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恶梦
聂芳神情异常难看,道:“……我说什么了?”
见陆宁只是摇摇头,聂芳急急又道:“摇头什么意思啊!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你告诉我啊!”
陆宁凝眸,直勾勾盯着聂芳那双慌张的眸子,一字一字缓缓道:“小、哥、哥。”
“……”
聂芳面色霎时刷白,右手抱头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听!”
陆宁嫌吵而皱了皱眉,原本他就不想说的,说了又不想听,果真难伺候。
等聂芳叫完,他手也没放下,就这么低着头捂着脸,喃喃自语:“……丢脸死了,我的乖乖,我应该没说别的吧……嗯,肯定没说别的吧……”
在这山洞里,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陆宁自是听得清清楚楚,道:“确实没说别的。”
聂芳蓦然抬首,满面欣喜,怎料陆宁又道:“就一直重复那句。”
聂芳大惊失色,又捂住脸大叫了。
又等到他叫完,嗓子都哑了大半,他讪讪一脸,没敢看陆宁,道:“陆宁,我方才睡了大概多久?其实我更想知道现在什么时辰。”
陆宁道:“如今,应是一更左右。”
聂芳讶然:“一更!我肯定睡了很久吧!”
结果他还是看到陆宁的脸了,一时扭怩,又不好再撇开视线,只好这么尴尬看着了。要真是一更天,那他们在这麒麟岗都待了大半天了。
陆宁道:“你睡得熟。”
更加觉得丢脸的聂芳叹道:“是啊,我现在精神好着呢。陆宁,你赶紧睡吧,你病了,该休息。”
陆宁稍稍偏头,道:“不消我陪你说话了?”
聂芳怔了一怔,道:“不不不!不需要了,那时你是昏的,我慌啊!现在你好得很,我还慌什么?”
音才一落,洞中回音未止,老天就告诉他,他该慌什么了。
──轰隆!
忽然雷声大作,在这洞中像个大铃,响声四窜,直直打入聂芳的脑儿里。
他霎时怔住,不语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陆宁愣了愣,想起聂芳才说完自己怕打雷,心说不妙,又一道雷声打下,他沉声急道:“聂芳!”
聂芳抽了一下,目光堪堪染上应有的光辉,却附带了朦胧水气。他眼眶泛泪,陆宁的脸在水珠中模糊扭曲,聂芳紧紧抿着唇,肩头微微抖动,牙关打颤,惊声从牙缝挤了出来:“……不要……”
他怨道,下了这么久的雨,偏生这时候打雷。
昏黑、腥气、雷声,这三者融在一起,便是不堪回首。
泪珠夺眶而出,聂芳双手捂耳,嘶哑狂号。陆宁心头一紧,眉头一蹙,看来是不必问能怎么帮忙了。他迅速取下外衣将聂芳罩住,接着敞臂将其揽入怀中,两条胳膊抱得特别用力。
聂芳的身体比陆宁想的还要凉,他将下颚靠在聂芳头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
陆宁觉得胸上湿了一片,泪水也比他想的还要冷。打雷有什么可怕的?是,打雷不可怕,可怕的是天雷勾动的那些星火,足以燎原。
雷声一阵一阵,并不频繁,在最后一道雷响之前,只剩两处绵延水声争先恐后。
又过去多久,这次陆宁也不知道了,等了很久很久,连雨声也安静了,陆宁仍然没有将手松开,他的视野里全是聂芳的乱发,那束马尾都纠结成团了。
陆宁轻声道:“聂芳,雨停了。”
怀中那人僵硬无比,忽然动了一动,陆宁才缓缓松开胳膊。
聂芳脸上不只有泪痕,还有惊愣,他直盯着陆宁,失声道:“……不打雷了?”
外衣还披在他头上。陆宁将手放下,点头道:“不打雷了,雨停了。”
仍旧心有余悸的聂芳呆呆地点了下头,又呼出一口气,喃喃复诵:“……不打雷了,雨停了……不打雷了……”
见他神情愣愣的,陆宁不知哪根筋不对,竟伸手抚去,轻抹泪痕,凝声道:“不怕,我在。”
聂芳眨了眨眸子没有答话,任由陆宁抹净左脸,又翻手拭净右脸,直到热度从面上离开,他才点了一下头。
过了一会儿,聂芳稍稍回神,他将外衣披回陆宁身上,腆面道:“陆宁,这些事……你别告诉任何人,成吗?”
陆宁颔首,道:“成。”
就算让他说,他也不知与谁说去。
聂芳揪着一颗心,丢脸得想一头撞死,不过就算真要撞死自己,也得拉着黑泽陪葬才行。
陆宁拉了拉无袖外衣,将自己裹了起来,暖暖的,是聂芳的温度。
这阵沉默让聂芳更是难为情,所以他将沉默打破了,道:“陆宁,谢谢。然后,你赶紧睡吧。”
陆宁又瞅了瞅聂芳半晌,才依言仰身躺下。聂芳看他压着外衣,前胸无法遮全,心中又是讪讪,却也不知如何帮忙。虽说能取四具尸体的衣服来用,可于死者于陆宁而言,都是不敬。
其实他还好奇,倘若那卷轴便是源头,何故新鲜尸体都没有半点尸变迹象?
他对妖邪之道并无研究,应该说,他想研究也无从下手,先不说蓝家藏书阁压根没那类书,就算真有,蓝烝也肯定不让看的。
蓝家有的,就是些寻常的小妖图鉴。
聂芳叹了叹气,瞥向陆宁,已然闭目,可谁知到底是醒是睡。一想到陆宁这人醒着睡着都一个样,聂芳不禁打了个冷颤,又莫名想起自己的梦话,于心内哀号不断。
他忘了那时梦到什么,反正至少不是恶梦。
现实更像是恶梦。
*
陆宁睡下的时间里,聂芳百无聊赖,拣起卷轴上下打量一番又放下、心疼自己胳膊的伤、扭扭颈子与右臂、踢踢腿、打打呵欠、打打盹、欣赏陆宁的睡颜,一边想着蓝烝他们、又将问道初到蓬莱盛会破局的事全想了一遍,想起一些有趣的,不禁发笑。
想了这么多,他忽然好想好想见到同窗们,眼前就一个,才一个。聂芳眯起双眼,等他回过神,右掌已经贴上陆宁左脸上了。
他愣了愣,反而不敢妄动,他轻喊一声“陆宁”,毫无动静,呼吸依旧平顺,可以把手拿开了,可是,他却忽然不想拿开了。
陆宁的脸比他想的还要温暖,是他太冷或是陆宁还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