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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司马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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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国宝激动不已,转过身来,双手擎盏举过头顶,高声道:“多谢殿下,卑职没齿难忘!”

    三人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

    饮罢,司马道子将嘴唇撅起,伸向了躺在怀里慵懒的美姬。

    美姬张开樱桃小口迎了上去,微闭双眸,吮吸了他嘴里的酒。

    司马道子对二人在场毫无顾忌,跟美姬耳鬓厮磨了一阵子,抬起头来,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道:“你们二人先说会儿话,略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撑起和他年龄不太相符的身子,从座榻中站了起来,一手搭在美姬的肩头,另一只手搭在丫鬟的肩头,向屏风后去。

    王国宝知道他去干啥了,因为司马道子经常在他面前提及天师道炼的一种仙丹,服用后可使人龙精虎猛,能同时御女数人而不倒。

    这一定是精虫上脑,把持不住了。

    二人忙站起身来恭送,司马道子转眼就消失在屏风后面了。

    坐下后,饥肠辘辘的王国宝迅疾夹了一筷子炖得猪豚肉塞入口中,又端起另一边的米粥喝了一口,快速咀嚼着咽了下去。

    只听孙泰淡淡地道:“国宝大人可知陈望西行凉州的路线吗?”

    “唔……”王国宝一边咀嚼着一边回道:“孙道长为何对陈望如此关心?”

    孙泰森冷的眼眸如鹰一般锐利,看得人有些害怕。

    他一字一顿地道:“我想要他死!”

    虽值初夏,建康已是炎热起来,但他的声音带着凛冬寒意,令王国宝打了一个寒颤,把嘴里的食物咕咚一口咽了下去。

    “啥?道长说啥?你为何要陈望的命?”王国宝瞪大眼睛,抬头看向孙泰,不解地问。

    孙泰星眸中狠厉的眼色一闪而过,端起手里的酒盏,呷了一口,缓缓道:“陈望设计烧死我师尊及教内数十高人,此仇不共戴天!”

    啊……原来如此。

    王国宝聪慧机灵,顿时想起在太和四年冬,在广陵公府的中堂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死了不少做法道士,原来是天师道的人啊。

    但王国宝脑袋瓜子极其灵便,他与陈望的小小过节跟孙泰的苦大仇深相比是天差地别,遂稳住心神,夹了一口鱼脍,蘸了蘸蒜泥,塞入口中,咀嚼着回道:“在下此去谯郡,说动陈望西行,但……此乃陛下密诏,不便透露,还望道长见谅。”

    “如国宝大人能将陈望路线告之,贫道及天师道数十万众将感激不尽。”孙泰在座榻中欠身道。

    王国宝那日在谯郡郡衙中堂的屏风后其实只听到了前面一小部分,阳夏县到许昌,后面的再没有听到。

    但他实在是想让这个在大晋民间以及部分世族、官员中影响力极大的天师道知他一个情。

    于是沉住了气,端起酒盏来呷了一口,不疾不徐地道:“陈望大破氐秦六十五万大军后,声威日隆,在下此去谯郡耳染目睹,身边皆武艺高强的敢死之士,杀他谈何容易?”

    孙泰见他拿捏起来,知他心意,手抚下颌,微笑道:“贫道与琅琊王殿下相交甚厚,颇为投缘,无话不谈,如国宝大人不肯相告,那日后告之殿下,贫道亦自知,只不过与大人再无相干了。”

    说罢,他端起酒盏,抬手向王国宝客气地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王国宝迅速捕捉到了话中含义,见今晚场景,孙泰和司马道子确实关系匪浅。

    知道自己不能再矜持了,赶忙道:“在下并非不想告之,只是提醒道长要多加小心,陈望身边能人不少。”

    孙泰不再搭理王国宝,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夹起碟中一块鸡肉咀嚼起来。

    王国宝俊脸一红,然后叹了口气,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样子朗声道:“罢罢罢,在下历来仰慕天师道,为结交道长,如此,在下就将陈望路线告之与道长。”

    “哦,贫道洗耳恭听。”

    “在受封第二日,陈望即决定西行凉州,并特意邀请我至地图前商讨并虚心请教路线——”

    “讲重点。”孙泰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应该是从谯郡出发先到父阳,再出晋境至阳夏县,再到许昌,再……”王国宝编不下去了,因为他既没有听见许昌后面的路线,脑子里又没有地图,没法编造。

    孙泰浓眉紧蹙,不耐烦地问道:“他何日出行?”

    “应该……或许是下月初的五、六日吧”王国宝思忖着,支吾道。

    孙泰凝神思忖着,边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月初,五、六日,阳夏……许昌……”

    忽地从座榻中站起,眼神犀利地盯着王国宝,沉声道:“多谢国宝大人,贫道先告辞了,烦请代向殿下致歉,教中有急事!”

    说罢,孙泰也不等王国宝回答,转身向中堂外快步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王国宝摇了摇头,继续狼吞虎咽吃起了案几上的菜肴,心道,这个牛鼻子,刚说完陈望行踪就跑了,嘴上说谢,眼神里分明还有怒意,早知道真该再拿捏拿捏他。

    正大快朵颐,听到屏风后传来脚步声,赶忙咽下嘴里的鱼脍,抓起布巾擦了擦嘴,抬头看去。

    只见身材微胖的司马道子从屏风后转出,白皙的胖脸上红晕渐消,只在眼圈附近还有些微红。

    他似乎重新焕发了青春,笑着道:“国宝,让你久等了,咦?孙道长……”

    “孙道长说教中有急事,先走了,让我代为转达。”王国宝躬身施礼道。

    司马道子点头道:“哦,虽然前些年海西公当政时下令禁止天师道公开布道,但似乎信奉的人更多了。”

    说罢,他摆手令伺候的几名丫鬟退下。

    王国宝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回道:“教派组织,朝廷越是禁止,越在民间有神秘感。”

    “此言甚是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大晋普通百姓大多不识字,越发会相信这些异教邪说。”司马道子点头赞叹,端起酒盏来,示意王国宝喝酒。

    王国宝赶紧双手举盏,关切地道:“卑职来之前,殿下就饮酒不少,可要当心身体啊。”

    司马道子将盏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无妨,孙泰给我送的丹药还是蛮有效的,不仅千杯不醉,还……哈哈哈……”

    王国宝把盏中酒喝了,心道,如此年轻,还是国之储君的琅琊王,就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可悲啊。

    但脸上却始终带笑,放下酒盏后,问道:“殿下既然知道孙泰是异教邪说,那为何还奉做上宾?”

    司马道子并不正面回答,边执觞往酒盏里填满酒,边问道:“怎么样,此去谯郡有何感想?”

    听主子问及正事,王国宝借着酒劲,兴奋地道:“卑职离京后,先去淮南,真是大开眼界,阡陌交纵,鸡犬相闻,物阜民丰,万民归心……”

    “呵呵……万民归心?归心于谁?”司马道子冷笑两声,问道。

    “这……”王国宝一时语塞,支吾道:“似是对太尉和陈望父子二人感恩戴德,尤其是太尉,在各郡县还有人偷偷给他立了祠庙供奉。”

    “哼……这就是了。”司马道子端起酒盏,呷了一口酒,自言自语着摆了摆手,“你继续说。”

    王国宝也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斟酌着语句道:“到了淮北,就比较荒芜了,人烟稀少,看见各郡县贴着告示,招揽流民,恢复耕田之类。进了谯郡后,发现兖州军兵强马壮,猛将如云,颁布诏书后,陈望在郡衙院子里摆了酒席,卑职还发现他手下将领,哦,对了,还有咱在国子学的同窗们,对陈望低眉顺眼,惟命是从,尤其那个郗恢跟在陈望屁股后面逢迎巴结,令卑职颇感诧异。”

    仔细听着这些话,司马道子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左手肘撑在案几上,右手端着酒盏,眼睛看向了中堂外,沉思起来。

    王国宝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司马道子很重视,接着道:“对了,殿下,卑职在前往谯郡的路上,还发现一个现象,两淮郡县的百姓都在传颂有个叫武壬的低级武职官员,向他学习奋勇杀敌,为兖州为两淮不惜牺牲个人之安危什么的,而士人们有拿着《欣之集》传抄、朗读,而且都能背上几首,什么人生难得几日欢,莫使金樽——”

    “够了!”司马道子重重地把金盏拍在案几上,尖声打断了他的话。

    吓了王国宝一跳,他比司马道子大了近一旬,但琅琊王称号虽非名义上但实际就是国之储君,即便是晋孝武帝日后有了子嗣,司马道子也是一块儿暂时无人开采的巨大地下宝藏。

    王国宝赶忙躬身低头,做出一副惊慌的样子。

    司马道子自觉有些失态,还得好好用眼前这人,便对王国宝温言道:“国宝,你所言对本王来说很重要,不虚此行,该做的都做了,来,本王敬你一盏。”

    说着执觞倒满了酒,端起金盏。

    王国宝赶忙跟着双手举盏,躬身道:“卑职不敢,敬殿下!”

    说着,二人又将盏中酒喝干。

    司马道子脸上庄重,沉声道:“陈望这是在江北打造自己的个人威望,置陛下、朝廷于不顾啊!”

    王国宝顺着他的意思答道:“是啊,卑职也是如此认为,若长此以往下去,他岂不是成为第二个桓温了嘛。”

    “嗯,正是此意,幸好,你说动了他远赴凉州。”司马道子赞许着看向王国宝,又道:“桓温已死,他势力范围中的西川又失,桓豁、桓冲等暂时皆无权臣野心,荆州派权威声望渐弱,但如今朝廷中谢家大有崛起之势,还有这个小陈望。”

    说着,司马道子眼神中充满了忧虑,紧蹙双眉,接着道:“不瞒你说,本王经常进宫和皇兄商讨,如何能结束这几十年来门阀世族当道的朝局,收揽大权归皇室所有,皇兄对我颇为倚重,并寄予厚望。”

    “陛下胸有大志,殿下富有韬略,假以时日,我大晋中兴有望!”王国宝不失时机的奉承道。

    司马道子倒满了盏中酒,端起来对王国宝道:“而本王,却非常看重你,国宝,你要焚膏继晷,再接再厉,日后封侯拜相自有出头之日!”

    王国宝听到司马道子的许诺,面色一肃,赶忙转身跪伏在地,高声颂道:“卑职誓死追随殿下,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司马道子含笑点头,“好,好!来,我们满饮此盏!”

    说罢,二人举盏,一饮而尽。

    饮罢,王国宝夹了口藕片,边咀嚼边思忖着孙泰,便问道:“殿下,方才那孙泰来此……”

    “哦,除了给本王送他炼制的丹药,他和他的教众也是将来我们的一股力量,现在军权掌握在桓、谢、陈三家手里,我不得已而为之,手里没有些武装势力等于空有大志啊。”

    王国宝暗暗点头,原来如此,司马昌明兄弟也够惨的了,没有一支效忠于皇室的军队,只好暗中拉拢以草民为主的天师道了。

    只听司马道子又道:“以后与天师道来往本王就交与你了,毕竟他们是江湖教派,出没与我府上,恐落人口舌,当然,你也不要明目张胆的打交道,注意些影响。”

    王国宝迅疾领会,司马道子要跟他们划清界限,让我出面联络,小小年纪,城府真深啊。

    我以后也得注意一点,别关键时刻把我卖了当替罪羊。

    于是躬身答道:“卑职会注意分寸,王爷放心。”

    司马道子看着中堂外漆黑的夜空,声音不大但信心十足地道:“即便是陈望从凉州回来,对付他本王还另有一件法宝,绝不能让他像他老子那样在江北形成自己的势力。”

    “哦?殿下真乃神人也,运筹帷幄,颖悟绝伦!”王国宝充满敬意地看着司马道子赞道。

    好奇心使然,又跟着问道:“不知您的法宝是……”

    司马道子爽朗地大笑道:“是一个人,哈哈哈,日后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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