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江山寻
聂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一手捧腹,一手摆晃,道:“哈哈哈!不是、我没哈哈哈!我就给你泡个茶而已哈哈哈哈!你瞧瞧你那什么反应?太、太伤人了吧哈哈哈哈哈!”
陆宁以袖贴唇,又是错愕,这反应哪里像被伤到了?
不过他总觉得聂芳没在骗他,谁会边笑边撒谎的?这么不要脸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聂芳终于缓过了。他抹抹眼角,面上笑意未止,身子都,只得抬面道:“喂,你什么意思?再讨厌我也不必这般牺牲形象吧?”
陆宁紧了紧眉头,将茶盏递了过去,道:“喝。”
聂芳又顺了顺气,依言接过,豪气饮一大口,又当即全吐回了盏子里。
“呸!”
笑意霎消,茶盏又归案上,聂芳以袖拭嘴,道:“咿!恶心!”
陆宁满面无奈,叹道:“如此你还要说我伤人?”
聂芳想起方才那味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道:“不伤不伤,我的错、我的错!”
陆宁又是一叹,道:“你加了什么?”
聂芳古怪一脸,道:“茶叶与热水啊?还能加啥?”
那为何能沏出那神奇的味道!陆宁心内大骇,自是不形于色,他稍微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随后站起身子,道:“过来,我教你。”
聂芳立即摇摇头道:“我不要!我不学!”
陆宁道:“那我告诉你用量……”
聂芳又马上摇摇头道:“我不要!我不听!”
“……”
陆宁无奈至极,简直生无可恋,径自迈开步子,不往灶房,就往石板路去,道:“……我去取早膳。”
待陆宁走后,聂芳捧着杯盏打量深思。不就茶叶与热水吗?为何能这般奇特?真是奇也怪哉!
结果那盏不可思议的茶,就拿去浇花了。茶汤落在叶瓣上,好似不曾受过打压,不经其威,低低垂委。聂芳没想太多,将盏子放回灶房了,乖乖坐在石桌边等着早膳回来。
待陆宁归来,便主动去沏茶了。聂芳倒是乖巧,分配了碗箸,还偷食了两口。
茶香四溢,聂芳上前迎接,劈手夺过茶盘,又把陆宁吓了一跳。
到底搞什么?
二人入座,聂芳先饮去半盏茶,一脸满足,夸道:“这才是能入口的东西嘛!”
陆宁神色复杂,道:“你……真不消我教?”
聂芳扇扇手道:“不需要!反正我也不沏茶的,今日特别,就是例外!”
陆宁道:“今日?特别什么?”
聂芳勾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瞅了过去,道:“哎呀,陆小公子,腊月二十,咱们的寿星老儿自个儿不记得啦?”
陆宁怔了怔片刻,堪堪恍然,道:“……我的生辰,你怎会知?”
聂芳嘿嘿笑道:“是啊!你的生辰呢!其实吧,我也是昨日才知的哈哈哈!向来知道你长我些许,却不知实际,原是这时节!”
陆宁沉面道:“昨日?家兄告诉你的?”
聂芳道:“正是!哎,我说啊,你家不办弱冠礼的吗?”
陆宁道:“办的。”
聂芳诧然:“那你还敢与我在这儿厮混啊?”
厮混……
陆宁浅浅叹道:“注意措辞。弱冠礼不过场面,西狩方落,不办也罢。”
聂芳道:“你人生就弱冠一回,这都不办,更待何时啊?”
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啊,算了,你说的有理,不办也罢!”
改口这般迅速,因为也没人能替他办了,其他人的,多半也参加不了的。
尤其是蓝烝的。
*
这一日,陆宁浑然没在盈盈一水间见到自家兄长,云门门生一如往常,恭谨谦和,颔首招呼,并无不同。
陆宁是真忘了自己生辰,如今被聂芳提醒,反倒觉得怪异,更觉自家兄长是刻意避让。可他反而有不好的预感。
──安生一日,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午后,聂芳攥着九重箫道:“陆宁,为庆你生辰,我身无外物,只能吹首曲子了,说吧!想听什么?”
陆宁心有无奈,他平日里听得还不够多吗?要说能完整吹毕、毫无错漏的曲子……实在寥寥无几。
由他听来,聂芳来这在水一方从未错过的仅有两曲,一曲他不喜,而且在昆仑山那会儿分明错了几个调,即是《恶道出山》,也不知为何来了在水一方就没错过,虽然也就吹过三回。
另一曲音沉律缓,舒心凝定,陆宁还算喜之,也是聂芳难得吹得符合的。节奏稳,音律准,情感亦是深刻。
陆宁撇开视线,淡淡道:“嗯,那便来首《江山寻》。”
聂芳笑道:“得嘞!”
那《江山寻》是首残曲,仅有二段,并不完整,原为琴曲,据说已有百多年历史。琴师判断,应有第三段作结,道“寻之果”,可断于二段四节,并未有果,究竟寻什么,又有无寻得,皆是不明。
传闻《江山寻》由一道人所作,青衫白巾,背着一只大琴游走天下,驻足之处便落一音,长年下来,五音相贯,便成了这曲子。
至于为何断残,有人言,是作者死了。亦有人言,是作者寻得了,但寻何物何人,不知。当然也有人言,作者得道成仙,飞升了。就是没人说作者是放弃了,因其曲律深沉而悲壮,非同寻常,情感极为深厚,无人笃信放弃一说。
天下诸多琴师都尝试过作完《江山寻》,却怎么也不对味儿,长久下来便无人再试,《江山寻》就以残篇断曲流传后世。
于琴于箫,各有风味,琴声绵长,丝丝入扣;箫声轻盈,细腻优婉,反倒柔化了此曲之哀戚,好似真得了善终。
陆宁知晓此曲,却鲜于弹奏,并非不喜,正因难显其深情,才有所奢盼。自己做不到的事儿,就会钦赏可成之人。
聂芳如何能成?正因心有根寻之意。
半盏茶功夫,尾音落,箫离口,聂芳目中噙笑,真诚清澈,道:“如何?”
陆宁目光如炬,如皓雪孤梅,澄净坚毅,道:“很好。”
“哎?”
聂芳霎时愣怔,果断认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啥?还好?还是……”
陆宁道:“很好。”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