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王彪之犯颜直谏
怎么会是陛下谋反,说反了吧,应该是陈顾谋反才对啊!
细一想,不对啊,此话还是有出处的,似曾相识。
这不是一百一十七年前年太祖文皇帝的心腹贾充斥责曹髦说的话嘛,当时曹髦还怒回了一句千古着名成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难道一百一十七年后,这种悲剧又要上演了?
场面何其相似啊,当年贾充指使太子舍人成济一枪刺死曹髦。
如今陈顾是不是会杀了司马曜?
如果是,那真就天道轮回,一报还一报了。
司马家怎么从曹魏手里窃取了皇位,陈家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太极殿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变得落针可闻,只有王彪之呼呼喘息的声音时断时续。
司马曜脸红一阵,白一阵,忘记了坐回龙榻,双手撑着龙案呆呆地看着王彪之。
如果是换了别人,他立刻命御林军拖出去斩首,这句话够得上大逆不道了。
但这是王彪之,从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那时就入仕的九朝老臣,四代先帝中央政府核心成员之一,可以说是大晋王朝南渡以来的活化石。
他入仕的那一年,正好还是谢安出生的那一年(公元320年)。
他历经王敦、苏峻叛乱,乃至桓温的篡权野心都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司马氏一边,可谓是忠贞不渝,精贯白日的
“王……王公,何出此言啊。”司马曜惴惴不安,耐着性子地问道。
曾经“王与马共天下”的琅琊王氏中资格最老的王彪之,如果他都倒向了陈望,那自己这个皇帝真就有可能当不成了。
王彪之再次用手杖捣地,苍老的脸涨得通红,声色俱厉地高声道:“陛……下!自中宗元皇帝南渡以来,老广陵公陈眕、太尉陈谦、平北将军陈望祖孙三代,咳咳……老臣不说他们的功绩了。”说完,他双手柱杖环顾大殿群臣,接着道:“老臣知,陛下知,众臣皆知,咳咳咳……”
歇息了片刻,他又道:“陈顾为何带兵进京?陛下您——”
“父亲!”
王彪之还没说完,被下面的一个惊恐的声音打断了。
众文武转身看去,是王彪之次子,给事中王临之(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兖州督邮,陈望国子学同学殷仲堪的岳父)。
王临之从班列中快步走出,他深恐父亲再说出什么过激言语,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但我和子女后代怎么办?
假以时日,皇帝陛下秋后算账,能轻饶了我们吗?
“父亲,您……您别再说了,孩儿送您……您回府吧。”王临之眼含热泪,嘴唇颤抖着,对王彪之躬身一揖道。
“哼,混账东西,给我退后!”王彪之挥舞着手中斥退王临之,接着道:“陛下乃天子,金口玉言,何以出尔反尔,将左仆射之女要纳入后宫?”
“并,并非朕,朕之本意,朕只是偶得先皇与王蕴的当年婚约,所以召王蕴入宫问询而已,并无逼婚之意。”司马曜解释道。
王彪之质问道:“那坊间传闻王家女郎入宫一夜未归又是为何?”
司马曜忙不迭地解释道:“王家女郎入宫是拜见太后,太后欢喜,留之入宿崇德宫,这个太后知道。”
“咳咳咳,原来如此,那就好办了,只需太后一纸诏书交于陈顾,老臣保管他退兵而回江北。”王彪之缓和了语气道。
还得是老臣出马,众文武官员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么迫在眉睫,关乎到大晋生死存亡,他一来就迎刃而解。
还有人清晰的记得,那还是海西公司马奕在位时,太和四年(公元369年)被朝廷倚为柱石的太尉陈谦病重消息传入京城。
大家束手无策之时,就是王彪之提议请褚太后出山来主持大局。(见第一卷第三章)
如今他又搬出褚太后来了。
还别说,不管是大晋政坛动荡,还是风雨飘摇,搬出褚太后这根定海神针来都好使。
于是众文武官员一起躬身施礼道:“请陛下觐见太后,澄清真相,下诏令陈顾退兵。”
“这……”司马曜犯了难,这该如何是好?
求母亲太妃李陵容出面?
正在犹豫间,只听王彪之又开口了,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和说教,“老臣闻,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 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不逾节,义不自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故不逾节,则上位安;不自进,则民无巧诈;不蔽恶 ,则行自全;不从枉,则邪事不生。”
众文武大臣暗暗叫好的同时无不对王彪之肃然起敬,自愧不如。
虽然他已经退隐二线,极少上朝,但老成持重,刚直不阿的性格依然如故。
他引用管仲的话来教诲司马曜,维持国家的根本有四条,缺一条国家倾斜,缺两条国家危险,缺三条国家就会颠覆,缺四条国家就会灭亡。
而最后一条的“耻不从枉,则邪事不生。”分明就是提醒司马曜如果不走歪路,就不会有叛乱发生。
王法慧被司马曜派人诓骗进宫后发生的一切,看起来王彪之知道的一清二楚,是怎么走漏的消息。
司马曜脸红的像鸡冠子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王彪之的直谏分明又是打着“我为你好的”旗号。
他心中愤愤地骂道,老不死的,你真是一点脸面不给朕留啊。
想到这里,司马曜满含期许地看向顶盔挂甲的荀蕤和滕恬之,还有大殿上身着朱袍的武将们。
二人及武将们皆纷纷低下了头,躲开了司马曜求助的目光。
尤其是滕恬之参加过谯郡解围大战,他可是亲眼目睹过陈顾力杀四门的神勇表现,不用说在座诸位,就是放眼大晋、氐秦、整个天下有谁是陈顾的敌手?
与他对阵,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一直未出声的谢安看着场面极其尴尬,暗忖道,自己现在是首辅大臣,再不说两句恐怕有失身份了,于是向丹樨上躬身一揖道:“陛下,王公所言甚是,平北将军自小在崇德宫由太后抚养,应恭请太后出面下诏令陈顾退兵,至少也可以延缓其进京日期,待勤王大军到后再——”
他还没说完,只听太极殿大门处又有人说话了,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冰冷,铿锵有力,隐隐透露出一股威严浩然之气。
“这么多文武大臣皆束手无策,却去叨扰太后清修,常言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我们有何面目还在此殿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