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们怎么聊的?”
文安拿出翻译软件:“我说一句,翻译成英文给他看,然后他说一句,翻译成英文给我看。”
翻译软件并不精准,两个人磕磕绊绊的,居然还聊得挺投机。
“他是插画师,”文安说,“他给我看了好多线稿。我也把绘本的照片给他看了,他正夸我呢。”
叶庭想,大概因为派对的主人是插画师,所以邀请了很多同行。格林德瓦风景如画,确实是个适合取材的好地方。
可恶。
叶庭确实不懂画。
“我是他哥哥。”叶庭跟这个叫nils的男人握手,对方长着一头姜黄色的短发,衣领大开露出锁骨,十根指头上戴了二十个戒指,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你弟弟真可爱。”nils和叶庭握着手,眼睛却没有离开文安。
这话过去十年无数人对叶庭说过,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刺耳。
“我知道。”叶庭回答,同时抑制住想捏碎对方掌骨的冲动。
nils虽然收回了手机,却没有收回粘在文安身上的目光。叶庭在国外多年,很熟悉这种眼神——一夜情的邀请信号。
叶庭不知道他们的对话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万一文安那个小傻子已经把电话号码给出去了,那他还得给他换个卡。
“能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吗?”nils对叶庭说,“改天我们可以去其他派对逛逛,我知道几个很棒的夜店。”
叶庭对话语里的暗示充耳不闻,笼统地说:“他最近很忙。”
然后叶庭一把揪住文安的后领子,把人从桌上提溜下来:“我们该回家了。”
第34章 北京 12岁(26)
叶庭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陷入这么一段奇怪的友谊。
杜一平拿他当纾解家庭压力的心理医生,他拿杜一平当生产粉丝稿件的血汗工厂。
两人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有跟你说过蜗牛的事没?我爸特喜欢进我屋,翻我东西,查看我最近的动向,”杜一平说,“我的蜗牛养得好好地,不知道怎么就碍着他的眼了,连牛带盆给我扔到了垃圾堆里。他还说蜗牛恶心,我看他才恶心。”
叶庭叹了口气。杜一平的蜗牛很可怜,但是他还有数学作业要写。
“真冷漠,”杜一平瞪着他,“你也不想想,我写那几十封信有多辛苦。你一会儿说夸的不够真诚,一会儿说夸的风格雷同。好家伙,我一个人要装成二十几个粉丝,生产队的驴也不是这么用的。”
叶庭确实是个苛刻的甲方,杜一平倒也没冤枉他。
礼尚往来,叶庭认为需要悼念一下杜一平的蜗牛,可惜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算了,”杜一平摆摆手,“我有正事要和你商量。”
叶庭如临大敌:“什么正事?”
杜一平拍出了一张报名表:“运动会,老师让我负责报名。我已经替你把行程排好了,你签字就行。”
叶庭接过报名表看了看,震惊地抬起了头:“这什么?”
“多亏我心思缜密,要换了别人,哪能这么物尽其用?”杜一平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运动会各个项目的场地和时间安排,“你先去操场南边跑100米,然后立刻到东边沙坑那里跳远,接着从沙坑直线走到足球场,参加跳高比赛,然后正好赶上男子400。跑完之后,歇半个小时,接着再去操场西边扔铅球。那边离咱们班看台的位置近,扔完了,你就在看台上休息,我让人给你送水。然后你再去看台下面,参加4x100接力。”
叶庭看着他,眼神冰冷的像南极大陆的冻土。
“咱们班的名次就靠你了,”杜一平不识相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为班争光,人人有责。”
“人人?不就我一个吗?”叶庭把报名表拍到了杜一平额头上,“班里男生死绝了吗?”
杜一平把黏在额头上的报名表撕下来,愤愤地说:“你不是知道吗,咱们班普遍年纪小,哪能跑得过别的班啊?也就你,上学晚,年纪大,身体素质好,你不上谁上?”
确实,五年级的学生去和初一学生比赛,没什么胜算。
叶庭觉得自己就像那个雅典士兵菲迪皮茨,在一路跑回城邦后,还没说完“我们胜利了”就倒地而亡,只留下一个纪念自己的长跑项目,而且还不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
“尖子生的荣耀在此一举,”杜一平指着窗外深情款款地说,叶庭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每件事都上升到人格尊严的地步,“本来大家就觉得成绩好的体育差,我们班运动会还垫底,这不是加深刻板印象吗?”
这家伙嘲讽自己成绩那么久,还让自己代表尖子生的尊严?
“其他的比赛也就算了,”叶庭头疼地看着一线明星级别的行程,“4x100不可能我一个人上吧?”
“那肯定啊,”杜一平拍了拍胸脯,“我陪你去。”
叶庭把脸埋在了手里,觉得尖子生的尊严可能救不回来了。
他本来想向班主任提出抗议的,但杜一平用诚恳而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他不知怎么就答应了。最后,顶着破除刻板印象、为尖子生争光的重任,他在报名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六次。
看着那张写满了他名字的比赛通告,叶庭想起了劳动力剥削和过劳死之类的词,都是冯诺一在他耳边叨叨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