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袭氐秦西大营
但见晋军后方杀声又起,滕恬之率领三万建康军又冲杀了过来,从北府兵中间继续向谯郡的西城门杀去。
这一下把刚刚组成的并州军阵地又给冲垮了,纷纷让开中间道路,向四周逃散而去。
在谯郡西城门下正指挥攻城的俱难丝毫没注意到后方有何异常,他正在大声嘶吼,命令大军攻城。
忽然有军兵来报:“禀刺史大人,后方大营有晋军突然杀入!”
“哦?”正陷入屡攻不下烦躁中的俱难闻听一怔,忙问道:“有多少人马?”
“天黑,看不清——”
俱难大怒,一马鞭狠狠地抽在了军兵的脸上,遂吩咐身边的一名参军道:“你继续指挥攻城,我去看看。”
说罢,拨转马头向后营奔去。
远远看去,才发现了果真有大批晋军直奔这边杀来,仓促混乱中自己的军兵正在向两侧退却。
身经百战的俱难勒住马匹,命令身边的裨将道:“鸣号集结!长枪布阵,弓箭手押后,阻挡住晋军攻势。”
裨将下令,并州军逃散的败兵听到鸣号,又见火光中俱难的大纛在此,逐渐稳住了军心,转身杀了回来,阻截住了滕恬之的建康军。
火光中,只听得“嗖嗖嗖”箭矢如雨,建康军纷纷中箭倒地。
后面冲进来的建康军又被并州铁骑用长枪、马槊扎倒在地,损失惨重。
谯郡西城门的箭楼上,陈顾嘴里叼着一根秸秆,正盯着西方黑漆漆的并州军大营。
对于眼下的城池保卫战他漠不关心,因为兄长有令,只关注西门外并州军后营,一有骚乱,即刻率骁骑营骑兵杀出西门与友军会师。
看着看着,不觉倦意上涌,已经看了四个时辰了,毫无动静。
只得狠狠地咀嚼起嘴里的秸秆,咀嚼烂了,吐了出来,再抽一根身下席子里的秸秆叼在嘴里。
不知不觉又清醒了起来,但心下狐疑不定,今晚会有援军来攻氐秦西大营吗?
算无遗策的兄长此次恐怕是失算了吧,四个门怎么就偏偏攻西大营?
正在满腹狐疑中,忽然看见西边漆黑漆黑的夜空出现了火光,然后火光在扩散。
他赶紧揉了揉双眼,凝神再次看去。
随着火光面积越来越大,不是空中,是地面。
陈顾不由得兴奋起来,伸手抓起窗台上剩下的烤马肉咀嚼着,虽然凉,但香气依旧随着味蕾打开,充斥口鼻中。
这是他自己分得的一份,舍不得吃,偷偷藏起来,准备大战前补偿体力的马肉。
再看去,氐秦西大营已是一片大乱,一彪人马如利剑一般向自己西门这边杀来,再看了一会儿,这支利剑被黑压压蠕动着蚂蚁般的并州军阻断了,一时间陷入了包围中。
继续看,火光中的并州军蜂拥着向前掩杀,把这支利剑渐渐纳入了人海之中,如果再不出击,恐怕就被淹没了。
陈顾转身匆匆下了沿楼梯下了箭楼,来到城头上,对箭楼里几名军兵大声嘶吼道:“氐贼后营来了援军,我现在出城接应,你们给我放下吊桥,然后禀报前军将军和左卫将军!”
军兵赶忙躬身领命,来到城头前开始准备放吊桥。
陈顾一手提着盾牌,抵挡着从城下飞上来的漫天箭矢,快步跑下了城头。
来到西城门口处,见骁骑营五百将士正席地而坐,养精蓄锐,等待召唤。
陈顾大声吼道:“都上马,随我出城杀敌!”
骁骑营将士齐刷刷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抄起兵器,跳上了战马。
两名军兵把他的开山斧抬了过来,陈顾翻身上了浑身通红如火的大宛马,弯腰提上开山斧,高声喊道:“开城门!”
城门洞里的晋军士兵赶忙抬起巨大的门栓,打开了城门,随着城上军兵用绞盘把吊桥落下,陈顾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上了吊桥,风驰电掣般杀出了城门。
城外正在攻城的氐秦并州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么猛烈地进攻下,谯郡城门竟然打开了,竟然还有人马杀出来了……
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陈顾和骁骑营已经杀进了并州军的阵地。
陈顾人随马走,开山斧瞬间化为凄厉狂风,黑色身影如一道激电般斜刺入秦军中央处,开山斧发出“铛、铛、铛”的数声连绵巨响,声声震在战场之上,斧刃巨大力量让并州军兵一起举起的坚固铁盾四分五裂,尚未及时举起盾牌的军兵被开山斧重重横扫过来,他们的身子、脖颈、头颅纷纷飞向天空,断肢残骸,鲜血飞溅,一片狼藉。
陈顾狂暴诡异而令人难以相信的狂风开山斧令素来以凶悍勇武的并州军兵心胆俱寒,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逃。
刚刚收拢军队,把西面来援晋军阻拦住,并要包围的俱难忽听后方又一阵子大乱,不禁大惊失色,转头望去,只见谯郡城门大开,一小队晋军骑兵冲出,一路奔自己而来。
不禁暗骂道,今天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我并州军遭到了里外夹击。
但又一想,不可能,应该是四个大营同时受到了晋军的里外夹击,自己不会就这么倒霉。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并州人马得保存住实力,如果全军覆灭,那我在天王跟前也就没有了价值。
想到这里,他最终决定再出最后一份力,如果不成功,就率军退回晋阳老巢。
于是他令身边一名副将指挥后方战事,自己杀向了谯郡城内来敌。
催马向前冲向了过去,远远看去,火光中晋军领头的一名大将手挥开山斧勇不可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就是年前在王猛中军大帐中所说的那名年轻晋将嘛,骑着张蚝的大宛马,手舞开山斧,一定是他!
自己还在王猛帐中当众夸下海口,要找他较量一番,这下正好。
边想着边催动坐骑,大声喊道:“都给我让开!”手提方天画戟杀向了晋将。
冲到了近前一箭之地,俱难双手挺起方天画戟恶狠狠地向晋将直扑而去。
年轻的晋将根本无视他,不慌不忙砍倒了左右两名氐秦骑兵后,抬手一斧向上隔开了俱难刺来的一戟,二马错蹬,俱难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虎口发麻,方天画戟险一险脱手而出。
号称“俱疯子”的他,也是打遍太行山两麓无敌手的,不由得一阵胆寒,心道,好大的力气啊,不可力拼。
于是凝神催马,挺起方天画戟开始了第二个回合。
当双方战马再次相交时,只见年轻的晋将开山斧搂头盖脸地从上往下劈了过来,俱难大惊,在马上侧身想要躲过这一斧,又怕躲不过,保险起见,双手紧握方天画戟,侧面挡了一下,这一下子连自己的躲带着开山斧的击打,力道一起向右方倾斜,胯下战马轰然倒地。
幸喜的是现场既黑又混乱,那晋将根本没拿他当回事儿,继续向前冲杀了过去。
捡了一条命的俱难爬起身来,胡乱揪过一匹战马跳了上去,他按捺下惊恐的心情迅速分析了一下局势,这是晋军的内外夹击。
虽然战场火把明亮,但后方笼罩在一片黑夜之中,晋军不知来了多少援军,其他三门情形又不得而知,情知大势已去,大声喊道:“传我将令,全军向西北撤退!”
一时间,刺耳的铜锣声响彻夜空,包括那些还在架着云梯攻城的并州军兵听到声音,纷纷抛弃了云梯,跑回了阵地上,各自找寻马匹,向着黑漆漆的西北远方奔逃而去。
不多时,氐秦军队的西大营率先崩盘了。
陈顾正率领着骁骑营五百硬汉大杀四方,忽听后面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毛安之率领一彪生力军也从西门杀了出来。
于是勒住大宛马,来到他近前问道:“仲祖兄,何事?”
毛安之大声喊道:“二公子,长公子有命,先与援军会师,然后一起杀向南门,直取氐秦中军大帐!”
“好!我们这就去找援军!”
于是二人率领手下向西继续追杀起四散溃逃的并州军残部。
杀着杀着,只见前方冲过来一彪人马,为首一员晋军大将一杆明亮的长柄大砍刀在火光中左冲右突,并州军被杀的人仰马翻,哀嚎遍地。
他淡薄而锋利的刀锋反射出森冷光芒,挥手劈出一道惨白色的刀芒,锋锐所至,挡在前方并州铁骑的五、六颗人头四散外飞而出,鲜血从无头脖子上猛然喷泻而出!
忽然斜刺里一杆长枪向他肋部刺来,晋军大将没有丝毫停顿侧身躲过枪头,伸手抓住了枪杆,长臂一挥,竟然把手持长枪的并州军将领硬生生从马上挑在空中,然后左手大刀一挥将并州军将领斩为两段,随着两截残骸摔落地面,鲜血溅了晋军将领一身。
陈顾暗赞,好刀法啊。
但见晋军将领把脸上的血水一抹,二人一照面,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火光中,互相都认出来了,这不是他娘的桓石虔嘛!
那个曾经在秦淮河畔的聚丰楼上差点被自己扔下去摔死的桓石虔!
桓石虔看见陈顾脸上也是有些尴尬,但稍纵即逝,在马上哈哈大笑道:“二弟,别来无恙啊!”
陈顾听兄长说起过桓石虔对阿姐礼敬有加,夫妻恩爱,对他早就改变了看法,只是他能远从荆州来淮北驰援有些意外。
遂把开山斧横在马上,双手抱拳施礼道:“镇恶兄,一路辛苦了!”
于是催马向前,二人各抬起一只胳膊,击了一下掌后又紧紧握在一起。
这时桓石虔身后的谢玄率主力大军赶到,毛安之也过来了,大家互相见过礼后。
来不及寒暄,谢玄赶忙问道:“仲祖兄,前军将军可有何军令?”
毛安之高声道:“前军将军命我们会合后一起杀向南门,那里是氐贼全军指挥所在,他吩咐说擒贼先擒王!”
“擒贼先擒王,说的好!”谢玄转身大喊道:“随我杀向南门!”
由于西门外并州军被击溃,两边的晋军无不士气高涨,随着谢玄的一声令下,由陈顾和桓石虔领衔,向秦军南大营杀去。
正在南门外督战的苻融并未感受到俱难西大营的溃败,因为秦军阵地太过庞大了,而且全军同时进攻四门,声势震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晋军里应外合锐不可挡,俱难跑路速度太快了。
他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下军兵们向谯郡城头爬去,死伤越来越严重,考虑着要不要收队,明日再攻。
忽然间,苻融感受到了来自西面的一阵骚动,他在战马上向西望去,在二十几里以外的地方有些混乱。
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道俱难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如果说这几路大军的战斗力,俱难的并州铁骑那是仅次于郭庆幽州军的,而且俱难治军颇严,为人虽然桀骜不驯但丝毫掩盖不了他骁勇善战,为大秦屡建奇功的传奇神话。
他和他的弟弟俱石子都是陇右土着豪强,是长安不可忽视的一股政治力量。
但为谨慎起见,他对身边的凌江将军朱嶷道:“朱将军,你去西面看看发生了什么,回来报我。”
朱嶷在马上点头领命,率领几名亲兵拨转马头向西而去。
苻融又问身边最为他器重的从事中郎崔宏道:“张蚝、梁成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军情汇报?”
“回阳平公,除了一个多时辰前张将军派人来报,南面城父,西面相县均有晋军夜间活动迹象外,再无其他消息。”崔宏答道。
苻融点头,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只要外围没有大规模晋军进攻,拿下谯郡只是时间问题,又凝神专注起了攻城大军。
此时,攻城已进入了白热化状态,苻融进攻前就下了屠城令,氐秦军兵无不奋勇争先,攻下谯郡就代表着财富、女人统统到手,而且不能后退,因为有吕光亲自率领的督战队。
虽然城上晋军防守顽强,但秦军乐此不疲,狞笑着呐喊着挥舞手中兵器像是赶赴一场盛宴一般,络绎不绝的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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