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邂逅故人
鬼大头一怔,喝道:“甚么胡大哥胡小哥,老子姓阎,阎罗王的阎!”
说毕,飞身跃上,扬刀便砍。
杜月生举剑相格,道:“我知道你是胡大哥。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鬼大头惨然一笑,道:“废话少说,拿命来!”
众杀手见二人对答,一时懵了,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面对鬼大头的凌厉攻势,杜月生只是招架,并不抢攻,移时便节节败退,渐渐不支。
挡了二三十回合,索性将剑扔在地上,亢声说道:“既然大哥这般要小弟性命,拿去便了!”
说罢闭目听戮。
鬼大头大喝一声:“受死!”
飞身擎刀朝杜月生脑门挥去。
杜月生感到眼前寒光一闪,一股凛冽之气迎头劈下,不由内心剧震,暗道:“此命休矣!”
片时稍过,杜月生缓缓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已在阴曹地府,心下茫然。
不料定睛一看,鬼大头的大片刀,架在离自己眉心半寸之间,登时憬悟,驰然说道:
“到底你还是承认是胡大哥了,不忍对小弟横刀加害。”
“为甚么不还手?”鬼大头脸上似喜似悲,“如今我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怎么被你认出了?”
“你的容貌变了,但你的武功招式是藏不住的。别忘了,你是教过我武功的。虽然我叫你胡大哥,其实在心里,我早已当你是自己的师父了。”
想起昔日情义,杜月生不禁潸然泪下:
“胡大哥,当年你不是领命去追捕蓝春茗么?究竟发生了甚么事,让你变成这样?”
高朋客栈此时已化作一片火海,火借风势,冲天而起,迅速引燃紧邻店肆。
哭声、骂声、呼喊声震天价搅作一团。
那房子还未遭点燃的业主,防着池鱼之殃,拼命手提瓢泼来救火。
而那自家房屋已燃去大半的业主,眼见没了指望,索性丢了瓢盆,只顾呼天抢地,伤心欲绝。
鬼大头望了火场一眼,面露不忍,道:“你干的好事!”
杜月生此时方意识到所作过甚,脸现愧色,但也是转瞬即逝,心道:“我是救人心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突然想起蓝春茗,情不自禁抓住鬼大头的手臂,问道:“胡大哥,蓝春茗被甚么人掳去了?”
“一个采花大贼,江湖人称花见愁的便是!”鬼大头睨眼说道。
“甚么?采花大贼?!”杜月生急道,“蓝春茗被掳去了哪里?”
“我怎知道?”鬼大头勃然怒道,“我比你更想知道他们在哪里!一个背信之徒,一个祸水婆娘,老子要亲手宰了他们!”
“你……”杜月生一把揪住鬼大头衣领,“敢说你们不是一路?你怎会不知道在哪里?!”
鬼大头挥掌震开杜月生,杜月生跃步上前,突施擒拿手,迅速将鬼大头双手扣住。
鬼大头嘿嘿一笑:“雕虫小技,也来卖弄!”
只一旋腕,神鬼不觉间便已挣脱。
杜月生一招未制,当下使出大力铁箍手,拦腰将鬼大头死死箍住。
鬼大头心下骇然,这大力铁箍手是北宋初年,一武林高人受蛇、蟾大战启示而创,属同归于尽的招数,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殊难用到。
变起仓促,鬼大头一时不知如何分解。
杜月生含糊不清叫道:“胡大哥,你一日不说,小弟一日便不松手。”
鬼大头惊怒交集,当即甩身踢腿。
那杜月生竟似粘皮糖一般,硬是掀不下来,而且越是挣扎,箍力越大。
二人正自胶着,难分难解。
这会儿,那被鬼大头分出去追花见愁的四人已经折身回来,见鬼大头这般被挟,皆是讶异。
其中一人禀道:“回报大哥,花见愁背负那女子已经遁得不知去向,恕小弟们无能,没能及时擒到。”
杜月生闻此,松开手臂,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鬼大头已被箍得青筋暴起,面色胀红,这时哼了一声,气咻咻将头扭向一旁,呼呼喘气。
正当此时,大队官兵呼喝着赶来。
鬼大头沉声说道:“大伙分头隐匿,明天傍晚落日之前在镇东龙王庙齐集。”
众人参差不齐答应一声,四下窜去。
鬼大头转身疾走,忽觉杜月生并不逃跑,眉心一蹙,忙退回来,斥道:
“你不是要救蓝春茗么?若被官兵拿住,还怎么去救?”
可谓一语点醒失意人,杜月生当即恍然,忽地跃起,一时方向莫辨,兜头朝官兵方向撞去。
鬼大头摇头叹息,只得提了他后颈,脚下发力,踩着浮尘呼啸而去。
移时,所去甚远。
杜月生往后望了一眼,诺大火海此刻已化作一点微弱萤火,满耳嘈杂声也渐渐不闻。
周遭岑寂下来,唯有不知名儿的虫豸在轻吟浅唱。
鬼大头一口气狂奔至此,加之又提携着杜月生,早已累得大汗淋漓。
眼见涉险已过,便停下脚步,松开杜月生后颈。二人仰躺在地上,大口呼气。
鬼大头不由斥道:“刚刚你脚下动也不动,你喘甚么气 !?”
杜月生不知蓝春茗去向,心里着急,也不搭理鬼大头,径直说道:“胡大哥,你帮我想想,那花见愁会把蓝春茗掳去哪里?”
“我说过我不知道!”鬼大头的火气一下窜了上来,“当日在端王府,看你铁骨铮铮,也不失英雄了得,怎么今日却判若两人?真是不可思议!”
“你有所不知,那蓝春茗……”杜月生嗫嚅说道。
“你不必再说!”鬼大头霍然挥手,“说了我也不想听。无非见色起意,背信弃义后又自圆其说,替己开脱罢了。”
二人陷入沉默。
过了良久,鬼大头叹息一声,打破了沉静。
杜月生侧身望向鬼大头满是伤疤、狰狞丑陋的脸,不由一阵心悸,真不知他这几年遭遇了甚么,不禁脱口问道:
“胡大哥,你脸上的伤疤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鬼大头冷笑一声,“还不是拜你那婆娘所赐?”
“我婆娘?谁是我婆娘?”杜月生茫然不解。
“那蓝春茗不是你婆娘么?”鬼大头气乎乎道,“你们几时成的亲?——你也忒大胆,王府的逃犯你也敢与其成亲!”
“蓝春茗不是我婆娘。”杜月生无奈一笑,“我也是昨日见到她的。”
鬼大头忽地转过身,直直的盯住杜月生问道:“你是奉端王之命,追捕她的?既然不是你婆娘,为甚么不杀她?”
“适才我想说,是你不让嘛!”杜月生说道。
鬼大头自失一笑。
“不错!”杜月生继续说道,“我是奉端万之命追杀蓝春茗,但领命的那一刻,我心已知,此去我不是杀她,而是要救她!”
“难道王定山没有让你立军令状?”鬼大头霍地坐起。
“立了!”杜月生平静说道。
“你不知违负王命的后果?你不怕死么?”
鬼大头瞪大眼睛,那暴起的眼睛险些挣脱,直是恐怖异常。
“若能心安,死又何惧?”
杜月生戚然苦笑,那笑声在静谧的旷野显得尤其苍凉刺耳。
“你看看我的样子。”鬼大头伸脸过去,“这就是因负王命的后果!”
“既负王命,唯有一死,你怎么还活着?”杜月生问道,“你在亡命么?”
“是啊,我原本死不足惜,但我于心不甘,所以苟活下来。有些事你未必了解,你我兄弟一场,此刻便坦诚相对,把该说的话都讲明了,来日兵刃相见,相互也好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