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寒殇炎欢酒甜甜(中)
全场登时鸦雀无声,半晌过后,终是陆玄机打破寂宁,道:“何简,你有此心,我什感欣慰。将此酒饮尽,就去吧。”
外家四少年心内仍是愕然:“陆玄机竟没救他!”
何简答应,也没坐下,举樽将酒饮尽后,带着空樽向众人作揖道别。
外家少年们心内骇然不止,这陆家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又陷入了莫名诡谲的寂静,蓝逸尘悠悠哉哉,饮琼浆玉露,道:“静虚不饮,那此酒便给──”
聂芳截话道:“给我!”
要不是离得远了,他早就劈手夺来了。
蓝烝已经开始为聂芳默哀了,可他的同情是多余,他浑然没想过,他大哥竟然同意了!
聂芳欣然,摊掌向着陆宁。陆宁迟疑片刻,将酒樽慢慢推了过去。聂芳嘿嘿一笑,撑起双腿向前一捞,喜得一满樽。
等聂芳饮尽双樽,满足地哈出一口气,道:“好怪的甜味!”
蓝烝立即拍案骂道:“那你还喝!”
聂芳大笑道:“哈哈哈!世人皆知我聂成华偏爱烈酒,此酒于我不过糖水!话说回来,玄机大哥,这酒有名字吗?”
蓝烝再次骂道:“所以说你抢什么啊!”
陆玄机笑道:“有的。在唐门的祭祀酒名唤『寒殇』,传说是唐家基祖为悼念夭折的长子所造。至于陆家的配方,我与阿蝶寻思,起作『炎欢』。此炎是炎热的炎。”
蓝烝惊叹道:“炎欢……与寒殇相对,又取『把酒言欢』……妙极!”
白陌桑赞叹道:“哗!好生雅致啊!”
白云飞怔怔道:“把酒言欢……言即为唐小三,此酒又是他最喜欢的酒……”
陆玄机欣然:“白公子所言甚佳,确有此意。”
聂芳噗嗤笑道:“哈哈哈!云飞,也只有你会想到这点了!”
白云飞讪讪不语。
*
远在神州大陆西南端的陆良唐门──万丈深渊。
唐言轩才正要走进父亲的寝室,便打了个大喷嚏。走在后边的唐蝶语急道:“阿言!不舒服吗?”
唐言轩揉揉鼻子,摇头道:“没有,只是感觉……好像有人在说我坏话。”
唐蝶语愣了愣,忽然忆起去年在在水一方,陆宁的那个喷嚏,便笑了笑,道:“定是公子们想你了吧。”
唐言轩起一身疙瘩,抱肩悚然:“兄长,你别恶心我了!”
唐蝶语但笑不语。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寝室,灯火略显昏暗,纸窗虚掩,炉烟袅袅,是草药的味道。
二人穿过前堂,越过屏风,来到帏帘前,唐言轩轻喊一声“父亲”后,便掀帘而入,唐蝶语紧随其后。
床榻上一人,面色枯槁,却是眉眼舒畅,苍唇微扬,那双浅色的眸子,不因体弱而丰衰。
此任唐门宗主,自体虚后,便更名“唐安生”,只愿平安度过余生,亦期许双子、家门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唐言轩双膝一屈,跪在床边,两手搭于床缘,轻道:“父亲,听说您早上又耍性子不喝药了?”
唐安生失笑道:“就是逗逗他们,还不是喝光了?”
他之言语,虽声低悠缓,却奕奕欢愉,藏不住少年般的轻狂。
唐言轩轻叹一气,义正词严地道:“父亲!能逗人表示有力气,这样很好,可汤药不趁温热饮用,那便是您的不对了。”
唐安生仍是失笑,摇摇头道:“知道了,轩儿,为父都听你的了,成吗?”
唐言轩鼓起小脸,毅然点头道:“成!但父亲要说到做到!”
唐安生道:“为父向来言出必行,何时骗过我们轩儿了?”
寻思片刻,唐言轩眨眨眸子,道:“好吧,就信您了。”
其实不是唐安生没骗过唐言轩,只是他不承做不到的诺,不打没把握的赌。自打病后,他就成了一个懦夫,一个孬种,改了名、换了身行头,可无法可治的病仍旧跟着他,他还是那个懦夫,不敢抵抗命运,只能假装潇洒,接受事实。至少,外人还会赞他风骨。
这些唐蝶语都知道。他也知道自家弟弟回来后,父亲的状况就好转许多。去年初,唐安生的病情急转直下,数度差点没熬过去,全是唐言轩守在身边,可偏生,那年问道。唐言轩起初不愿去的,唐安生还为此对他生气,他顾及父亲期许,才沛然答应。而唐蝶语会去作评,亦是应父亲请求。
可唐言轩不知道,他不知父亲是如何看待自身,不知兄长是如何为难。他只知道,自打有记忆以来,父亲就时常卧病在床,是兄长一手拉拔他长大、教他用蛊、用暗器、用剑。他从没见过父亲提起剑的样子,从没见过父亲拿起比药碗还重的东西。可他不在乎,他也知道父亲一直待他很好。在他的心中,父母与兄长的地位是等同的。
唐安生忽然咳嗽起来,唐言轩又急又慌,给父亲拍胸顺气。唐蝶语的笑容也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唐言轩急急道:“父亲!您怎么样?”
唐安生吃力地摇了摇手,道:“咳咳……莫慌。自己的身子啊……只有我自己清楚了。”
这话唐言轩可不爱听,他握住那只苍白枯瘦的手,道:“父亲会没事的!我说了算!”
唐安生疲惫一笑,道:“蝶儿,过来。”
唐蝶语依言,立即凑了过去跪下,与自家弟弟交换了位置,道:“孩儿在,父亲有何吩咐?”
唐安生伸出双手,唐蝶语迟疑片刻,也将双手伸了过去。唐安生从自己枯槁的手上取下一枚紫色的指环,向长子手中塞去,道:“蝶儿,此物早该交与你了……”
唐蝶语大惊道:“父亲!我不要当家主!”
一旁的唐言轩激动叫了一声“父亲”。
唐安生叹道:“两个傻孩子。蝶儿,这代表宗主之位的戒指,早该属于你的。是为父私心,一直攥在手里……家门乃至天下,早视你为唐门家主,眼下,是该名正言顺了。”
遮布下流出一条晶莹,唐蝶语缓缓摇头,哽咽道:“父亲……孩儿未曾想过持此物得其名……等到阿言弱冠,您再亲手交给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