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教书育人嘛。
沈鹤行执筷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他抬眸怔怔地看向乔漾，似乎没想到她会打断自己。
安静半秒。
沈鹤行言语温和地开口：“不碍事。”
说完，他视线落到她按着的自己的手上。
她手指纤细白嫩,饱满的指甲上还染着艳丽的豆蔻色。
乔漾察觉到他的视线，手背隐隐有些发烫,忙不迭地松开了手,将手背在了身后。
她狐疑道：“你真的可以吃肉？”
她以前看过纪录片——
只有日本的和尚才不忌讳荤腥,甚至可以娶妻生子。
许是受多年电视剧的影响,在她认知里，中国的和尚清规戒律最多。
她以前喜欢沈鹤行时，还特意查了下，有些地方的和尚是可以吃‘三净肉’的。
难道临台寺也是这样的？
沈鹤行唇角很轻地勾了下，笑意很浅,“我没有受戒,跟你一样是正常人,为什么不能吃？”
“……”
乔漾一时哑口无言。
话是这么说,可他以前不是一直坚持着佛门规则、戒酒戒色戒荤辛吗？
当初在c大食堂吃饭时，可是他亲口跟她说的。
“你真的能吃？”
乔漾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沈鹤行：“嗯。”
乔漾：“可你以前没吃，现在突然吃了，会不会感到恶心想吐？”
沈鹤行如实说：“还好。”
他顿了下,“鱼肉是可以的。”
乔漾：“哦。”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
说到这儿,沈鹤行低头看了眼那被油污侵染的桌布。
乔漾跟随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沈鹤行爱干净，应该见不得这些。
刚这样想罢，她就动手抽出餐盒里的卫生纸，将掉落的那块鱼肉包裹进来,扔进了垃圾桶。
随后，她又把附近的餐盘移到油污的地方，遮盖住了。
“这样就看不见了。”
乔漾眉眼弯弯，言语里还透了点得意。
沈鹤行望进她那双桃花眼里，那盈盈秋水里，好像在一瞬间涌进了万千星河，亮晶晶的，也让他移不开眼。
刹那间，他便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咚一咚的，清晰入耳。
其实三年前有很多个这样的瞬间，他
<明明能感觉到，但就是不肯承认。
他从记事起，就一直醉心佛法。
然而，纵然他将佛经领悟透顶，成了大家心中最具菩提心的弟子，可也讲不明白“情”这个东西。
如今他已身入红尘，心中一直敬重的佛也变成了她。
见沈鹤行沉默不语，乔漾以为他还别扭着，小声问道：“那要不要让服务员换张桌布？”
沈鹤行回过神来，才明白她说的是污渍的事，摇了摇头。
“不用了。”
他沉声说道：“吃饭吧。”
乔漾：“嗯。”
沈鹤行一贯是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也没再说多余的话。
乔漾偷偷摸摸地观察着他——
虽然他说自己可以吃肉，但乔漾发现他其实吃的很少很少，除了几道清淡的鱼肉，他没再碰过别的肉食。
乔漾假装没看见。
毕竟让一个快二十年不吃肉的人吃肉，肯定是不习惯的。
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既然他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怎么想着要破戒？他看着也不像是贪慕口腹之欲的人啊。
一顿饭吃完，夜幕已然降临。
乔漾去前台结账，却被告知已经结过了。
她不解地看向了沈鹤行，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说我请吗？”
沈鹤行坦然地迎上了她打过来的视线。
他面色无常，依旧清冷疏离，“他们这家要提前付款。”
乔漾想了下，说：“那我把钱转给你。”
沈鹤行垂眸看她，双眸漆黑如墨，如同化不开的夜色。
乔漾被他这一看，一颗心骤然被提起。
“怎么了？”
沈鹤行轻哂，掩盖着的眸底透了点自嘲出来，“没什么。”
他移开了视线，淡淡地回：“下次你再请吧。”
乔漾：“……”
那她就更欠着他了。
乔漾还想再多说几句，就被沈鹤行打断了，“回家吧，晚上可能要下雨。”
见此，她只好住嘴了，
“好吧。”
…
沈鹤行将乔漾送回到阳沁园的小公寓，目送她上了楼。
不多时，又等她房间里的灯亮起后，才驱车离开。
乔漾并不知沈鹤行没走，她开了门，
<先看了眼时间。
见时间还早，便进了练舞室，打算练会儿舞。
今晚沈鹤行实在是太奇怪了，超乎了她的认知。
不，应该说这几天他都很奇怪，让她想不明白，心里也乱糟糟的——
因为他这些奇奇怪怪的举动都好像跟自己有关。
从回国后，她便发现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仅沾染了红尘味，现在连一向坚持的清规戒律也忘到了脑后，甚至还在今晚破了戒。
莫不是他真不想当和尚了？
可他这么多年一直潜心修行佛法，不就是为了剃度出家么？
要说是出世修行，那之前的五年修行不是修过了么？
乔漾想不通。
她摇了摇头，干脆把这些事抛到后，认真地练起舞来。
不管沈鹤行是出世还是出家，都跟她没关系了。
跳了两个多小时，直到精疲力尽时，乔漾方才停了下来，她拿着睡衣去浴室洗了澡。
等洗完澡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抓紧时间敷上面膜，一边敷一边拿起手机回消息。
一晚上不看手机，微信消息直接99+。
过滤掉群消息，乔漾看到招生处的王老师在两个小时前给她发来的消息。
王老师：【乔老师，学校要组织义捐活动，你有没有什么想要捐赠的？】
乔漾连忙回了过去：【要捐什么样的东西？】
这会儿王老师还没睡，秒回了她。
王老师：【都可以。】
王老师：【什么书啊、衣服之类的。】
乔漾思忖了片刻。
她就是个不爱看书的性子，书肯定是没有的，倒是衣服很多。
乔漾：【ok，那我捐一些衣服吧。】
王老师：【好。】
叉掉与王老师的聊天界面，乔漾放下手机，走进了储藏室。
说是储藏室，其实就是她放衣服、包包之类的房间。
她衣服、物件多，就专门开辟了一间屋子。
乔漾打开了衣柜，收拾着自己不穿的衣服。
其实这些衣服都是崭新的，有些她就穿过一次。
乔家企业中，有做服装这一块，每季度出的新品，乔妈都会让人给她送一些过来试穿。
收拾完衣服，乔漾又打开了放包的柜子，一件一件地
<打开清理。
等她打开一烟粉色斜挎包时，忽然发现包包里还藏着的一枚印章。
她拿起印章，看到了上面刻着的她的名字。
乔漾怔住，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是她当初扭伤脚，沈鹤行作为‘哄她’的东西，送给她的。
当然这个“哄”也是她死皮赖脸求来的。
她收到后一直放在包包里，未曾记起。就连出国前，也没想起这件事来。
不然的话，她肯定会将印章连同经书、照片一起还给沈鹤行。
乔漾轻咬着唇，发觉这印章搁在手里，像块烫手山芋。
现在将这刻着自己名字的印章还给沈鹤行，他定然是不会收的。
当初经书都还回来了，更别提是刻着自己名字的印章了。
乔漾叹了口气，干脆将印章锁进了小铁盒里——
和她小时候的玩具放在了一起。
就当这是一段不会再有的记忆，就跟小时候的玩具一样。
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不在意了，将来更是用不上。
-
乔漾准备好捐赠的东西，次日就有老师亲自上门来收。
录制在即，她这几天除了上课，也没再去学校。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她不想见到沈鹤行。
《四时风华录》录制时间定在了周五。
录制前的第三天，节目便组公布了嘉宾的名单。
乔漾这才注意到，嘉宾的名单有周舒云。
周舒云现在是娱乐圈当红小花之一，之前曾营销过古典舞人设，节目组选她也合适。
除了周舒云外，还有一名人气不错的小生柳岳，另外邀请的两位荐舞师也是圈内成名比较早的男星，其中一位还是蝉联过不少奖项的影帝叶和泽；另外一位纵然不是影帝，但在二十年前，也是红极一时的男星，现在就算年华不在，可风姿依旧卓越。
六位嘉宾中只有乔漾和另外一位叫樊霏霏的女生是素人。
樊霏霏也是学古典舞的，跟乔漾不同校。
其实她也不算是素人。he
樊霏霏经常会发一些舞蹈视频，她长得漂亮，身材也好，还有十几年的舞蹈功底，全平台人气加起来快超过一千万了，是网红级别的了。
综合算下来，不玩短视频的乔漾是纯纯的素人了，也是六位嘉宾中，人气最垫底的一个
<。
虽然乔漾的那支《妖》火爆全网，但知道她本人的很少。而且当年在录制的时候，视频也不是高清的，导致视频中的她，根本看不清面容。
节目组公布名单后，网上也掀起了小小的讨论声。
“这个乔漾是谁啊？怎么会被李新霁看中的？难不成有后门。”
“她就是三年前在《寻找古迹》里跳《胡旋女》的那个女生、也是《妖》的原创者啊，看来互联网记忆力也不强嘛。”
“原来是她啊，《妖》真的太美了，可惜没再看她跳过，也不知道这次她会不会再跳。”
“我慕名去搜了下这小姐姐，本人长得很好看啊，这颜值进娱乐圈也是可以的啊。”
“……”
网上虽然有讨论乔漾的，但比起周舒云和柳岳来，简直是小水花，丝毫掀不起浪来。
当然，乔漾也不在意这些，她正忙着准备录制的舞蹈。
录制当天，乔漾早早地到了录制现场。
这次的录制现场跟之前的《寻找古迹》一样，都是搭建的场景。
她来的早，被化妆师拉去第一个化妆。
因为舞蹈的原因，乔漾的妆容复杂，还没化完，其他嘉宾就陆陆续续来了。
第一个来的是樊霏霏。
她瞥见化妆室里的乔漾后，并没有上来打个招呼客套一下。她抬了抬下巴，带着自己的助理，十分倨傲地离开了。
乔漾：“……”
给乔漾化妆的化妆师见此，嘲讽地啧了声，“这小网红有了点人气，还真把自己当成大明星了。”
“明星谱儿摆得挺足。”
在六位嘉宾里，樊霏霏的人气就只是比乔漾高一点，其余四人，无论是哪个她都打不过。
倒数第二瞧不上倒数第一。
“……”
听化妆师絮叨完，乔漾心头不免好笑。
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周舒云是第二个来的。
她一来就看到了正在化妆的乔漾，稍稍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乔漾？！真的是你啊。”
这会儿乔漾正在画唇妆，不方便开口，只得喉咙发出嗯嗯两声。
周舒云走进化妆室，“前几天节目组公布名单时，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她停了下，问道：“什么时候回国的？”
乔漾抬眸，手势比了个八。
<
化妆师听周舒云这么说，也插话进来：“舒云和乔乔认识？”
“嗯。”
周舒云解释：“我俩是同班同学。”
她面上笑意收了些，却不见失落，“不过我舞蹈天赋没乔漾好。”
说到此，化妆师也把乔漾的唇妆补齐了，她停下手，对周舒云道：“舒云，来，该你化妆了。”
周舒云嗯了声，坐在了乔漾刚刚坐的位置上。
趁化妆师给自己护肤的时候，她看向了乔漾，“你现在在哪家剧院？”
乔漾如实说：“我还没进剧院，目前在c大做舞蹈老师。”
周舒云意外的啊了声：“你这么个舞蹈高材生，回国后就去c大当了老师？”
乔漾唇角弯了下：“教书育人嘛。”
她回国后碰见了不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去c大教书的人，跟她熟悉的好友甚至还会问她是不是因为沈鹤行。
其实真没有那么复杂。
她只是没想过要去哪家剧院，又不想自己整天无所事事，就找了个兼职而已。
c大给的工资高，她当然选择去c大。
毕竟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两人聊了会儿，乔漾就被李新霁叫走了，让她练习一下走位。
…
下午三点，录制正式开始。
在正式录制前，除了两位举荐舞官的老师，四位舞官都会小小的试炼一下，这个试炼非常重要，会影响到正式录制时的分组。
节目组邀请的嘉宾，多多少少都是有功底的，那位柳岳曾经还是一名京剧小生。
按照首字母排序，第一个上场的是樊霏霏。
她下巴微抬，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圆台正中央，就连路过人气比她高的周舒云时，也是一脸的倨傲。
樊霏霏跳了十多年的舞，实力自然是不俗的。
这样的节目，是以舞蹈实力说话的，她有骄傲的资本。
周舒云扒拉下麦，跟乔漾咬耳朵，“我刚刚看到她跟叶哥说话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叶哥就是那个影帝叶和泽。
乔漾思忖了下，“毕竟人家是影帝，地位比我们都高，是该客客气气的，你见了叶哥不也是客客气气的吗？”
周舒云：“……”
她怀疑乔漾根本没听懂她的意思。
每个人小试的时间只有一分钟，过后，两位老师
<也会给出评分，最后综合分组。
樊霏霏跳过后，两位老师都给了个很高的评价。
接下来是柳岳，他是京剧小生出身，动作干脆又利落，不失美感。
但是论实力还是樊霏霏略高一些。
紧接着是乔漾。
她还是没跳《妖》，而选择了之前节目里跳过的《胡旋女》。
即便是没有当时的舞服，但她的动作神态依旧不减当年。
甚至这三年的留学经历，让她更加地从容不迫、明艳大气。
乔漾跳完后，两位老师眼里都闪过了惊艳之色。
这四人中，就属乔漾和樊霏霏实力最高。
但樊霏霏太过浮躁，传递的意思就流于表面，不如乔漾那般引人入胜。
叶和泽是最早知道嘉宾名单的，期初他还好奇，李新霁为什么要找个名不见经传的素人，现在他可算明白了——
乔漾的实力才是他们这里最顶尖的。
最后一个才是周舒云，她跳的是之前毕业舞《桃夭》的选取片段。
只是许久不练，动作生疏了不少。
跳完后，两位老师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看来这几年，周舒云虽然人气大涨，但舞蹈却疏于了练习。
小试完毕，两位老师商讨分组问题。
周舒云继续和乔漾咬耳朵，她叹了口气，“要是被迎老师看见我现在跳的舞，她肯定会生气的。”
乔漾暗想。
迎老师确实会生气，可能还会气得想打人。
想到年，周舒云也是被迎老师看重的。
但她想归想，却没说出来。
“你现在重点是在演戏。”
她安慰道。
周舒云嗯了声，“你刚刚为什么不跳《妖》啊？”
乔漾垂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情绪，意味不明地开口：“因为、我当年就不该跳这个舞。”
周舒云：“……”
她还想再问问，叶和泽与另外一名老师臧怀已经商量好了分组问题。
这个分组是实力高的带实力低的。
最终乔漾和周舒云一组，樊霏霏和柳岳一组。
而叶和泽和臧怀也会抽签选择其中一个组，代表自己的势力。
《四时风华录》跟之前的《寻找古迹》有一定的相似性，都是扮演类的综艺，每个人都会担任一个
<角色。
第一期设定的朝代背景是汉，按照内容，两位推荐官会向皇帝推荐自己队伍里的舞官，最后由“大臣”们选出最佳的舞蹈，作为国乐上的庆典之礼。
不仅如此，每一期结束，官方还会开通投票环节，选出最受欢迎的舞蹈。
…
分完组，节目就正式开始录制了。
但要录制的内容多，一天是录制不完的。所以，直到这一天录制结束，乔漾的舞蹈部分都没上。
深秋季节，不过六七点的时间，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
乔漾回化妆间卸了妆，谢绝了周舒云的约饭邀请，“我明天上午有事，得早早回去。”
听她这么说，周舒云倒也没强求，卸完妆，就带着助理离开。
乔漾没开车，正想着要不要打车回去时，就看到了街边停放着一辆熟悉的奥迪r8。
她也坐过好几次了，自然认得这车是沈鹤行的。
她心跳攸然加快，假装没看到，继续翻阅着手里的打车软件。
“这里不好打车。”
冷不丁地，头上方响起沈鹤行清冽润耳的声音。
这声音随着夜风落入耳间，好似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颗石子，掠起了一圈圈涟漪。
等湖面平静，看似无事发生，实则湖底却多了一颗曾经搅动涟漪的石子。
乔漾抬起了头，惊异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路过的？”
“不是。”
沈鹤行摇头，继续说：“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乔漾心尖猛地颤动了下。
他这个和尚怎么怪心思多了起来？
他当真是菩萨心肠到了这个地步。
乔漾没回，反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录节目的？”
她好像没告诉过他，节目录制的地址。
沈鹤行稍停了半秒，“舒蜜说的。”
“……”
乔漾呼吸一滞，脑海里跳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抬眸迎上他的眼神，声音带了点颤，“那你送我回家，是嫂子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
沈鹤行眸色偏沉，似乎融进了这无边的夜色里，他轻声开口。
“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