
“向洲，向洲，你说句公道话，我家亚军怎么可能害大军的儿子，他俩是亲兄弟，有没有干坏事，我难道不清楚？你连我也不信，连大军的为人也不信吗？”
周杏花试图抱罗向洲的大腿。
但被他一个走位，精准避开了，周杏花一下抱住了徐政委的大腿。
“政委，政委，你要相信亚军啊。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们不能抢走亚军，徒留我一个老婆子啊，呜呜呜——”
周杏花又哭又叫的，嚎叫声响彻盘家口的夜空。
徐政委无力捏了捏眉心。
村长想疏散人群。
奈何群情激奋，一个个都想知道真相，三赶四请的，除了把圈子扩大一点，人群依旧围观着，兴奋地吃瓜。
还有几个老婆子去知青院搬来板凳，直接坐下了，阵仗足足的。
目测不等审判出结果，谁也不想挪脚后跟。
熬夜什么的全是浮云。
不存在。
瓜不落地生根。、
试问谁睡得着，睡得香？
俞琬同样不甘落后。
她恨不得从空间搬出她的三米大沙发，拿出香瓜，瓜子，杏脯，一边吃一边凑热闹。
吕芳早洞悉她的心思。
她在口袋里扒拉，一下扯出根甘草，偷摸摸塞她手心：“吃吧，甜滋滋的。”
“好嘞。”俞琬开心坏了。
一边嚼着，一边等着看好戏……
罗向洲不再磨叽。
他让陆春去知青院搬来一张桌子，又拿出本子和笔，递给陆春，对着在场的人扬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夜审敌特！”
人群送上掌声。
“说说吧，怎么回事，从李知青开始——”徐政委道。
李明月被点名了。
她一脸激愤，插着腰，甩开膀子道：“这事儿得从半夜时说起，彼时我正在宿舍里睡觉，睡得正香……”
调子抑扬顿挫的，又是普通话，又夹杂着一点方言的强调，声音一惊一乍，听得人耳朵像在打鼓。
“……我一骨碌翻起，就跟了出去，走到院子里就见一个人影朝铁淑兰扑去，我吓得一个激灵，反手抄起院门前的麻袋，二话不说就丢上去。”
“那时候，我心中勇敢，没有二心，只想为国效忠，只想抓住歹人。”
“那时候，便是敌人拿着铡刀，我也一样冲锋——”
李明月说得慷慨贾昂，把俞琬的腔调学了个十成十，村民像听收音机里的故事一样，波澜起伏的，热血沸腾的，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俞琬直摇头。
这家伙太会演了，再演就过了，会令首长怀疑的。
果然——
罗向洲眉头拧紧，脸色沉了沉。
徐政委也露出狐疑的眼神。
这时，李明月摇头晃脑之际，余光瞥见人群里的俞琬，连忙顿住了。
她笑呵呵打圆场道：“不是，我太激动了，就是……我当时听贼人说，你要不从了我，我就向组织举报你反革命！”
反革命=敌特。
她热血知青一枚，岂能袖手旁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