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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心事重重的拓跋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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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谦手抚长髯,微微一笑道:“学无长幼,达者为先。虽年过半百,但蒙崔文学选拔入洛阳太学,良禽择木而栖,平生志愿为追随平北将军攘除奸凶,一统天下。”

    “今后可要多为拓跋珪及代国出谋划策,辅佐他统一朔北。”陈望在旁补充道。

    许谦躬身一揖道:“学生以前曾在代国居住过,所以被崔文学选入,定当不负平北将军之望,竭尽所能。”

    陈望微微颔首,摆手请他坐下。

    最后面身材矮胖的晁崇也起身向陈望、拓跋珪一一施礼道:“学生晁崇,字子业,出自辽东襄平晁氏。”

    拓跋珪抬手道:“晁先生请坐,不知先生所长何技?”

    晁崇在座榻中躬身道:“学生不才,素喜研习天文术数。”

    “哦?何谓术数?天文是指先生能夜观天象,未卜先知吗?”拓跋珪眼睛一亮,大声问道。

    陈望在旁摆手道:“以后有的时间找晁先生请教。”

    “是,义父。”拓跋珪收回了目光,垂首应道。

    陈望板起脸来,神色肃穆地道:“代国历来以‘畜牧迁徙,涉猎为主’,并无文字和统一语言,此六位先生虽为晋人,但将来可助你将晋人文字、律法、声乐、术数等载入典籍,规范子民行为、语言,你不可怠慢,以礼待之。”

    “是,义父,孩儿记下了。”拓跋珪躬身施礼道。

    陈望看向众人,又道:“我亲自前往朔北,助拓跋珪成为原代国诸部首领,之后,我会去凉州,将来就由诸公辅佐拓跋珪统一朔北,北击柔然,东平库莫奚,壮大实力,与兖州遥相呼应,扫平关中、河套、河东、河北诸寇,成就伟业,何如?”

    穆崇等人欣然躬身道:“末将等谨遵平北将军之命。”

    张兖等晋人本以为暂时跟着陈谦外出公干,现在心知已经上了贼船,下来就难了,只得齐声道:“学生谨遵平北将军之命。”

    陈望伸手指向身旁的拓跋珪道:“以后要习惯于称他为代王。”

    众人赶忙又向拓跋珪躬身施礼道:“末将、学生等,愿追随代王,统一代国。”

    拓跋珪赶忙还礼道:“诸公请起,如有那一日,我定当不忘诸公之功劳。”

    陈望摆手道:“大家今日匆匆赶来河阴,都很辛苦,下去歇息吧。”

    众人起身,告辞离去。

    “武壬,你今晚当值,顺便写一个夜值的名单,贴在舱内柱子上,明日开始轮流值守。”陈望吩咐道。

    武壬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拓跋珪回了自己狭窄的舱室,倒在铺有柳絮粗布床垫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来到谯郡八年多了,还到过京师建康,领略了大晋许多郡县的物华天宝, 繁华胜地。

    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于睿智精明的义父倾力治理和守护,即便是外面百万大军厮杀战火连天,兖州都是安然无恙。

    他更加心仪江东的晋人文化,诗词歌赋,知书达理,尊卑有道。

    比起在他曾经待过的朔北完全有着天壤之别。

    那里一年有三季是狂风怒号,沙尘满天。

    就算到了夏季,昼夜温差也是巨大,不得已,大家整日穿着皮长袍,到中午就揭开上半身耷拉在腰间,光着膀子。

    哪像晋人,穿着柔软光鲜的绸缎布帛,夏天还有丝纱衣服,贴在皮肤上薄如蝉翼,无比舒爽。

    那里还吃不到新鲜果蔬,层出不穷的河鲜,天天腥膻寡淡的牛羊肉,几欲呕吐,甚至连盐巴都不敢随心所欲的用。

    而且幼时住过的盛乐皇宫都不及谯郡的兖州刺史府豪华和舒适,更不及在建康的广陵公府。

    当然,他内心深处最为抗拒的还是不愿离开义父陈望,也不愿离开在义父庇佑下舒适安乐的生活环境。

    三位义母待他都如自己孩儿一样,陈何整日手不释卷,之乎者也,与他交往较少,但陈啸可是与他一见如故,情同手足。

    两人学着祖逖、刘琨闻鸡起舞,天天在刺史府练武场一起练剑,一起偷看义父书房里的兵书,拿一堆小石头排兵布阵,列队厮杀。

    还抱着陈昉、陈吟在花园里摘桃子、石榴……

    和安同、长孙肥、叔孙建在前院家丁房里偷着饮酒吃肉,大谈将来参加兖州军的理想抱负。

    拓跋珪看着黑漆漆的舱室,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唉……这一切都结束了吗?

    我还能不能再回来了?

    多年来,气势威严的义父对自己当然还有陈何、陈啸虽然正言厉色,时时教诲,但他也能感受到义父对孩儿们的宽容厚爱。

    正在暗自磋叹,想着怎么才能不离开义父,继续在他的庇佑下快乐的生活,成为他手下一名出色的战将。

    忽然,听到隔壁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有人在说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义父的声音!

    他原来住在隔壁?

    于是拓跋珪凝神侧耳倾听起来。

    “妾身来问问广陵公,为什么不许妾身听你们谈论政事?”

    声音很轻,但不能听出是母亲。

    原来她在自己回舱室前,早已在义父舱室内了。

    “女子不得干政,我这是为小涉珪,为你们拓跋氏将来好。”

    义父平静的声音隔着木板清晰地传了过来。

    “他是妾身的亲生骨肉,而且年龄尚小,如果回了朔北,危机四伏,广陵公可能不会想到,只有妾身才是真心帮他的。”

    母亲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我早已有安排,拓跋夫人不必费心。”

    “呵呵,你有安排?妾身倒想请教广陵公,没有我们贺兰部,小涉珪如何称王?仅凭你带的这两三百人吗?”

    隔壁沉默了一会儿,义父沉稳威严的声音又响起来,“夜色已深,明日再谈。”

    “不成!你当着这么多人面,而且还都是将来小涉珪僚属,对妾身如此无礼,颜面无存,不说清楚妾身就不走!”

    “小涉珪我就安排在隔壁,别吵到他。”

    “妾身知晓,他已回房许久,早已睡下。”

    又是一阵沉默。

    似乎两人都在倾听自己这边有没有动静。

    于是拓跋珪装作熟睡的样子,从鼻子里吸气,从嘴里吐出,均匀得由轻到重。

    “你看我回府跟夫人们谈论过政事吗?”

    “那倒没有,但是你经常去太后和大娘房里夜谈,如果谈家事还要背着夫人和孩儿们吗?”

    “哈哈,拓跋夫人暗中监视于我?”

    “妾身一向睡的晚。”

    “好吧,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让你回避,正因你们贺兰部是迎立小涉珪为王的最大部族,所以!我恐将来你们贺兰部会矜功自伐,干预、左右小涉珪平定朔北大局,甚至把他视为傀儡,直至将来发生叛乱!”

    义父沉重的声音令拓跋珪暗暗感动,义父真是为自己的百年大计煞费苦心啊。

    “呵呵,妾身倒是要请教,你指派给小涉珪的这人将来不会如此吗?”

    “他们或许会,但这就不是你我所要顾虑的事情了,我已暗中观察许久,小涉珪有御下之道。换而言之,如果他连这种本领都没有,也枉为人君。”

    “哦……合着广陵公只提防我们贺兰部?”

    “拓跋夫人此言差矣,这不一样,外戚是外戚,有后宫支持,而外臣是外臣,即便有异心,只要是明主,多加留心,都会察觉几分。”

    “哼……”

    母亲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无法辩驳义父,但又仿佛很生气的样子。

    “你放心,穆崇、安同等人和小涉珪从小长大,人品都不错,不会有异心的,我也会为孩儿们尽量预防或者剪除危害,但将来之事,谁又能未卜先知?”

    义父声音柔和了下来,似是不忍母亲生气。

    “大道理妾身不懂,但妾身才是最希望小涉珪成长为一方雄主的那个人,而不是你派来的那些人。”

    “德尼狄德罗曾经说过,除了试验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识别错误。”

    “德尼狄德罗……?是谁。”

    “哦……我也不认识,是一名哲人。”

    又是一阵沉默后,母亲幽幽地道:“如果让妾身信你,以后不干预小涉珪的政事,妾身倒是有一个主意……”

    后面几个字低到拓跋珪几乎没有听清。

    “呵呵,是何主意?”

    “妾身知道小涉珪称王后,此生与广陵公或许不能再见,我想……我想为广陵公生下一子,让广陵公永远挂念我们代国。”

    “荒唐!万万不可!”

    “妾身已久有此意,此举可明广陵公心志!”

    拓跋珪蓦然心头一紧,原来母亲这是对义父早有爱慕之意……

    “这绝不可能,拓跋夫人休要再言,如此会亵渎我对小涉珪之如山父爱,世人会以为我是贪恋拓跋夫人美色。”

    拓跋珪心中感动不已,几欲落泪。

    “你我不说,何人会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早晚会传的沸沸扬扬!拓跋觚之事,你当无人知晓吗?”

    义父压低声音闷吼道。

    “啊……广陵公也知道拓跋觚?”

    “哼,我知道的多着呢。”

    拓跋珪心中暗道,拓跋觚?听母亲说和拓跋烈、拓跋仪都是三叔拓跋翰之子,自己的堂弟啊。

    耳中又听到了母亲一边低声抽泣一边道:“那是,那是当年夫君死后,陛下见妾身和小涉珪孤儿寡母可怜,召入宫中居住,不曾想陛下他,他——”

    拓跋珪心中大惊,拓跋觚原来是母亲和祖父所生!

    “不必再讲,我不想知道,也没这个必要知道,拓跋夫人还请回去早些歇息,我也要入睡了。”

    “妾身……”

    拓跋珪听到脚步声,然后隔壁门被打开了,然后又听到母亲较轻盈的脚步声响起,随着房门关闭,一切陷入了寂静中,只剩下舱室外哗哗的流水声。

    这一夜,拓跋珪失眠了……

    ——————————————

    一路无事,船队向西到潼关后转而向北。

    途经关中、河东,两岸有鲜卑、氐秦军队眼睁睁看着挂着兖州和陈字大旗的两艘巨舰也不敢拦截。

    他们平生就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船只,都争相驻足观望这两只庞然大物。

    尤其是后面的运输船,足足有五层楼塔高的船身露出在水面上,船大约三十余丈长,五丈宽。

    船上层耸立着三层高低错落的桅杆,桅杆上的风帆染成通红色,现在这些风帆已全部收起,水手们有节奏地喊着统一口号,“嘿吆、嘿吆、嘿吆……”。

    ————————题外话

    这个时代华夏的航海技术已经很发达了,只是北方游牧民族没有见识过。

    早在一百五十五年前的三国时代,东吴的孙权曾派遣卫温、诸葛直组织大型船队远征夷洲(今台湾省)。

    当时吴国造的战船,最大的上下有五层,可载三千名士兵。

    至于孙权乘坐的“飞云”、“盖海”等大船更是雄伟壮观。

    而在晋初中国已有了指南船,这是航海罗盘的最早运用。

    自五胡进入中原后,不少具有航海经验的青州、徐州人阖家扬帆出海躲避战祸。

    从此,中原的造船技术传播到了海外。

    据史书记载,这些远赴海外的汉民甚至远航到了硫球群岛。

    他们的后人建立了琉球王国,在中原战乱平息后,琉球王国于隋代时期请求归顺。

    与之相对应的是,在中原地区造船技术倒是开始衰退,许多技术终至失传。

    但此时的东晋造船术依然是令人叹为观止。

    ————————书接正题

    武壬挑选的都是膀阔腰圆,力大如牛的兖州水军,日夜轮班划桨,有风时扬帆,半个月后,艨艟战舰和运输船组成的小特混舰队来到了君子津。

    这是“几”字型黄河右上边角那个位置,位于云中郡治下的沙陵县(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古城乡古城村,君子津是否在这个地方,史学家一直存在争议,这里就不详细解释了)。

    君子津也是这一段黄河中最大的渡口,当年苻坚派遣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等征伐拓跋代国,西路军总指挥邓羌率领李柔、张蚝等人就是从这里渡过的黄河。

    (见本书二卷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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