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四举头三尺有神明
夜阑人静,床头的睡眠灯光晕柔和。
乔漾是被渴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起床喝水。
起身之间,这才发现床边早已没了沈鹤行的身影,连温热的被窝也凉了下来。
乔漾心头疑惑,掀开被子起床。
出了卧室后,她看见书房里亮着乳白的暖色灯光。
是她三年前送给沈鹤行的台灯,他一直留到现在,并且保存完好。
乔漾推开半掩的书房门,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点醒了正在抄经的沈鹤行。
他看向乔漾,侧脸在光晕衬托下,显得更加柔和,连他整个人都温润了起来。
“怎么不睡了?”
“起床喝水。”
乔漾走到他身边,“你怎么起来了?”
沈鹤行搁下毛笔,声音淡淡的,“睡不着,起来抄抄经书。”
乔漾视线落到桌上的宣纸上,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俊逸字体。
显然他已经抄了很久了。
“是因为下午的事吗?”
她晚上就该察觉到的。
今晚的沈鹤行除了紊乱不定的呼吸声外,格外的沉默。
即便是平常的耳鬓厮磨间,他说不出什么大胆而开放的话,但他会考虑乔漾的感受,读一些她爱听的情诗。
然而今晚,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取悦她。
乔漾感受到他的不对劲,可那个光景下,她分不出心神。
沈鹤行没应,而是将下午从宅子里带回来的铁箱抱了出来。
乔漾默默地看着他动作,又看着他打开了铁箱。
箱子的玩具基本都是旧物件,但长埋于地下,又被铁箱密封着,保存的很好。
“这些是我小时候喜欢玩的。”
沈鹤行突然说。
乔漾心尖一颤,她看向箱子里,伸手拿起了一只小恐龙玩偶。
“小时候大没人跟我玩,是这些玩具陪着我。”
沈鹤行又开口道,情绪并不高。
事实上他到了临台寺后,除了庙里的师兄,也没有人和他玩,镇上的小孩只是好奇他来自寺庙,剃了头发,认定他是个怪孩子,平时也不会跟他接触。
乔漾低头捏了捏小恐龙的尾巴,眼眶倏然地红了。
她以前上学时,班上总会有一两个学生被孤立。她那时性
<格外向,狐朋狗友也多,不懂那种被孤立的感受,也没有在意。现在换到了沈鹤行身上,她只觉得感同身受。
她放下小恐龙,伸手过去握紧了沈鹤行的手。
“表哥。”
她声音沉甸甸的,“你现在有我。”
她掌心温热,落在心坎里,都是热热的。
沈鹤行很轻地敛了下唇,冷清的眉眼终于露出些许温和来,“嗯。”
这些玩具他早已忘了。
如果不是沈父打电话给他,他压根不会想起在沈家的那段日子。
这些年来,他无欲无争地活着,也从来不会去想那段日子。
他刻意回避,就像是三年前回避乔漾的感情一样。
沈鹤行反手捏了捏她的手。
她昨天刚卸了假片,手指莹白修长,指甲被修剪得饱满晶莹。
她手小,捏着也是软软的。
沈鹤行低头亲了下她的手背,眼神清冷虔诚,并没有别的心思。
“表哥。”
乔漾手背酥酥的。
沈鹤行应了声,又将她拉紧了怀里。
明明是初夏的深夜,他怀抱里却带着凉凉的气息。
乔漾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要是不开心了,可以跟我说,我做你的树洞。”
沈鹤行抱着她坐在椅子上,搂着她的腰,细致地吻着她的鬓角。
“我没有不开心。”
就算有,她一出现,就什么不开心的事都烟消云散了。
乔漾鼓了鼓腮,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你既然没有不开心,那你今晚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不仅欺负她,还不给她念诗了。
想到这儿,她就愤愤地捶了下他的肩膀。
她没什么力气,捶上去也只是在挠痒痒一样。
沈鹤行哑声一笑。
“我的错。”
他承认的很快,认错态度也十分良好,“下次再也不会了。”
“以后你想听什么样的情诗我都给你念。”
乔漾红了耳根,不自在地哦了声。
“那好吧。”
她想起以往的几次,他也没说什么过分且浪荡的话。
“表哥,你说句骚话呗。”
她挺想看看一个矜贵自持的人说骚话是什么样的。
沈鹤行怔了下,不明白,“什么是骚话?
<”
乔漾:“……”
她解释:“就是不太正经的话。”
沈鹤行垂下眼睑,似乎在想该怎么说不正经的话。
好半天,他才抬头看着乔漾的纯澈桃花眼,“你每次放松一些,别咬我。”
乔漾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没咬你啊。”
沈鹤行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意地看着她。
乔漾瞬间就明白了。
她重重地咳了声。
沈表哥还真是、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乔乔。”
“嗯?”
沈鹤行抚了抚她的背,突然出声:“我很喜欢你,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乔漾愣住,怔怔地看着他。
“这次是正经的话。”
沈鹤行说。
-
七月初,c大期末考结束。
乔漾重心转回到舞台剧,每天早出晚归练习。这是她第一次挑大梁担任主演,她不想让关注她的人失望。
沈鹤行还是接手了外公留下的公司。
令人没想到的是,他在经商这方面还挺有天赋,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公司增益了百分之十。
沈家那边也有沈鹤行的资产,不过,他是不会回沈家了。
他不善于与沈家人勾心斗角。
两人虽然忙,但晚上总会有温情时刻。
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又充实。
时间悄然过去。
海城步入八月,也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间。
八月四号,是中国传统的七夕情人节。
也是舞台剧《太平公主》首演之日。
一早,乔漾就赶到了演出地。
这次演出地是在海城剧院,离阳沁园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演出是下午三点开始,一共两个小时。
吃过午饭后,乔漾就被拉到化妆室化妆。
前期妆容繁复,没个把小时是画不完的,趁着化妆师在给她弄妆发时,她拿起了手机。
微信里有父母兄长以及好友的消息。
他们今天都会来剧院,给她捧场。
乔漾拉到下面,点开了沈鹤行的头像。
在半个小时前,他给她发了微信。
沈鹤行:【已经上飞机了。】
今天是乔漾演出的日子,沈
<鹤行本来是陪她的,但他临时有个合同会议,不得不去一趟云城。
乔漾暗自咬了咬唇。
从海城到云城,要两个半小时。
也不知他能不能赶上。
飞机上接收不到讯息,乔漾默默地放下手机。
她自我安慰——
她也不止今天一场,他这一场赶不上了,下一场一定肯定能赶上的。
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乔漾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失落。
她想把第一次的演出时刻与他一同分享。
化妆师见乔漾紧蹙着眉,忍不住问道:“乔乔怎么了?是不是要演出了很紧张?”
乔漾唇角掀了下,“没有。”
化妆师又问:“是不是在等男朋友过来?”
乔漾没有否认。
化妆师安抚道:“剧院离机场不远,他会赶上的。”
乔漾:“嗯。”
乔漾想起三年前毕业汇演的那天,她也是这样紧张而又期待地等着沈鹤行。
说话间,迎曼和秦院长都来了,与她说了几句话,最主要的是安抚她不要紧张之类的。
乔漾跳舞这么多年,大大小小演出也参加过上百次,倒是不怎么紧张。
很快,演出时间到了。
乔漾换好衣服,她拿起了手机,再次点开了沈鹤行的头像。聊天界面里,除了那条【上飞机】的消息外,再也没有他的任何回复。
看来是赶不上了。
乔漾心头一坠,酸楚复加。
她吸了吸鼻子,打算再给他发个消息过去时,迎曼就在催她了。
乔漾只好把手机交给关宁保管,走到了候场室。
乔漾虽然是主演,但不是第一个上场。
音乐循序渐进,到了她那段时,她提起裙摆,施施然上场。
所有的光影都朝她这边打来——
她穿着精致繁复的演出服,身段窈窕,容颜姝丽,一出现,就像是仙子降落凡间。
演出大厅里,座无虚席。
乔漾借着璀璨的灯光扫了一眼观众席,视线一一从乔爸乔妈、乔靖舒蜜、段其羽、冯淮等人身上扫过。
最终,在舞台最前面的观众席上,她看到了心里期待已久的人。
他明显是刚赶飞机回来的,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商务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
<斯文儒雅,温柔和煦。
两人就这么对视上。
刹那间,似冰雪消融,万物生长。
乔漾心脏重重一跳。
——他还是赶上了。
乔漾一扫刚刚的失落,对着观众席展颜一笑。
她眸中秋水盈盈,柔媚多情。
音乐声时而激昂,如万马奔腾;时而低缓,如小桥流水。
舞台上的舞者抬手旋转、裙裾翻飞,婆娑曼妙的舞姿耀眼又夺目。
一曲舞蹈,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她天生就是为了舞台而生的。
…
两个小时的演出时间并不长。
结束后,乔漾随一众演员到舞台前方谢幕,工作人员们也献上了鲜花。
乔漾唇角边的笑意不减,她一一点头致谢后,又忍不住看向了沈鹤行的方向。
彼时,沈鹤行也在看她。
他深邃的眼眸里也荡漾着轻轻浅浅的潋滟,像是寒冬过后的初阳,处处都透着春风与缱绻。
其实从舞蹈开始到结束,沈鹤行的视线就没移开过。
像是要将三年前的遗憾全都补回来。
刚跳完舞,乔漾气息还有些喘息,她屏了屏呼吸,冲沈鹤行眨了眨眼。
致谢完,观众们成群结队地离开。
乔漾也回了后台卸妆。
除开今天这一场外,明天还有一场,秦院长让她早点回家休息。
正卸着妆,沈鹤行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他就站在门口,身高腿长,清俊斯文,令人无法忽视。
乔漾看向他,“这里是员工休息室,你怎么来了?”
沈鹤行将一束花递到她面前,“等不及了,提前来给你送花。”
乔漾俏脸爬上红云,她刚想说休息室里还有人,结果一转头,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了。
偌大的休息室就只有他们俩人。
乔漾接过花,凑到花瓣上闻了闻。
有股淡淡的茉莉香。
她抬起没有卸完的眼妆看他,眼皮上还有细细的闪片,衬着双眸更加地明媚灵动。
“我以为你今天赶不上了。”
沈鹤行抬手抚了抚她的侧脸,“不会的。”
“今天是你的第一场演出,无论如何我都会赶到的。”
乔漾心尖颤抖,她望着沈鹤行,重重
<地抿了下唇,嗯了声。
“这花喜欢吗?”
“喜欢。”
今天收到的花很多,各种各样的都有。但乔漾最喜欢的,还是他之前买的那盆茉莉。
夏日傍晚,夕阳微熏。
淡金色的光芒静静地将两人包裹,鼻翼两旁萦绕着从花束里飘散出来的浅淡花香。
时间在此刻显得静默温情。
就在此刻,沈鹤行突然说:“三年前你的毕业汇演,我是打算来的。”
他神色亦有些懊悔,“但沈奶奶突然生病,我必须要回一趟沈家。”
等他从医院出来时,毕业汇演已经结束了。
以至于,她为他们俩人创作的《妖》,他也没有看到。
没看到她在舞台上演出的《妖》,这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
“嗯。”
乔漾答了声,“但你今天还是赶来了。”
“所以——”
她注视着沈鹤行,心脏平缓而匀速地跳动着,“我原谅你了。”
沈鹤行整个心房变得柔软。
紧接着,他又听见她说:“不过,你以后要对我很好很好,余生也只能喜欢我一个。”
沈鹤行想起三年前,两人一起去看电影的那个晚上。
她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问他真的愿意放弃俗世繁华,做一个清规戒律的僧人吗。
她还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佛祖看着呢。
那一刻,他心脏被狠狠地揪住,却不敢正眼回答,言不由心地回答了“是”。
时光回溯,他心下不免自嘲。
“嗯。”
沈鹤行对上乔漾的眼睛,声音沉稳有力,“余生只爱你。”
他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余生也只爱她一人。
他不会骗她。
就像她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佛祖在看着他。
——正文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