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内外交困的刺史大人
于是一边伸手示意他们俩喝茶,一边微笑着夸赞道:“应显兄文武双全,安定俊杰,做副都统理所应当,哈哈哈……”
呼延义既谦虚又有些失落地叹气道:“唉!这还得益于当年在呼延堡,周兄和处之兄在剑法、箭术上给予了指点,还有秦兄、马兄他们,如今大都不在谯郡,甚是可惜啊……”
陈望心道,呼延义虽然有些傲气,但秉性忠厚,知恩图报,这么多年未见,本性未泯,难能可贵。
于是问道:“大秦天王何时起兵伐我大晋啊?”
“啊……这个还不得知,现在只是征兵,筹集粮草,造运粮船只,”呼延义想了想,接着道:“只是小弟临走时听闻吕光将军的征凉大军本月应出发了。”
陈望闻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吕光征凉?
我靠,凉州到底没逃脱了战争的命运,这可怎么办……
只听呼延义一边挥着手一边兴奋地道:“我闻凉州岁岁纳贡,天王仁慈,本不欲伐凉,但西域六十三国还有许多未臣服于大秦,恰逢西域车师前部王弥窴、鄯善王休密驮前来长安朝拜,愿做向导,所以天王命吕光将军率精兵十万,铁骑五千,征服西域。”
陈望蹙起眉来,心道,原来如此,都是这俩国王挑唆,征服西域,位于河西走廊的凉州是唯一通道。
于是起身,对呼延义、呼延珊道:“我忽然想起前堂有件急事要处理,两位稍作片刻。”
二人在座榻中欠身,陈望快步匆匆地去了大堂。
一进大堂,在白虎皮座榻中坐下,铺平纸张,奋笔疾书。
处之:
我闻秦将吕光奉苻坚命,起兵十万征讨西域,必先取凉州,悉知!
写完递给了一旁座榻中正在处理公文的顾恺之,嘱咐道:“速派人交给前将军,马上发出,不得有误。”
“遵命!”顾恺之看陈望脸色不对,忙问道:“平北将军没事吧?”
“唉……”陈望长叹一声,没有说话,背着手又走了回去。
陈望步履沉重,慢慢向后堂走着,心乱如麻,阿东?我的儿子?
自己是宁康三年(公元375年)四月底离开的呼延堡,如今是太元八年(公元383年)正月,快八年了。
算起来应该是这个大儿子应该快七岁了。
怎么能让王法慧和谢道韫接受这个老婆和儿子?
回到后堂上,呼延义和呼延珊似乎觉察出陈望的神色异样,呼延珊低低地问道:“陈郎,是不是我们母子俩来的唐突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哈哈,咳咳……”陈望脸上浮出笑意,坐了下来,边请两人喝茶,边道:“大战将起,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啊,我甚为忧虑啊。”
“哎!”呼延义脸色一肃,带着几分说教意味地道:“欣之兄此言差矣,自古一统天下,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待四海平定,海晏河清,百姓自会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我大秦天王乃尧舜之君——”
“兄长,这里是大晋,你一口一个大秦天王——”呼延珊娇嗔道。
呼延义朗声笑道:“啊,哈哈,也是,也是,我此行主要是把阿珊送来,明早就走,二来如果欣之兄能顺应天意,弃暗投明,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小弟可代劳呈送太极殿阙下。”
他字里行间还是以他的天王为中心,要陈望赶紧写个降表。
陈望暗暗摇头,再次转移话题,“应显兄,何不多留几日,我带你各处走走。”
呼延义忙摆手道:“不不不,小弟公务繁忙,日日操练,只请了一个月的假期。”
“哦……”陈望转向呼延珊,看了她一眼,目光又移向了阿东,温言道:“阿东,几岁了?”
阿东嫩白的小脸藏进了母亲的臂弯里,忽闪着一双紧随呼延珊淡蓝色的大眼睛,嗫喏道:“六岁啦。”
呼延珊补充道:“二月十九的生日,快七岁了。”
陈望快速盘算了一下,正好是那个日子。
呼延义站起身来,对陈望道:“小弟初来谯郡,见大街上行人如织,店铺林立,比安定郡强上许多,小弟出去走走。”
陈望知他是有意回避,留出他们一家三口倾诉离别之情和今后打算,心道这小子虽然狂傲了一些,倒也有几分眼色。
忙摆手喊来两名骁骑营军兵,吩咐他们带呼延公子四处转转。
看着三人消失在后院里,陈望转头看向呼延珊,有些歉意地道:“那夜,嘿嘿,那夜……”
“陈郎,不必说了,那是妾身自愿的……”呼延珊凝脂如玉的脸庞上顿时火辣辣地红成一片,低低地道。
呼延珊娇羞的样子令人万般怜爱,陈望不禁又看痴了。
“母亲,父亲怎么总是盯着你看。”阿东斜倚在呼延珊身上,不解地问道。
呼延珊“噗嗤”一声,掩嘴而笑,脸更红了。
陈望晃过神来,有些为难地道:“咳咳……阿珊,我……我其实已有两位夫人……”
“妾身已听说过了,此来投靠陈郎,并不是争什么名分的,只要府中有我娘俩儿的一间房舍一碗饭吃即可。”呼延珊抬起头,扑闪着那双莹润如水的眸子,看向陈望。
陈望心中泛起了一阵感动,声音不自觉地越发柔和了起来,“阿珊,有我住的有我吃的,必有你和阿东的一份。”
陈望的这番话如春风一般吹进了呼延珊那冰凉的心扉,瞬间感觉全身上下融化了一般,七年多的思念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她虽然外表安之若素,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越离谯郡近的日子越发心跳厉害。
生怕位高权重的陈望早已将她抛之脑后。
由于安定郡离陇右近,而且还在呼延堡听闻过陈望在姑臧的风流韵事,传说张天锡的后宫都被他全盘接手了,并做了凉州刺史的义父。
听着陈望的话,她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泪光闪闪又看了陈望许久,低声问道:“妾身何时去拜见两位夫人?”
“这……”陈望边思忖着边道:“今晚你们先住在这里,待我回去先对她二人讲明,省得乍一相见,太过突兀。”
“全凭夫君安排。”呼延珊点头又道:“阿东的大名夫君可曾想好?”
“哈哈,想好了,叫陈啸,他还有一个弟弟叫陈何,两个妹妹叫陈昉,陈吟。”
“陈啸……真好听,呵呵。”呼延珊破涕为笑。
中午和呼延义、呼延珊、陈啸一起吃了午饭。
下午陈望回到郡衙大堂办公,又发起愁来,呼延珊母子是家事,但凉州和兖州可是国事。
如今苻坚发兵在即,凉州更是马上就要开战。
吕光他见过,涡水大战中和毛安之战的难解难分,不相上下,而且他还深受王猛赏识以及苻坚的信赖。
是氐秦顶级上将之一。
没有几个人是能入王猛法眼的。
吕光就是其中之一,不但骁勇善战而且深通兵法,打仗用脑子,性情沉稳,宽宏大度,喜怒不形于色,传闻有帝王之相。
遍数现在凉州,张宪、辛章、索商、宋皓等人,包括他留下的柏华等人,没有人是吕光的对手。
思前想后,忽然想起呼延义明早就动身回长安了。
事出不得已,只得再向苻坚低个头,大丈夫能屈能伸,以现在兖州一州的实力,对抗苻坚那百万大军是不切实际的。
兖州子民男女老少加上军队算在一起,也没有苻坚的军队多。
于是提笔给苻坚写了封信。
大秦天王陛下
当今华夏神州大地,自汉末黄巾起义以来,迄今二百载,期间战事未断,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在下认为当今天下的主题应该是和平与发展,此乃不可抗拒之历史潮流。
大秦作为唯一超级大国,更应以天下苍生为念,主导推行休养生息,改善民生,提高百姓生活水平。
如果一贯主张霸权主义扩张,挑起事端,发动侵略战争,恐怕将不得民心。
兖州与贵国一衣带水,多年来是友好邻邦。
若陛下非要向南用兵,我兖州百万军民也有信心有能力扞卫我们的主权。
我闻圣王之用兵,非乐之也,以诛暴讨乱也。
夫以义诛不义,若决江河而溉爝火,临不测而挤欲堕,其克必矣。
所以优游恬淡而不进者,重伤人物也。
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恶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
还望天王明鉴!
大晋广陵公、平北将军、兖州刺史陈望顿首
陈望最后引用了《黄石公三略》中的下略。
大体意思是明君用兵并非出于喜爱战争,而是讨伐暴乱叛逆。
以正义讨伐不义,就像用江河水浇灭火焰。
在深渊边缘推一个摇摇欲坠的人,胜利是必然的。
因此明君都是安静淡泊,不轻易兴兵,是因为战争带来的人员和物资消耗巨大。
战争是不吉祥的东西,天道厌恶。
只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用兵,才合乎天道。
写完,陈望折了起来,塞入了竹筒,用蜡封封好,放在一旁。
想到大娘不在谯郡,如果王、谢两位夫人见了呼延珊母子会恼怒于自己的风流往事。
家庭是根本,是最需要安定团结的地方,绝不能有半点马虎。
当年父亲陈谦被太后老妈硬插入了一个侧室柳绮,虽然生了两个儿子,但导致了大娘司马熙雯无法再生育,还屡次加害自己,差点令这个家毁于一旦。
虽然王法慧、谢道韫、呼延珊三女皆非柳绮那种阴险毒辣的女人,但也不能让她们心生嫌隙,互相敌视。
想到王、谢二女与阿姐陈胜谯素来交好,于是提笔给阿姐写了一封信,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请她来信给王、谢二女,劝导她们以大局为重,莫要任性而为。
写好后,派军兵速速发往竟陵。
然后派人去把呼延义叫来,亲手交给了他竹筒,并嘱咐,一定交给天王,他一看就明白了。
呼延义大喜过望,以为陈望想通了,知道天兵不可抗拒,龙颜不可触怒。
如果自己把陈望说服了,恐怕也是奇功一件,再说了,虽然妹子只是侧室,但陈望也算是自己的妹夫。
于是又给陈望讲了一通大道理,我大秦天王这些年来四处征讨乃吊民伐罪,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战争的终极目标是和平,云云。
晚上,陈望叫着顾恺之、周全这两个当年跟随自己一起远赴凉州的属下,另外又派人叫来郗恢、王忱作陪,一起在郡衙后堂摆了酒宴,为呼延义、呼延珊接风。
大家一边饮酒一边回顾了八年多以前在紫气临酒肆与天师道血战一场,生死命悬一线,陈望更是抱着呼延珊滚落悬崖,心有余悸,感慨万千。
后来陈望多亏呼延氏一家人,才得以痊愈,身上连个疤痕都没落下。
几经辗转,分别四个多月和顾恺之等人才又重逢于呼延堡。
听得郗恢、王忱也是惊心动魄,目瞪口呆。
两人看着呼延义虽然长相英俊儒生,但有着西北汉子特有的豪爽洒脱,而呼延珊美艳动人,充满异域风情,却性格温婉贤淑,对兄妹俩颇有好感。
于是两人借着酒劲,拍着胸脯保证说服王、谢二位夫人愉快接纳呼延珊之事包在他们身上了。
宴席结束,陈望安顿好了呼延珊母子和呼延义,就出了郡衙门。
回到府里,已是亥时中。
到了后院,就看见北面卧房亮着灯,心中暗叫不好,于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进门看见王、谢两位夫人在中间书房座榻中坐着,两人均是俏脸寒霜,面带愠怒。
陈望假作惊讶地问道:“两位夫人还未歇息?”
“哼……”王法慧冷哼道:“你还回来作甚?怎不陪你的西域美女和大儿子?”
“嘿嘿……这个,这个,不是西域,是河西安定郡的,”陈望讪笑着来到她俩的案几前坐下,“说来话长,唉,当年在紫——”
“夫君不必多言,当年你远赴凉州,妾身和法慧日日为你提心吊胆,夜不能寐,而你却在外风流快活,居然还种下了陈家的种。”谢道韫打断了陈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