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守着约定

    （他要活下去……）

    （我们的约定是一起开个小店铺，一起白头……可是，我没有办法……）

    本来魂体不稳的女鬼，却在刚才怨气爆发时，被素璧丢了一张静心符箓，同时稳定住魂魄，这时候说起话，倒不会如先前的声音飘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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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姓许，闺名言诺，家住临州府伊远县许家村，村东头那四间连屋，有着山葡萄围栏的便是我家。

    我和贺鸿官同岁，又是邻居，从小便一起长大，村里人曾说过我们是金童玉女，一个知书达理，一个满腹经纶。

    二十一岁那年，做为秀才的鸿官上京赶考，这一次是他成为秀才后，第三次上京赶考，前两次都名落孙山，在临行前，他与我说，如果此次还考不上，他就不再考了，回了县里，与我一起开个小店铺，一起白头到老。

    可是，无论我怎么去等待，都没有等来他的消息，直到再一次见到他，这是他们从官道旁的小山坡上分别后，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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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许家村人氏，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我小时候开始，就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是上一世旁系的孙女。

    一年，突发大水，上游被淹，冲毁了许多田地房屋，为了避灾，我和家人、村民一起逃走，在途中，遇见了随家人逃难的贺嘉达，几户人家就相伴相持着离开了伊远县，前往邻县的桃林村。

    那一年，我四岁，他六岁。

    在到达桃林村时才知道，该县也被洪水淹没，洪水过境后一片狼藉，因事发突然，又时值半夜，全村二百多口人，所剩无几。

    一行三、四十人，只能饿着肚子，忍受着夜晚的寒冷，顶着烈日渴着嗓子继续向前逃难。

    整整数百里路，所过之外，均有饿死人、溺水人、病死人，一路上只见人走着走着，就突然倒下去，便再也没有醒来过。

    我家从祖上就是做纸扎手艺，又是佛门俗家弟子出身，一路上，一家人默念着佛号，祈求得佛祖保佑，祈求得上天垂怜，祈求得朝廷救护……夜晚来临时，一家人更在黑暗中默诵往生咒，为亡魂求得往生。

    “你肚子不饿吗？”

    饿，很饿。但是不能因为饿，就去想着饿，娘亲说过默念往生咒，就可以感觉不到饿。

    他也随着我们开始念诵起来。

    “可是很渴呀。”

    没有食物，没有水，每个人都口干舌燥，嘴唇开裂，甚至到了用破碗、破盆子、树叶子接着早晨的露珠子解渴。

    天，越来越热。

    不久后，瘟疫爆发了，死的人更多，朝廷还是不见有人来，人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那时，我们从许家村出来的人，只剩下五、七个人，他的父母兄妹已经在洪水中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最后一个亲人，父亲也在那一晚病死，也是在那一晚，我们遇上流匪，他为了救我，被刀劈死，虽然最终我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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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后的我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再次见到那个憨憨的小男孩时，他被人叫“贺兵”，他的手臂上时常系着一条红底白字的“红卫兵”臂圈，时常四处带队找人、抄家抓人，偶尔还会在广场上批斗、体罚人，甚至，还因为手段把控过火而弄死了人。

    我看到他身上的阴德在减少，祖荫也逐渐淡薄。

    红衣姑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红衣姑的出现，让他不要顺风顺水，而是被霉运附体，恶运缠身，先是被人举报，收监入狱，后是因过失杀人而被判刑，在狱中被狱友霸凌，落下伤残，最终，病痛使他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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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后，我又继续在世间飘荡，也一直在寻找那个红衣姑，直到半年前，我才知道他又转世投胎，这一次居然成为了上一世的他的堂弟的儿子贺扬，后来父母离婚，他被判给母亲，改姓了母姓——竟。

    这一世的他本来人生很是平顺，家境也甚好，可谓妻贤子孝。

    可是，红衣姑又出现了。

    他，被恶鬼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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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辈曾跟我说过，荫德大且多的人，在世时可得很多福报。）

    （我们家做的是阴奉纸扎，故此阴德甚大，可惜至我而灭族，本来我还有四十年阳寿，却因为执念过重，错过了回魂时机。）

    （救他……一定要救他。）

    慌乱的女鬼似乎又冷静下来，当着两人的面，魂体又逐渐浅薄起来。

    ……

    苏心语拧眉看向素璧，后者向她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嘴唇微张了张，却没有说什么。

    （他要活——下——去——）

    声音又恢复成刚开始的状态，其脸颊上浮现一条痕迹，越过鼻翼，路过嘴角，在下巴汇集，最终成一珠子的形状掉落。

    (我——愿用四十年——阳寿——，所有——阴德——换取他——此生——善——终——)

    “……”

    一滴水珠子圆润地落在苏心语掌背上，手掌轻轻一翻，珠子很是顺滑的落到掌心中。

    “这是鬼泪。”

    素璧修长的手指一曲一挑，泪珠子从苏心语掌心重新飘了起来。

    鬼是没有眼泪，除非是三世极善之人，死后，用自身所攒阴德，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取其某一执念，才能形成泪珠。

    “你这样……以后就不能再等他……”苏心语捏着指尖，“你也将失去转世轮回的机会……”

    女鬼痴痴地笑了起来，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点点光亮。

    （这——是——我——与——他——的——缘……）

    随着最后的声响，女鬼化成千点万点的亮光，向着已经被打开的车顶天窗口飘去，散向黎明。

    远处的天边，已经沾染上了粉色的霞光。

    “它能实现其心愿。”

    如果不是许言诺的出现，或许竟扬早已在世间消失，毕竟他的阳寿在四十天前便已经被终止。

    “能够为其续命二十年。”

    二十年阳寿，换取的代价可谓不小。

    世间，再无痴情等待他归期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