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冷傲小质子(5)
翻过熟悉的围墙,踏进熟悉的门槛,谢悯心脏古怪的快了起来。
他略微有些不自在,探头往里面看,夏景渊正坐在桌前,腰杆挺直,从背后看宛若一棵笔直的松柏,安安静静的,心无旁骛的写着字。
刹那间,谢悯心间所有的异样和犹豫都消失了,他悄咪咪的走过去,准备从后面捂住夏景渊的眼睛,压着嗓子让他猜猜自己是谁。
结果刚走到夏景渊身后,还没抬手呢,就听到他淡淡的警告声:“别捂我眼睛。”
啊,被发现了。
谢悯无趣的撇撇嘴,绕过去坐到他对面,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跳下围墙时的声音小点我或许就听不到了。”夏景渊道。
“……”
谢悯直叹无趣,真是无趣,凑过去看,发现夏景渊在抄写大长篇的名人文章,里面很多生僻字,笔画多,且难写。
但夏景渊虽写的慢,但并没有写不下去的问题。
而且他发现,夏景渊现在的字已经练的板正成型,几乎能赶上他写的了。
看到这些抄写,谁能想到他不久前的字迹是像醉汉一样爬都不爬起来的。
“孺子可教也,我真棒。”谢悯黄婆卖瓜,自卖自夸。
夏景渊抬眸看向他,似乎有些意外他脸皮竟如此之厚。
谢悯还是笑,问他:“难道不是吗?”
夏景渊扯了扯唇,波澜不惊道:“是。”
谢悯哈哈大笑了起来,拍拍手:“你写完了吧,写完我们背诗了。”
夏景渊点头,放下毛笔,等着他出题考验。
谢悯见他丝毫不提昨日的事,也不尴尬或是不自在了,便也彻底松懈了下来,拿起诗集本,开始抽背,每首诗名他一念出来,夏景渊随即就会全程流畅的背出完整的一首诗。
“啊,真棒。”他忍不住夸。
夏景渊反应平平,睨他:“是说你自己?”
“不,说你呢。”谢悯笑嘻嘻。
谢悯一头黑丝随意挽着,长及腰间,和同龄男孩都不一样,那张经过精心挑选搭配的脸,一笑起来更是狐眸弯弯,饱满的唇形上翘,好看到可以说是雄雌莫辩,像朵最耀眼的花,令人挪不开目光。
夏景渊目光在他灿烂的笑脸上定格几秒,移开了视线。
抽背了大概十首诗,谢悯就停了下来,拉着夏景渊走了出去。
夏景渊垂眸,盯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谢悯太白了,肌肤胜雪,本身夏景渊也不黑,但与他冷白的肤色一对比,就衬的深许多。
对方纤细葱白的手腕,好似他轻轻一折就会断了。
真是个娇气的小世子,夏景渊心想。
“不能整天都只待在屋里看书写字,也得把你的体力练上去,以后你一个人无聊时也别坐在床上打坐了,你到院子里打打拳吧。”谢悯把他拉到院中央唯一没有被野疯长的野草覆盖的小空地上说。
“等你练到像我一样能随时翻到墙头上就可以了。”谢悯给他定了个小目标。
夏景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两米高的围墙,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他道:“我又不能出去,学会翻墙有甚用。”
谢悯却道:“日后万事都皆有可能,你现在不能出去,以后又不一定,谁知道呢,总之强身健体一定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的,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是你自己决定了而已。”
“我帮你决定的。”谢悯朝他眨眨眼,“我数到三你没说话就是默认了,一二三,好了,你默认了,答应的事情再反悔就是猪。”
“……”夏景渊无语凝噎,片刻后找到了借口:“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呗。”
夏景渊无奈,知道这是逃不掉的意思了。
“我先教你最简单的几个出拳动作,明天就教你基础的防身招式!”谢悯一说就行动,双腿分开稳住下盘,左勾拳,右挥手。
有武术丹的效果在,谢悯虽个子小小的,但打出的每一拳力道都很足、带着利风。
看似娇气柔软的人,实则蕴含着令人吃惊的力量,他远远不像娇滴滴的表面看着的那样。夏景渊一言不发的看着谢悯,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令人看不透的深意。
“你别愣着,来跟我一起做啊。”谢悯维持着叉腿下蹲的姿势催他。
夏景渊顿了顿,上前一步,分开腿,举起双手握拳往前伸,轻飘飘的,看着没半点劲,下盘也是颤颤巍巍的像随时要倒。
谢悯无奈站直身,绕到他身后手动纠正他的姿势,等他能勉勉强强摆出标准稳健的姿态了,才继续教他如何出拳。
夏景渊打了两圈,不动声色的分开脚后跟,于是就一个趔趄险些往后摔倒。
“哎哎哎,我扶着你!”
谢悯深怕他摔了,只能全程站在他身后手动教他,一步步的来,结果夏景渊武术方面的悟性太低了,导致两人几乎没有肢体分开过。
眼看着要到九皇子下学的时间了,谢悯见夏景渊还是分毫没领悟到,只能无奈摆手,“你自己随便挥挥吧,这事也急不来,明天我们再继续。”
夏景渊面不改色,也不排斥这技能教学了,淡淡道:“哦。”
谢悯道:“那我先走了。”
言罢,他当着夏景渊的面攀上围墙,站在上上自信回头,扬眉朝夏景渊骄傲一笑,猛的跃了下去,消失不见了。
徒留夏景渊站在墙下,失神的回想着他那回眸一笑。
长眉狐眸,
白衣飘飘,堪称国色天香。
谢悯回到桐欢殿没一会,九皇子就回来了,风风火火的扑进他怀里。
“谢悯哥哥,今天我们玩什么!”
“我想想……”
陪着九皇子玩了不知多久,就到了快要离宫的点,九皇子依依不舍的拉着谢悯,“谢悯哥哥不要走,为什么你不是我的皇兄啊,这样你就可以每天都待在宫里陪我玩了。”
谢悯也不想走,但这不是他说了算的。
望着九皇子不舍的面容,谢悯心思一转,开口道:“其实臣也想留下来陪殿下,但这得皇上点头才行,不然臣是不能留宿宫中的。”
“这不简单,我去和皇阿玛说啊!”九皇子立马道。
谢悯一副为难的表情,“这不太好吧?”
实际上心想:好啊好啊,你快去说,我想留宿,我想晚上去夏景渊那!
九皇子摆摆手:“没事没事,皇阿玛一定会答应我的,谢悯哥哥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和皇阿玛说,你不许走!”
说完,小家伙就一溜烟跑了。
谢悯计谋得逞,悠然自得的坐下,等着九皇子的好消息。
九皇子喜欢和他玩,让他留宿宫中陪九皇子,他如今不过就一个十岁的小孩,按九皇子受宠的程度,皇帝九成会答应。
果然一刻钟后,九皇子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谢悯哥哥,皇阿玛答应了,已经让人去永安侯府和你爹爹还有娘亲说今晚你会留宿桐欢殿陪我。”
“殿下怎么和皇上说的?”
“嘿嘿,我说晚上想听你给我说睡前故事,再跟皇阿玛撒撒娇,他就答应了。”
谢悯凭借着一张嘴乱编,说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最近九皇子迷上了听他讲故事。
至于为什么他肚子里有那么多精彩绝伦、稀奇古怪的故事,他也说不清是何原因。
谢悯头一回留宿宫中,却半点也没有不适应,晚上给九皇子讲故事把他哄睡后,就回了九皇子给他安排的寝室。
边上站着个宫女守夜,谢悯以不习惯为由把人支走。
爬上床躺下,谢悯毫无睡意。
等夜深人静后,他趁着下人们打瞌睡时踏着昏暗夜色,悄摸摸的走出寝室,从桐欢殿的后院翻墙跳了出去,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月晕朦胧,夜里宫人更少,巨大的宫院阒寂无声,御花园的花香散在风里,飞檐翘顶高墙都隐没着黑暗中,只余少许烛光摇曳照明。
树影婆娑,沙沙起舞。
谢悯穿过一道道宫墙,终于进入了偏僻废弃的庭院区域。
简陋的冷屋里,天色朦朦,烛火缭绕,纸糊的窗户后映出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风吹动烛火,光盈灿灿,照着夏景渊俊逸的侧脸。
“祝云飞没有任何可查的价值,切切实实的忠臣,朝中和他关系好的就那几个,从不与人结仇,是个老好人。”
“他年轻时从军打战受过伤,治了好多年,才得来个小世子,老来得子,疼的紧,祝云飞一直当他掌上明珠养着,外头人私底下都有悄悄议论和取笑这事,但他不以为意,还是由着小孩怎么高兴怎么来。”
“至于那个祝喧榕,一个十岁的小孩而已,人际关系就更简单了,除了邻居几个玩伴,几乎没怎么出过永安侯府,现在九皇子那边喜欢他喜欢的紧,就天天进宫陪玩。”
夏景渊沉默盯着老旧的桌面,手里轻轻摇着那个拨浪鼓。
谢悯带来后也没带走,就一直丢在了这边。
铛铛铛。
隐没在黑暗里的人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
忽然,屋外跳来轻微动静。
屋里一阵凌风刮过,窗棂响动,眨眼间屋里就夏景渊一个人了。
夏景渊将香薰收起,慢悠悠起身,走到门边。
月色下,白生生的人狂奔而来,喊他:“夏景渊!”
夏景渊虽已从落地弄出的动静猜出是他了,但大半夜看到他出现在这,还是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问:“你,怎么在这?”
这个时辰,不合理。
“九皇子想让我晚上给他讲故事,就求老皇帝让我留宿宫中呗,他们都睡了我才过来的,你刚刚在干嘛,写字吗?”谢悯说完,看到夏景渊手里的拨浪鼓,愣了愣,随即捂嘴笑了起来。
他取笑道:“你看你说谎了,说不喜欢玩,实际上晚上都偷偷躲在被窝里玩吧?”
“……”
夏景渊嘴巴动了动,想解释,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悯笑完,伸手挡住嘴巴,朝他挤眉弄眼小声道:“你喜欢玩这些,等过两天我再给你带点其他的小东西来。”
夏景渊想了想,点头。
“你玩过泥人吗?”
夏景渊摇头。
谢悯边手动描述边解释:“是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样子让泥匠给你做出来,小到放在手心的可以,大到像花瓶一样摆着装饰的也有。”
“我让泥匠做一个我给你,这样以后我不在,它也能陪着你。”谢悯顺嘴说,闪身进屋。
夏景渊跟着进去,他盯着叶狸雪白的脸,想到对方夜深人静时还会想到他,就无法形容那个感觉,更不知说些什么。
“哎,怎么好像有股香味?”谢悯动动鼻尖,馨香萦绕鼻尖。
夏景渊往屋里的暗处看了眼,那里是一堆破旧脏乱的家具,平时不会有人去动那里,抽屉看着是常年无人打开的样子,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神色自若道:“应该是花香。”
花香吗?
这都不重要,谢悯没去深想,一屁股坐到自己平时坐的位置,朝夏景渊勾勾手指。
跳动的烛光映着他那张粉雕玉琢的脸,朝人勾指时,眼尾往上挑,活脱脱的一只化形的小妖。
夏景渊定在原地许久,才抬脚走了过去。
月朗星疏,光华粼粼。
谢悯不疾不徐的磨着墨,夏景渊挺着腰杆,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笔,也是不急不躁的写下一个又一个的字迹。
看着夏景渊冷厉的侧脸,谢悯想到什么,开口:“夏景渊,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啊?”
夏景渊余光看向他,“你先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说,不管日后如何,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都不要牵连百姓。”谢悯深知夏景渊的身份和虞国必然是两立的,但无论如何,受苦的都是普通人家。
“他们务农种田,劳作艰辛,和别的事都没有关系,谁当皇帝,谁掌权,其实和他们都没多大关系,所以我想请你答应我。”
谢悯的任务是让夏景渊爱上他,国家之间的剧情走向他无法把控,他能做的,就是获取夏景渊的承诺,让他心软,答应他这个要求。
夏景渊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浓黑的笔迹几乎要穿破纸张。
他有预感谢悯肯定明白了什么,但对上他坦诚澄澈的目光,却让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夏景渊天性凉薄,寡言少语,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存有怜惜心软,可看到眼前精巧认真的脸,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对望许久,他偏开目光,淡声道:“好好磨。”
谢悯一听,高兴了起来。虽然没回答,但这是默认的意思了吧?
不管,他就当是了,道:“你默认了,反悔的是猪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