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今世永诀
小栓子无限爱怜的将阿柳抱在怀里,向密林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已不复有路。
小栓子手持劈刀,劈荆斩棘而行。
走不多时,浑身上下被荆刺刮得鲜血淋漓。
小栓子全然不知疼痛,抑或知痛,但这肌肤之伤比起内心之痛,却又何足道哉!所以才不管不顾。
一路彩蝶莺燕环飞,前拥后簇伴随小栓子左右。
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的落下来。
微风拂过,枝叶摇曳,光影也随之翩翩起舞。
“大好春光良景,若是阿柳尚在,那该多好啊!”小栓子神思缥缈,不由心道。
走到潺潺的溪流边,小栓子找块平地,小心翼翼的放下阿柳。
那般恭谨细心,生怕弄醒熟睡的阿柳似的。
他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襟布,拿去溪边沾湿了,细细擦拭阿柳沾满灰土的脸,直至纤尘不染。
小栓子久久端详阿柳的脸,还是不甚满意,摇摇头,说道:
“平时你那么爱干净,这次只好委屈你了。”
说罢,小栓子抱起阿柳继续前行。
沿着溪流溯行,地势陡然升高,形成一块视野开阔之地。
此地绿草如茵,姹紫嫣红点缀其间,溪水叮咚而过,彩蝶莺燕追至,道不尽的满目锦绣,生气盎然。
小栓子不由心道:“是了,就是这里了!”
小栓子刨出一个坑穴,底下垫满鲜花。
他将阿柳抱进去,再往阿柳周身撒上各种小花。
小栓子凝视阿柳,阿柳的脸在鲜花的映衬下,陡然变得光彩夺目,栩栩如生,直是睡着一般。
小栓子忘情唤道:“阿柳,阿柳……”
眼泪止不住奔涌而出。
几番凝注,几番恸哭,几番挣扎。直至金乌西坠,小栓子迟迟不忍掩土。
暮色四合之时,倦鸟归林,月上柳梢,小栓子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沁凉的晨风将小栓子冻醒。
他的眼角犹自湿润,亦不知是露水还是眼泪。
小栓子手捧黄土,一抔一抔终于将阿柳掩埋。
隆起的新坟,也让小栓子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尔后,小栓子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而去。
遭此大痛,小栓子彷佛感到一切都已离他远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他想起世上唯一的亲人——爹和娘,好久没见他们了,真想他们!
念及于此,小栓子心里涌起一丝温存。
饶是如此,但心中苦痛,又何尝减轻半分!
世事当真如斯,当一个人失去所有时,最后想到的便是家。
因为,家是心灵最后的港湾。
小栓子匆匆回城,在恒信钱庄支取了多年积蓄,稍加结束,望安徽徽州老家而去。
一路住店打尖,饥餐渴饮,二十余日便到了。
爹娘乍见小栓子,以为自己眼拙看错了,半日不敢相认。
小栓子扶住二老手臂,叫声:“爹!娘!”
爹娘这才恍然相信,忍不住老泪纵横。
小栓子问起家里情事,二老迭声称好,只道虽然栓子常年不回家,但心里惦记爹娘,薪米油盐、支用银两,直是不断头的送来,委实感到暖心。
小栓子知道是端王府派人送来,当下也没法解释,只好默认。
爹欲去劈柴,娘要张罗做饭,小栓子一并拦了,捉住二老的手,说道:
“孩儿多年未曾尽孝,今日就让孩儿服侍爹妈一回。”
二老均感诧异,却也拗不过,只好随他。
小栓子走到后院。
五年未回,景物仍旧。柴刀仍就还是那把,砧木也仍就还是那个,甚至板凳、柴架依稀还是他当年离开时那般摆设……
只院中那棵柳树长高、长粗了。
自打离家,一路飘零,竟尔风云际会,与当朝端王结下不解之缘;尔后舍生取义帮谋大事,风云激荡,庶几丧命;再后与阿柳互生情愫,私定终身,直至阿柳被害,情、义两空。
往事潮水般涌现,小栓子不由唏嘘感慨,潸然泪下。
小栓子擦干泪水,举刀劈柴。
柴刀利不可当,片时已劈好一大堆。
小栓子顾不上淋漓大汗,立即将柴送至灶下,生火煮饭。
开始用豪火,水开后用中火,适度添柴,慢慢熬煮。
饭至烂熟,撤去明火,趁着余热再烘上移时。
待锅底稍起锅巴,一锅喷香流溢的米饭便做好了。
小栓子走到村头屠户铺,切了两斤瘦肉、一只猪腿、一副猪腰。
菜蔬瓜果是现成的,自家屋后地里便是。
采来洗净,一番锅碗瓢盆斩骨剁肉铿锵响过,半个时辰不到,腾腾热菜已是布了一桌。
二老兀自点头,暗暗称许。
小栓子筛来老酒,敬上二老。
酒过三巡,一家人均是醉颜微薰。
娘平时从不饮酒,今日想必是高兴至极,直是要一醉方休一般。
席间把酒共话,言说别来情状;灯烛煌煌,温馨满屋。
席毕,小栓子打来热水,给二老擦脸洗脚,伺候着睡了。
趁着沉沉醉意,小栓子也纳头便睡。睡至中夜,醉意渐消,悠悠醒来,枕下已被泪水沾湿一片。
小栓子睁眼望着屋顶,满目竟是阿柳的音容笑貌。
及至五更,鸡鸣三遍,小栓子仍是全无睡意。
他只好披衣起床,将水缸挑满水,开始生火做饭。
想是二老昨晚饮酒上头,直至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小栓子伺候二老洗嗽了,做好的饭菜再热上一遍,端上桌来。
二老一辈子劳碌惯了的人,被小栓子菩萨似的伺候了一日一宿,虽是自家孩儿,也是浑身感到不舒泰,不由面露窘色。
吃过饭,小栓子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磨蹭了半日,终究说道:
“爹,娘,栓子回来,是向你们道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