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你的诊费已付清
太阳升起的时候，路过的街坊突然发现，草场坡十七号那扇关了十几年的门打开了。几位路过的大爷好奇的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装修的古香古色的医馆。进门后就可以看见对面墙上的匾，上面写着百草堂三个字，应该是医馆的名字。匾的两侧是一副对联，上联是“一剂通天下”，下联“半针到天明”。
一个大爷小声的说道：“这口气可不小啊，上联还好说，下联半针到天明，俗话说，阎王爷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这个半针到天明，这是说可以在阎王爷手里抢人啊。”旁边几人也是点头应是。
“如果真有个好大夫在咱们这片，也是好事啊。”
“对对对。最好真能半针到天明。我还能有时间安排后事啊！”
“哈哈哈！”几个大爷都笑了起来。
井亭从后院走了出来，看到几位大爷站在大厅中，忙上前招呼。
“几位大爷，您哪位不舒服？”
“小伙子，我们没有不舒服，都是附近的街坊，看到十七号新开了个诊所，就进来看一看。”
“好的，您各位可以去那边坐会的。”井亭指了指药房对面的长椅说道。
“小伙子，你师傅呢？怎么没看到？”
井亭一愣，什么意思？我师傅就是我爷爷，你们要见我爷爷？
“我师傅就是我爷爷，今年刚过完三周年。”
几位大爷听了一愣：“那这医馆的坐堂大夫是？”
“各位大爷，我就是这个医馆的大夫。”
看着眼前黑色中山装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墙上的对联，有人问道：“那这对联是你写的？”
井亭点点头。
看着眼前的小伙子，几位大爷心里想着，这小伙子要不是个有真本事的，要不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胡吹冒聊的。
几个大爷对视了一眼，一个身材高大，满面红光的大爷站了出来，对着井亭说道：“小大夫，麻烦你帮我看看。”
井亭倒也见惯不怪，伸手对大爷说道：“请。”
“大爷，您贵姓？”井亭一边将脉枕推到大爷面前，一边笑着问道。
“我姓张。”说完之后大爷就紧紧的闭上嘴，打定主意一句话也不说。
井亭看着大爷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想说的样子，知道这位张大爷想考校考校自己。接下来，大爷不会告诉自己任何情况。你得依靠自己的望闻切来诊断病情，这叫“亮山门。”
井亭三指搭在大爷的手腕上，缓缓的说道：“张大爷，您的身体相对于同龄人来说，算是比较好的了。”
大爷瞥了井亭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这话，街头算卦的都会说。”
井亭笑了笑，接着说：“张大爷，您有快一周没有大便了吧？”
大爷一愣，正欲开口说话，却又忍住了。
“您这个情况是从三个月之前开始的，大便干结，曾经还用过大黄等攻下之药，可是效果不大。大便依然干结。”
然后井亭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微笑的看着大爷。对大爷来说，这个年轻医生很厉害了，可是对井亭来说，他从十四岁开始接诊，这就是常规操作。因为年龄的原因，“亮山门”已经是自己的习惯。
张大爷终于开口了：“小伙子，行，有两下子。不瞒你说，我之前也看过别的中医，就是你说的给我开的攻下之药，可是没有什么效果。”
井亭接着说道：“您现在都的情况是脾气虚弱，运化无权，致使糟粕内停。而您的年龄，肾精亏损，肾主二水二便，所以导致肠道干涩，而且命门火衰，阴寒凝滞，导致大便不通。而且攻下之药大多性寒，会导致您的病情愈发严重。”
看着大爷一脸茫然，井亭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简单的来说，就是您的体内火多水少。就像是一口锅，锅里没有多少水，下面却还在不停的加火，您想，他能不干结吗？”
大爷听到井亭的说法忙问道：“那小伙子你看我这个情况应该怎么办，说实在话，大便不出来，真的太痛苦了。”
“大爷，我能理解。没事的，待会我给您扎一针，然后再开点药，明天情况就会有改善。”
大爷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古香古色的装修，不由的开口问道：“那你这诊费？”
井亭在心里算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一针加三服药，一共三百五十。”
大爷点了点头，对这个价格还是比较认可的。
井亭起身，正准备带张大爷去后面治疗室扎针，刘勇从门外走了进来，四处打量了一下，看到了诊桌后面的井亭，忙笑的：“井大夫，你这医馆弄的不赖啊。我把朋友带来了，在外面车里。”
“那就快让你朋友进来吧，需要我帮忙吗？”井亭问道。
“我主要是不确定，所以先进来看看。不用帮忙，有人的。”刘勇转身出了门。
井亭也向门口走去，诊所的门口停着一白色的商务车，车身上印着“咸市中医院”的字样。刘勇和另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推着台轮椅向诊所走来。
轮椅上坐着位中年人，很瘦。看起来和刘勇年龄差不多，不过头上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多半。左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直到下巴。他应该很少笑的，所以这道刀疤在他的脸上并不显得狰狞，只是多了一丝杀气。
“井大夫你好，我是钱志峰，是刘院长的朋友。”他的声音不高，可是很有力。
“你好，不好意思，我得先去帮张大爷扎个针，麻烦两位稍等一下。”井亭向两人表达歉意。
“没关系，井大夫，您先忙。”
治疗室，井亭将金针扎在大爷后背的肾俞穴，然后轻轻捻动，片刻后拔出针，说道：“可以了。”旁边的金荣将大爷从床上扶了起来。
张大爷与旁边围观的老哥几个对视了一眼，然后有些怀疑的问道：“一针就可以了？”
井亭点点头：“可以了，大爷，我待会再帮你开几服药，你的情况明天就会有很大的改善。”
大爷的眼神还是半信半疑，不过却没再说什么。
井亭来到诊室，将写好的药方交给霞姐去抓药，自己来到钱志峰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腕。
“您的小腿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大腿也开始逐渐的麻木了。你现在的这种情况来自曾经长时间在冷水中浸泡。”井亭缓缓的说道，然后松开了钱志峰的手腕。
然后又蹲在轮椅前面，掀起钱志峰的裤腿。他的两条腿很瘦，颜色也发青，几乎没有什么肉。井亭仿佛看到两根风干的腊肉，随即帮他把裤子放了下来。
钱志峰没有看井亭，却将犀利的眼神投向了刘勇。刘勇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告诉。
井亭转身回到诊桌后面，接着说道：“这也就是你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好，气血旺盛，否则现在已经不能坐轮椅了，只能躺在床上了。”
“井大夫，你看志峰这腿有办法吗？”刘勇一脸祈盼的表情。
井亭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刘主任，你肯定也帮患者看过，你怎么认为的。”
“寒邪入体。只是无法将寒邪排除。”
井亭点点头，说道：“这应该已经算是寒毒了。刘主任，你这位朋友是军人？”
刘勇看了钱志峰一眼，看到钱志峰微微点头，才说道：“志峰以前是军人，后来退伍了，现在在咸市缉毒局工作。”
井亭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旁边的钱志峰接着说道：“两年前，我在卧底的时候暴露了。为了让我开口，我被泡在粪坑里整整三天三夜，最后被同志们救了出来。送到医院后昏迷了七天，好在最后命大，还是活了过来，只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受伤后，我就只能退到了二线，在办公室做一些后勤工作。”钱志峰缓缓的讲述着，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井亭也在认真的听着。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想站起来，我还想拿着枪去战斗的。我去过好多地方，也看过很多医生，中医，西医都有。甚至局里还帮我联系了漂亮国的专家，可是在看到我的腿的时候，都摇摇头，说声抱歉。后来，我也慢慢的失望了。刘叔非得让我过来，说让你看看，没关系的，井大夫，无非是再多一次失望而已。经的多了，也就习惯了。”说完，钱志峰就用手转动轮椅，想要离开。
井亭一愣，自己还没说什么呢，这就要走了？
“用不了半年，你就只能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了。以后，不要说二线工作，你连自己的吃喝拉撒都控制不了。”井亭在身后说道。
钱志峰听到这话，牙关咬得很紧，脸上的青筋隐隐浮现，握着轮椅的手在颤抖。旁边的刘勇也是一脸的担心。
钱志峰又将轮椅缓缓的转了过来，两只眼睛里红丝隐现。冲着井亭喊道：“你以为我不想站起来吗？你以为我不想去和毒贩面对面的战斗吗？可我现在就是个废人了，只能待在办公室里，可是办公室，那是爷们该呆的地方吗？你说我该怎么办？”
“治啊！”井亭轻描淡写的说道。
“能治？”
“能治。”
钱志峰忙将轮椅又推到井亭面前，拉着井亭的手带着乞求说道：“井大夫，真能治吗？我已经不求能站起来了，只要不是彻底瘫痪，不让我躺在床上等人照顾就行。我只是想有尊严的活着。”
井亭笑着说：“不至于。不过你的腿想要痊愈，时间可能会有点长，大概需要三个月时间。”
“井大夫，您说的痊愈的意思是？”
“针对你的病，痊愈的意思就是回到没有受伤之前的状态。”
钱志峰和刘勇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脸上都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钱志峰躺在病床上，两条裤腿挽在膝盖上面。井亭用手在他的小腿上轻轻的按了一下，问道：“有感觉吗？”钱志峰摇了摇头。又按了几个地方，得到同样的结果。直到井亭按到膝盖以上的时候，钱志峰还是在摇头。井亭取出金针，在大腿上轻轻的扎了一下，才听他说道：“有点疼。”
坐在床边，井亭一边帮钱志峰号脉，一边斟酌的说道：“你的腿现在的情况是，寒毒入侵，且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寒毒已经侵入腿骨，血液流通大致已经停止了。腿部的肌肉筋腱都有萎缩，且小腿部位坏死情况严重。而且已经蔓延到膝盖以上。”
钱志峰两只眼睛看着雪白的房顶，眼珠也是一动不动。嘴里轻轻的说道：“井大夫， 没关系，你放手治吧。我什么痛苦都能忍受。”
“我的治疗方案是以推动血液流通为主，只有血液流通起来，才可以进行其他的治疗，比如，驱除寒毒，恢复腿部肌肉筋腱的活性。我想和你说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小腿会很痒，可能这种痒会超过你的承受能力。所以希望你有思想准备。”
钱志峰嘴角扯出一点弧度：“井大夫，你觉得还有什么能比我经历的更让我难以忍受吗？”
井亭笑道：“好的，希望如此吧！”
井亭打开针盒，取出两根三寸针，将钱志峰的双腿微微分开，将针下在他的膝盖内侧的血海穴，然后轻轻的捻动的金针。
“有什么感觉？”井亭轻声的问闭着眼睛的钱志峰。
“你扎的那一块有点热。”
井亭点点，继续捻动手里的金针。持续了半个小时后，再次问道：“现在呢？”
“全身上下暖烘烘的，除了小腿。”
井亭没有说话，将血海的针拔了出来，放在柜子上，又取出两根针，扎在膝盖下面的足三里。却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在不断的捻着针，刘勇，金荣都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直到井亭收起针，刘勇才问道：“井大夫，血海我能理解，催动气血的流转。可是足三里那两针我却看不明白。”
井亭帮钱志峰盖上被子，然后缓缓的说道：“我刚才先用火针扎血海，用火气催动气血，在全身游走。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第一，让患者的气血活起来，第二呢，就是血海位于膝盖以上，当气血流动的时候，小腿部位的寒气就很难再向上移动。先解决患者大腿逐渐失去感觉的问题。当然，这个不是一次就可以奏效的。”
刘勇满脸钦佩的看着井亭，只有对人体充分的了解，才会有像井亭这样的不拘一格，却可以直达病灶，解决问题。
井亭接着说道：“再说回你刚才说的足三里，足三里主胃，胃属土，但足三里正好处于膝盖下方，我将木针下在足三里，借胃土养木，让木气快速壮大。然后向下行走。让小腿逐渐恢复活性。”
“木就代表生命，代表活力。井大夫，你的想法真是太，太聪明了。”刘勇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你要是不会夸人就不要夸。”井亭有些无语。
“每次和你交流，我都受益匪浅，尤其是你对人体的了解，对针灸的灵活运用。我真的学不了你的五行针吗？”刘勇丝毫不在意井亭的说法，只是有些遗憾的问道。
井亭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刘勇知道井亭的意思，他也是抱着侥幸的问问。越看井亭的治疗过程，他越是馋。可是奈何遇到的太晚。
“钱先生，你这个针刚开始的时候得每天两次，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住在这里，不用来回跑，我也可以随时掌握情况。。”井亭对钱志峰说道。
钱志峰刚才听井亭和刘勇说自己的治疗情况，虽然自己不是很懂，但是可以看出刘叔是很满意的。相比别的医生，至少井亭有一个完整的方案，有解决的办法。当即点头应道：“好的，井大夫，我让我妻子来照顾我。只是你看我这动不了，如果我妻子力有不逮的时候，还望井大夫能帮一把。”
“没问题，这是我哥，叫金荣，如果需要帮忙，叫他就行。”
“金荣兄弟，麻烦你了。”
金荣乐的见牙不见眼的答应了。他刚才听钱志峰讲自己的故事，早就听得热血沸腾。巴不得和钱志峰待在一起，听他讲那些斗智斗勇的故事，回到村里和人吹牛也有话题。
“井大夫，你这已经开始治疗了，这诊费应该给你了吧。”钱志峰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诊费已经付清了”井亭看着钱志峰犀利的眼神说道。
不止钱志峰，刘勇也是满脸疑惑。
“你还记得你侦办过多少起案件吗？”
“二百二十一起。”钱志峰不假思索的回答。
“缴获过多少毒品？”
“一点六吨。”
“抓过过多少毒品犯罪贩子？”
“三百零九人。”
钱志峰说完，井亭伤感的说道：“如果不是你受伤，我可能永远不会认识你。你总是背对着我们，因为你要面朝黑暗。如果不是受伤，你可能会彻底隐姓埋名，或者直到身上盖上国旗。”
钱志峰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眼眶有些发红。他不怕负重前行，也不怕受伤牺牲。可是他又怎能拒绝身后温柔的拥抱。
“躬身于黑暗，奉献于光明，身披长夜只为山海安宁。一百二十一起，一点六吨，三百零九人，所以，”井亭顿了一下。
“你的诊费已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