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院学生会完成组阁后就立即全速启动，马不停蹄地投入了上海滨海学院第七届大学生海韵艺术节的筹备工作之中。这届艺术节对团委和学生会来说都非常重要，因为它不仅仅是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建设成果的总结汇报表演，更是团委大刀阔斧地进行学生会制度改革的成果展示。虽然距离开幕式还有六个月的时间，但学生会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布局筹划了，积极总结往届历史经验、全面收集同学们的想法和意见，力求让这届艺术节达到一个更高的水平。
上午第二节课刚下课，肖恩腰间的寻呼机就不停地振动了起来，连续三组相同的数字代码。他很熟悉这组代码，一看就明白了：谭先生让他速去办公室。
在上午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之间有半小时的大课间，谭建功经常会利用这段时间与肖恩讨论海韵艺术节的相关工作安排。
学生会办公室不远，就在教学楼的一楼，肖恩三步并作两步地迅速赶了过去。
肖恩一进门，谭建功早滔滔不绝地开始了长篇大论：“我们团队中的骨干，包括你我，都没有参加过前两届艺术节的筹备工作，这是我们的短板，但同时也是我们的长处。我们可以打破固有思维模式，打开全新的一种局面。我的总体思路是通过现有资料先总结前几届的经验教训，汲取成功经验，传承经典，同时弥补缺憾和不足，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创新突破。你负责总结成功经验，我则重点梳理不足之处，旨在找到改进和提高的方法。我现在没有一个明确的思维清单，先简单说说我的几点看法，也想听听你的意见。前面几届给我的总体感觉是活动排布不够紧密，节奏拖拉，没有形成重点；虽然进行了和其他高校的交流活动，但不能仅凭互换节目来称之为文化交流，而应该建立校际间的文化交流模式和渠道——过节了要交流，但过完节了这个交流还要持续下去，这个要好好研究一下，可以充分发挥你们摄影俱乐部和其他学生社团的功能，使交流活动得以持续；有些项目质量不错，但普遍缺乏前置宣传，导致同学们的参与度和关注度不够，因此，本届艺术节的重点应该是宣传工作。过节就应该有个过节的气氛，我们要通过宣传，在节日当中营造出一种适宜的氛围出来。中间要穿插一些同学们的访谈，及时推出滚动宣传，重点项目的铺垫宣传以及跟他项目的搭配之间也需要根据同学们上课的时间来做出相应调整。总的来说，我想组织一个独立于宣传部门之外的特殊任务小组，转么负责重点宣传。同时这也是作为打破部门间界限的一次尝试，通过这种方式打破约束，推动各部门间的高效合作。”
肖恩勉强地打起了一点儿精神，在笔记本上圈圈画画地记下了几个要点，但他明显不在状态，中间不停直在走神儿，谭建功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今天这是怎么啦？怎么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啊？你那个事儿，是不是又没有下文啦？她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啊？”
肖恩颓然地躺靠在椅背上：“兄弟，一言难尽啊！造物弄人，我现在是真的服了！”
“你这就服了？这么快？你好像还没开始吧？而且，这好像不是我兄弟的风格哦！但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了，究竟是何方女神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魔力，能让我肖恩兄弟如此的失魂落魄呢？哈哈！”，谭建功说着，就笑了起来，接着又问道：“要不你就好好地跟我交代交代？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呢！”
“人你又不是没见过，当年不还让你帮着给送过去了一捧红色的康乃馨嘛！”，肖恩有气无力地扫了一眼谭建功，又接着挖苦他说：“但这次，你恐怕就帮不上忙啦！你说你吧，自打有史以来就光棍一条，连个情书都没写过，你怎么帮我啊？！”
“看你这话说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还有，你不要忘记：捉刀代笔的事儿，哥们儿可是一顶一的高手啊！需要代劳你就直说嘛！”，谭建功说着，低头想了一想，突然又说道：“不过，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并是一个不善于流露自己真实情感的人，你到底是怎么跟人家说的？那三个字儿，你说了吗？”
肖恩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呀，完全是在这儿跟我纸上谈兵的吧？那三个字儿，多么神圣啊！那可是个庄严的承诺，咱能随随便便给地就说了吗？再说了，就眼前的这阵势吧，还真没到谈什么承诺或者不承诺的地步……”
谭建功振振有词地反驳道：“可你连一个神圣的承诺都不能给人家，又凭什么让人家接受你呢？而且，我觉得你可能把承诺这个问题想得太多了，我认为，表白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能被接受就行，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大家总要慢慢处下去的……在初始阶段，总要有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想表白就表白呗！没什么遗憾的，如果她接受了，那在往后的日子里，你们相互扶持，这就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嘛！如果她拒绝了，你依然可以把她当做朋友。不要想太多了，你们之间如果真的有情感基础存在的话，那么真情就应该早已经自然而然地在你们中间流淌了，这个时候就没有什么应该是必须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了，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的这番话，让肖恩彻底哑火了，随即也陷入了沉思之中：有些人呆在一起，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彼此承认和全然接受，而并不是因为什么承诺。承诺仅仅是一方给予另一方的单方面意思表示，而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相互认可，而不应该是剃头匠的扁担——一头儿热。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肖恩始终觉得谭建功在感情方面的基础为零，他的这些道理只能作为参考，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肖恩知道，这个问题需要自己深入思考和感受，同时也需要多听听身边朋友的建议，而在他的心目中，王家波应该算是个过来人了，所以这种事儿还是应该再去问问他的意见为好。
但没想到，王家波的第一句话竟然跟谭建功如出一撤：“你爱她吗？”
肖恩听闻此言，顿时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猛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有多喜欢她，这你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这种喜欢究竟到达了一种什么样的高度才能算是爱，我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界定。每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吧，我都感觉非常非常地开心，我想像这样继续下去……或许吧，我觉得可能等到有了更加深厚的感情基础了，觉得可以为了她而付出一切的时候，才可以说是‘爱’吧。我觉得，爱应该是一种无怨无悔的付出，是到了天涯海角都要生死相依的契约，是一个需要我用生命去守候的承诺！”
“你说的对，这样确实比较合适，毕竟爱的基础是相互了解和信任，这是需要用时间来去证明的。不过呢，我认为也不能太过拖延，在正确的时间节点上及时地向她去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还是非常必要的，总不能真要等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天才去跟人家说吧？到那时候，真是黄瓜菜都要凉了。”王家波的语气中充满着安慰的味道，但他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肖恩后，转眼又笑着问道：“怎么了？现在你终于想明白了，就不怕毕业后天各一方啦？你要是自己都觉得还没想好的话，那就还是继续再想想为好吧！咱这又不是说，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对吧？退一万步来说，你又不是说离了她就不能活了，对吧？”
他的这一番话，差点儿勾起了肖恩眼角那不争气的泪水。肖恩用拳头擦了擦眼睛，眼泪儿叭嚓地说道：“我现在无法想象没有她会怎样……我可能是迷上她了，我真的不想失去她！是的，我想明白了，照我现在这样努力下去，上海市优秀毕业生啥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毕业的时候就能有更多的机会去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所以……”
王家波一直在聆听着肖恩说的话，听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哦”地说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你说的，听起来也真是那么一回事儿，至于‘我爱你’这仨字儿呢,说与不说都不会影响到整个局面，但这个要取决于你自己的啦。我觉得吧，你要是真心喜欢她的话，就好好地去投入一次吧！人生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这辈子恐怕也碰不上几个的……”
“可她现在这态度，我真琢磨不透……”，肖恩惆怅不已。
王家波安慰肖恩道：“你先别急，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命苦啊？你看你……可我!”,
王家波笑了：“别急嘛！前途总是光明的，但道路总是漫长而曲折的，有的人经过七年之痒也未必会走到一起，但也有人三杯两盏淡茶的功夫也就成了，这得看缘份嘛，没必要操之过急的，对吧？”
后来，王家波的确为肖恩想了很多办法出来，但他所有的解决方案都是大同小异，归纳起来除了死缠烂打还是死缠烂打，无非就是换个花样儿去表表衷心或者献献爱心，肖恩对此嘴上在不停地说着感谢，但其实内心上均嗤之以鼻。不过，他的情报工作确实也挺给力的：南曦涓每周三晚上去做家教，傍晚17点45分到18点之间，她都会到十八间车站那里去乘公交。
周三时间到，肖恩掐着表就推着自行车出发了，躲在学校西门外的小卖部后面守株待兔，这里是她去十八间车站的必由之路。
天空中阴霾密布，气温也跟着直线下降，肖恩虽然穿着军大衣仍还是被冻得直打哆嗦，不停地在跺着脚。
盼望着，盼望着，她终于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在这寒冷的冬季里，有一片鲜红的枫叶，在她深蓝色薄呢大衣的胸口处翩然起舞。那片红叶在跳动着，飞舞着，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艳，直到失焦而变得模糊起来了……
肖恩犯了花痴，直到南曦涓走远之后才逐渐地回过了神儿来，跳上自行车追了过去。
“上来，我送你吧！”，肖恩停稳了自行车，拍了拍自行车后座跟她说道。
南曦涓被突然间出现的肖恩吓了一跳，她轻锤胸口，瞪了肖恩一眼说：“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就可以了，谢谢你的好意！”
这是肖恩没想到的，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慢慢地在寒风中看着她的身影逐渐地模糊，渐行渐远，直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公交车，绝尘而去。
突然，肖恩心底那种不服输的劲头儿又被唤醒了，他猛踩着自行车，一路尾随着那辆八十一路公交车，等南曦涓下车之后，又远远地跟着她拐进了一个小区，目睹着她走进了一户楼道的入口。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下雪了。
楼道口的防盗门一直紧闭着。
肖恩站在门外，一边搓着手，一边跺着脚，在风雪中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
南曦涓出门时，一眼就看到了肖恩，愣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肖恩看。
肖恩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昏黄的路灯之下，她修长的身影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片一片洁白的雪花在路灯的光芒之下盘旋飞舞，没多久，两人的身上已经落满了薄薄的一层白雪。
终于，南曦涓不再坚持了，一声不响地坐上了肖恩自行车的后座。
肖恩感到既意外又兴奋，他稳稳地踩着单车，穿过风雪，一路前行。
单车虽然骑得飞快，但肖恩一直控制得很稳，生怕吓到了他的后座女神。但无奈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经过一个路障时，肖恩一时没看清，导致车身猛烈地颠簸了一下，肖恩随即本能地紧握了一下刹车。惯性让毫无防备的南曦涓不可避免地往前冲了一下，直贴贴地和肖恩来了一个前胸贴后背的零距离接触。即使隔着厚厚的大衣，肖恩仿佛还是能够感觉到她的温度，那一刻，肖恩有点儿懵了，不知所措地刹住了单车。南曦涓起初想推开肖恩，但她突然又紧紧地搂住了肖恩的腰，把脸贴在了她的军大衣上，感受着他的温暖和力量，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心中流淌着说不清的舒畅和愉悦……
一束绚烂的紫蓝色光芒刺破了苍穹，无声地洒落在这茫茫的黑暗的时空之中，照亮了这一片孤寂。
南曦涓有感而发，轻声吟诵：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肖恩转过头来，深情地看了她一眼，却又按捺不住地苦笑不已：生平最惧女文青，但这可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啊！算了吧，兄弟就这个命了，认了吧！
南曦涓提议：“今天的雪，真的好美啊！不如我们一起去黄浦江边走走吧，我可不敢就这样回学校去，真怕再被他们抓进去关上一个晚上，那样的话，我俩可真就说不清楚了，呵呵！”
肖恩没再多说什么，脚下发力直奔江滨而去。
浦江对岸，外滩上的灯火依旧亮着。
上海的冬天极少落雪，此时一片银装素裹之下的浦江之滨宛如童话般的世界。
走了一段路，南曦涓突然停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嘴唇微微颤抖，背对着肖恩，不住地喊冷。
肖恩立马慌了起来，麻利地脱下了军大衣，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紧握着军大衣，不停地搓动着，说：“我爸爸的军大衣也是这么暖和的……”
肖恩“嘿嘿嘿”地傻笑着……
肖恩和南曦涓开始了频繁的约会，每周三晚上都会接送她去做家教，双休日则固定和她一起去教室里读书。虽然天儿一天冷过一天，但和她坐同桌却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冷，而且学习的效率很高，肖恩只用了三个星期就啃下了《新概念英语》第四册，轻松地背下了每一篇课文。偶尔也会跟她一起去学校的大礼堂看看电影。每次和南曦涓在一起，肖恩总能找到说不完的话题，关于人生、理想和未来，但一直都没敢再去触碰关于未来何去何从的话题，而南曦涓似乎也在努力地回避着。
在上海滨海学院的这段特殊历史时期内，即便是有了恋情也不能公开的，更何况肖恩自己觉得和南曦涓的这种关系目前也没有必要刻意去宣扬或者隐蔽什么，俩人在一起的时候连手都没有牵过，从未有过亲密的举动，所以即使有熟人看到了他们在一起吃饭或者读书，别人也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别说“雷霆行动”抓捕行动小组找不到发难的机会，就连张轩这种身边的同学也只是知道了一个大概而已，他只知道肖恩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但具体是谁、进展到了什么程度等等，他一概不知。肖恩自己估计，班上可能除了王家波之外，其他同学应该都不知情。
但这个时候必须提及汪雯倩了，她不仅知情，而且非常好奇。她一直没怎么见过南曦涓，所以听王家波说过之后，她的好奇心渐渐地蠢蠢欲动了起来，一直撺掇着王家波去安排一次“偶遇”。王家波那几天就一直在追问着肖恩什么时候再去外文书店，说如果要去的话一定要记得跟他说一下，肖恩当时也没多想，结果周五傍晚和南曦涓去外文书店的时候，就不出意外地跟他们“偶遇”了。
当时，肖恩和南曦涓刚要上楼，王家波和汪雯倩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楼梯上，四目相对。
肖恩一直都以为只是个货真价实的偶然相遇而已，然而，毕业二十周年聚会的那个晚上，当汪雯倩看到了肖恩发的微信朋友圈之后从悉尼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才终于不打自招地主动承认了，这其实就是她精心撺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好好看看南曦涓到底是长成啥样儿的。
汪雯倩出手非常大方，到了饭点儿了，她就近在杏花村定了一间包房，安排了丰盛的晚宴。
酒至三巡，菜过五味，众人聊兴正酣之时，南曦涓站起来为大家即兴朗诵了一段舒婷的《致橡树》：
……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
肖恩乐开了花，整个人似乎都在闪闪地发光，嘴角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整张脸都洋溢着快乐和幸福。他沉浸在甜蜜之中，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是这个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