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礼物到手
“是这样的,所以据说是柯岑斯先生写的推荐信。”
顾为经点点头。
“柯岑斯,哪个柯岑斯。叫柯岑斯名字的人多了去了。我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两个柯岑斯够这个分量。”
“难道是学校的那个教水彩的萨缪尔·柯岑斯?总不能是摆在伦敦v&a画廊里那个,从墓地里半夜爬出来给我写了封信,又躺回棺材里去了吧。”
老杨讪讪的笑笑,心中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开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玩笑。
“老弟,可千万不要被人给忽悠了哦。有些留学中介,就可喜欢搞这种李鬼换李逵的把戏了呐!随便找一个和国际大师名字相近的野鸡画家来忽悠家长的钱。他们可不像是杨哥那样办事成熟稳重——”
“萨缪尔·柯岑斯,据说他是所有汉堡驻校艺术计划的负责人,应该是这个项目的直属领导,人家说是只要给招生办公室发个邮件,把材料提交一下就可以了。”
顾为经见老杨话说的郑重其事,也有点拿不太准。
迟疑的问道。
“是这样的么?”
“哦,嗯嗯,哈,是哈。”
老杨眼睛瞪圆油油的下巴抖了一下。
然后又抖了好几下。
那种几分惊诧,几分难以相信,还有几分委屈巴巴的小神情。
仿佛被人撸成残花败柳的吉娃娃,或者蹦跶着蹦跶着,忽然被饲养员一把凌空攥住的大青蛙。
“你确定是他的推荐信,就行。”
杨老师念叨了一下,用力抽了抽鼻子。
恍惚之间。
他仿佛看到有人背着小筐,带着小锄头,站在他的小庄嫁地里,“哐”的一下,就把他的小麦苗挖走,揣在背篓里,潇洒的扬长而去。
他的小麦苗!
翠乎乎,绿油油,刚刚发芽,已经施施然浇好了农家肥,就等茁壮成长的辣么大一只小麦苗!
说抱走,就抱走了。
老杨觉得包里装着的努力搞来的东西。
倾刻间。
就索然无趣了起来。
和校董饭也吃了,招呼也打了,笑也卖了,黄段子也讲了。
就和你杨哥玩这套?
围绕着庄稼用力施下的农家肥,是充满养分让人喜悦的黄金,可庄稼被人给抱走了……那他奶奶的剩下来的不就成屎了么!
老是这样……老是这样。
上次看上的那幅《紫藤花图》是这样。
这次跑过来屁颠屁颠搞到的推荐信也是这样。
每次老杨把一切都计划的棒棒的,结果临了临了,就这样当面被偷了家。
翠乎乎,绿油油的小庄稼没了。
但老杨觉得,似乎物质又没有消失。
有翠乎乎,绿油油的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坏人,都是大大的坏人!一个个全跑来抢咱老实巴交的老杨的东西!他们的良心不会痛么!”
老杨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嘬着牙花。
“呃,在这上一柱明天的头香,要多少钱来着哈?灵嘛。似乎里面是供奉着佛祖舍利,和长安的法门寺一样的对吧。”老杨忽然出神的问道。
“嗯?”
顾为经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在提及申请大学的事情,转眼间就跳到了烧香拜佛。
他微微摇了摇头。
“不太清楚。具体您可以去问问旁边的僧人,本地人都很信这个。但似乎和东夏的礼佛方式有所不同,这边更讲究贴金一点……您有事么?”
“没事,贴金就贴金,到时候我自己去问问就行。”
老杨摸了摸额头上最后几根代表中年男人尊严,坚守发际线的发丝,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已经下定决心。
鉴于三天两头被人偷家,老杨觉得有必要给自己做个法事,转个运啥的。
“诺,这个给你,顾老弟,这是曹老爷子特地让我专程送过来的。对了,如果上大学那里有什么问题,记得随时和你杨哥说哈。”
老杨打开手里的普拉达公文包。
老杨没有去拿那几封打印出来的推荐信。
他也是顶级的艺术人士,助理中的打工皇帝。
就算是一只吉娃娃,也是有傲气的吉娃娃。
伸着脖子让你撸,你不撸,咱还不给撸了。
有了萨缪尔·柯岑斯这种项目直属负责人的推荐信,一些锦上添花没有分量的顺水情。
杨老哥看不上呢。
老杨一边翻公文包,一边偷偷瞥着小眼神打量着顾为经。
“能拿到柯岑斯教授的推荐信,很不容易吧,酒井一成也挺神通广大的。”
“倒也没很难。”
顾为经没解释,并不是酒井大叔给他搞到的。
他只是去瓦特尔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就抱着推荐信回来了。
“说谎。”老杨偷偷在心中撇了两下嘴。
这小子可以啊!
没想到这家伙路子这么野,人脉这么广,能搞到萨缪尔·柯岑斯的亲笔推荐信。
让自认神通广大,在艺术圈子里风骚的扑腾了半辈子的老杨。
心底都有几分不明觉历的惊叹感觉。
他知道这封信的重量,更知道这封信的难度。
现官不如现管。
如果可以随便让他挑,不经过曹老的话,老杨办这事的第一目标,可能也会是想想能不能走柯岑斯的路子。
很遗憾。
他做不到。
虽说整个艺术家群体中,能不卖老杨这颗油乎乎脑袋的面子的人屈指可数。
不巧。
这位柯岑斯,便是其中之一。
认真的讲,这并非是因为老杨的分量不够、人脉不够广,或者柯岑斯的地位有多高。
他的地位肯定很高。
不过当助理当到了老杨这个地步,只要不太过分。
很多人情往来,刷刷脸,卖卖笑,喝个小酒,伸出脖子来让别人撸两下,事就直接办妥了。
要真论名气,论身价。
顾为经随便点。
他要真的敢开这个口要推荐信,就算他翻的是达米安·赫斯特,或者拉里·高古轩的牌子。
杨哥还真的敢给你整回来。
这种事情,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其实是艺术家的个人性格问题。
混艺术圈,混到了一定高度,尤其是在大学美院体系里,评上了终身教授。
那么无论个人生活,还是职业生涯,都是“活神仙”了。
天庭上有喜欢串门社交的神仙。
就有喜欢一个人谁也不搭理,只喜欢缩在洞府里闭关的神仙。
高古轩、赫斯特,给人在媒体镜头里的形象,都是很酷很拽,很有性格,甚至是有些让人畏惧的高冷角色。
但其实。
性格决定高度。
能开画廊开到几十亿美元财富的大商人,能画画把自己画到天下第一的身价的大画家,没有谁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煞孤星,六亲不认的精神病。
他们都是非常非常注重人脉往来,很会个人营销的主。
只要你有条门缝。
老杨就能靠着他那张油脸,笑过来,笑过去,把他的洞府大门给“油”开。
然而。
不得不说,艺术圈子里肯定有些人是在装疯,特意把“神经病”当成个人ip营销的一部分。
但也要承认——
有些人是他娘的真的疯。
不是什么随便去网上填两份abcd的测试表,最后觉得抑郁了,焦虑了的那种,是真的带证上岗的精神病。
小脾气上来了,别说他老杨了,他爸爸的面子人家都不带搭理的。
就拿枣核空间的安雅女士和博格斯教授举例。
论身价地位,两人都是年轻的安雅,反而更高一点。
但安雅明显是一个比较世俗的人,对简阿诺,还是对简阿诺的私人助理都是彬彬有礼,言语带笑的。
换成博格斯教授自恋劲儿一上来。
无论私人助理怎么在心里狂骂傻逼,照样被这个六十岁的巨婴教授整的没脾气。
人家插画皇帝的助理,论职业地位,也没比他老杨差几分。
无欲无求者,天下无敌。
小助理算老几啊,博格斯是连布朗爵士的电话都挂的。
常言道,公务员只要不想评副科,伱就是副处。
想要开个展,想要去艺博会上卖画的博格斯教授是布朗爵士的乖乖狗。
可人家一旦看开了,对职业发展躺平了,不在乎多赚几套小别墅什么的。
他就是布朗爵士他爹。
博格斯不过是一个普通美院里的冷门方向的画家。
柯岑斯则是汉堡美院水彩方向的系主任,德国水彩协会的轮值主席,那是真的所向无敌的艺术神仙。
他只要不想给面子,抽起风来,校长跑过来亲亲抱抱举高高,都搞不定的。
恰恰这位爷就是比较喜欢抽风的主。
当然他和博格斯抽风的方向不太一样。
博格斯的性格缺陷属于自恋症性格的大巨婴一只,而萨缪尔·柯岑斯则是非常孤僻,非常不爱说话,远远看上去甚至有些羞哒哒的。
但千万别开口,看见这张脸时懂行的话,你最好赶紧跑。
因为只要一开口,就必定非常尖酸刻薄,喜欢挖苦人。
很难想象。
那么干瘦干瘦的老头子,喷起人来,就跟超级赛亚人变身了似的。
曾创造过喷的整整一个小班,在艺术教室里低头抹眼泪,抽泣了足足三个小时,搞的一位校董家的闺女,转天就退学了的彪悍战绩。
校董的滔天怒火和家长们如海一样的投诉信,都没有能够成功辞退掉这位德国国宝级的水彩画家。
校长只是捏着鼻子,像供祖宗一样把他请去负责驻校艺术项目去了。
人家照样在校院里我行我素,以古罗马热爱戏剧和艺术却极为残暴的暴君“尼禄教官”为外号,骂的学生哭爹喊娘,喷的人仰马翻。
汉堡美院江湖传言。
如果你碰巧报了柯岑斯的课,你最好的选择是,祈祷还来的及退课。
次一等的选择是口袋里带着西酞普兰,走进教室。
老杨一想到萨缪尔·柯岑斯那张老僵尸一样的脸。
他头顶上那两根毛,就在风中颤抖了几下。
他更宁愿带着铲子连夜飞去英国,到伦敦国家墓地里把另外那个柯岑斯连夜刨出来写推荐信。
人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
他在公文包里翻了一下,最后在内侧的夹层口袋里,找到了一个被丝绸布缠的很紧的小包裹。
老杨握住包裹,先伸长脖子,四处扫了两下。
确定没有人发现后,才警惕的跟黑道地下交易一样,偷偷把小包塞给了顾为经。
“诺,拿好了,曹老让我特别跑一趟,就专门为了给你送这个来,看一眼吧,但现在别取出来,回家再收好。”老杨努努嘴。
“特别贵重?”
顾为经见老杨神神秘秘的奇怪样子,不由得郑重的问道。
“是很贵重,听说是个古董呢,但主要是因为那是一个十字架,你约到这种地方来见面,我有点害怕被人打。”
老杨很诚实的回答道。
递过小包,然后双手合十,朝着不远处金色的宝塔拜了拜:“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无意冒犯哈——”
顾为经打开丝绸小包,果然看到了一件漂亮的十字形首饰。
虽然只是夜色下随意看了一眼,顾为经也不是很懂这些东西。
可仅仅看着上面细密的雕刻,古朴又大气,黄金铸造却不显得俗气的造型。
他就知道,这应该不是个凡物。
“这是——”
“听说是几百年前一位差一点就当上教皇的罗马教庭枢机国务卿红衣主教的东西,人家伊莲娜家族家传的配饰。”
“那位安娜·伊莲娜小姐,你知道吧?前段时间,曹老不也去参加欧洲美术年会去了么?结束完,正好伊莲娜女士跑去采访曹老。”
老杨开口解释道。
“双方聊的很投缘,那位伊莲娜小姐恰巧非常喜欢你所送给曹老的那幅《紫藤花图》,采访完……”
老杨的心又猛的痛了一下。
他顿了顿,深沉的说道:“采访完,就把那幅《紫藤花图》给抱走了,伊莲娜小姐说,你那幅画,算是她学习中国画,赏析传统东方艺术的启蒙老师,就把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你。”
顾为经再看了一下手边的佩饰,更是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