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蒸笼”
看来,此处应该就是妥善封印小谭的所在了。 可是对于前土地来说,他的献祭顶多算是一个容器,并不能够取代当时岭南的石山山脉那般把小谭牢牢的困守在地下。 ——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掉到小谭中去。 想必,那个土地还有交代。 土地确实有交代,包括那个能够召唤土地的骨笛都是必要的东西。 石山按照两个土地的交代,带着神骨封印的小谭和和土地献祭而化形成的骨笛走遍千山万水,最终选择了小俊山作为落脚点。 那么接下来的一步,就是再次封印。 他吹响了骨笛,召唤来了神明。 石山说:“这里的神明还不少,有山神,水神,土地,都很年轻。” “岭南山脉也有土地,但是垂垂老矣,耳朵不好,听土地的说法,那位山神非常非常的衰老,已经坚若磐石不可动摇,而且沉沉入睡,睡梦中眨巴一下眼睛需要一百年,翻个身需要一千年,若是要等他醒来,可能岭南山脉已经沉入大海。土地说,我要去找年轻的山神和年轻的土地。” 云朵朵想了想此处的青绿和寻江,确实算是年轻的模样。 但是她好奇这个走向:“那为何不曾封印?是山神和河神不愿意吗?还是土地不愿意?” 土地是愿意的,否则也不能化作神骨,可是,神骨却没有到了该用作的地方。那么唯一的变数,只能是眼前的石山。 木云乔沉声道:“你已经找到了小谭埋骨之地,也寻到了土地,但是你食言了。” 石山咧嘴一笑:“是啊,我食言了。” 木云乔皱眉:“你可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你可知道弑神的后果?你可知道” “我知道,”木云乔话没说完,就被石山打断,他很是坦然,“人间有机会,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若是一无所有,何惧担待弑神的后果呢?难道我现在就能过得很好嘛?” 他的笑意很疯,疯在了眼神中,打眼看过去的时候,他还是像个憨厚老实的农人,挽着裤脚,穿着草鞋,鞋底上还有新鲜的、尚未干透的泥巴,他穿粗布短打的衣裳,灰扑扑的布料,很耐脏,他挪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对着木云乔和云朵朵咧嘴笑,露出一排牙齿。 见木云乔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他,石山低头沉默了一会,才慢慢继续道:“神明算对了很多东西,但是有一样没算好,就是这岁月磨砺对人心性的折磨。神明的岁月太长啦,他们感觉不到活着的艰难,所以对于死的恐惧也不会有,但是我是人啊我要用两条腿,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活生生的从岭南走到这里来。” 这段路程,石山整整走了十年。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青年,抱着一腔的正义和光荣任务,毫无准备且信心满满的一脚踏入凡尘,他那个时候才恍然觉得,原来凡尘是那样的模样。 凡尘不是岭南的绵延大山,凡尘中的人也不是大山里的猴子,他饥肠辘辘的时候,路边的东西是不能直接拿来放进嘴里的,脚下泥坑的水虽然可以随便喝,可是喝了机会闹肚子,他那时候不在岭南山中,没有猴子给他寻草药,他疼得满地打滚,却只能等来路人忙不迭的退让,生怕被沾染了半分,自己也会跟着抱着肚子打滚。 十年时间,石山学会了很多东西,都不是神明能够教给他的。 他为了活下去,甚至当过乞丐,因为他发现哪怕是掉在地上的东西,烂地比岭南猴子都不吃的野果还难以入口的东西,也不是随便谁捡了就是谁的。 那群衣裳褴褛的小乞丐把他围起来狠狠打了一顿,之后才让他去“长点眼睛”,要当个要饭的,就要拜个山头。 就像是山中的猴王,哪怕是当个末尾的只能捡拾残渣的猴子,也得去拜一拜猴王。 人间四处熙熙攘攘,远没有岭南山中的平静,这里房子太多,人太多,路又太平,吃的东西那么多,看得眼花缭乱,人比空中的鸟雀还要嘈杂,人间向往一马平川,住在山中的,不是隐士就是和尚,可是人间,又处处都是山。 他像个外来的猴子,跌跌撞撞,心惊胆战。 “我是奉了神明的命令去寻找合适封印的所在,听起来是不是特别的特别的厉害?” “起初,我也觉得自己不同于别人,设置对于那些对着泥胎的菩萨神佛叩头祈祷的凡人嗤之以鼻,我觉得我实在是高人一等,哪怕我衣裳褴褛,看着像个乡巴佬,叫花子,但是,我确实真真正正的侍奉神灵的人。” 但是很快,世俗的欲望就把他从这种清高中扯了下去,他是个人,他在红尘中,他要吃,要穿,要喝,要有个瓦片遮头的地方睡觉,他不能生病,不能着凉,不敢胡乱吃东西,因为这以上的种种,都要用到钱。 那个时候身处的凡尘再也不是岭南的大山,大山中的东西看着那样的随意的,不屑一顾甚至觉得不如一个果子的人参和灵芝原来那样的值钱,他搂着入睡的虎豹的毛皮会被人皮袄穿在身上,而且也价值不菲,这些东西,但凡他当日带出来一样,他也能吃得饱肚子,穿的暖和,有一碗热汤喝,有一张舒服的床睡觉。 “我要吃饱,才有力气继续走,继续寻找封印之地,我要赚钱,要寻个地方睡觉,我每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去就在想着我要去哪里弄来钱,然后去买今日的吃食,我每天想着今天的要吃粥还是换一碗面,一日三餐渐渐的充盈了我的脑子,我渐渐忘却了神灵。” 十年时间,
他从一个瘦弱白皙的年轻人逐渐成长为现在眼前这个憨厚结实的农人。 木云乔沉默,他是修仙弟子,即便是在过人间,却因为有许多的宝物,说并不需要考虑银钱问题,甚至在需要道荒山野岭过夜的时候,只要稍微躲懒,他也可以借助法宝让自己得到足够舒服的休息。 包括云朵朵,别看过人间的这段日子那样的辛苦,但是这种辛苦实际上只能作为修仙弟子的考验,并没有被柴米油盐击倒。 而石山,确确实实,在被现实鞭打。 “所以呢?”木云乔问,“你因为这些年的困顿和艰难,难道你把这一切都归结给了神明?你要知道,若非神明,你一出生,就死了。” 石山冷笑一声,并未回答他是否怪罪神明的问题,他只是道:“做就做了,幸运的是我即便是十年辛苦,也没有忘记神明的教导,如今我把这一切和盘托出,也不算是欺骗你们,等我先给你们种下神心,驳一个自愿,到那时候,我便如愿以偿。” 云朵朵见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忙道:“你什么意思?” 石山不理会她,笑了笑,拎着小马扎离开,临走时候,他敲了敲门板,然后带上了门。 寂静回归,刚刚的谈话仿佛如梦一场,屋内空气似乎一下子降了温,那灶台早就熄,纵然木云乔和云朵朵用法术把自己身上的衣裳烘干了,可是依然觉得这房子一下子冷飕飕起来。 云朵朵此刻像是发现了什么,颤抖的扯了扯木云乔的衣袖,小声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屋子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不对劲? 木云乔四下打量,若是一开始,他确实没发现这屋子除了没有窗户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不对,如今若是先代入“不对劲”这个前提再如同找不对的游戏一般的去看的时候,确实感觉种种都不对。 仔细看看,这屋子私下无窗,用的是隼牟结构,没有一根钉子,接缝处几乎看不出来链接,而且这屋子咋一看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屋子,但是仔细一看,这屋子比其他的房子要高很多,这件茶坊确实也做的毕竟高,毕竟他们的客房就是木板隔出来的阁楼,那阁楼还不小。 若是把那木板拆掉,直通屋顶那屋顶尖尖,像个扣下来的草帽 电光火石之间,木云乔忽然明白过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这是个蒸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