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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员外散骑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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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太舒服了。

    懒懒地躺了一会儿,小环在外面敲门了,“广陵公,饭菜准备好了,今天是你第一日上朝当值,谯国夫人和二公子、三公子已经在等您啦。”

    “就来,就来。”陈望回道,赶紧起身,穿戴整齐,洗了把脸,出了门。

    来到中堂,看见司马熙雯和陈顾、陈观已经在座榻上坐好,忙过去施了礼,到自己座榻中坐下。

    司马熙雯仔细打量了打量陈望,只见他头戴进贤冠,身穿紫色官服,英姿飒爽中不乏雍容贵气。

    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嘱咐道:“望儿,快吃饭吧,第一次上朝当值,可别去晚了。”

    “是,大娘。”陈望答应着,端起饭碗喝起粥来。

    陈观边吃边问道:“大娘,我也随兄长一起去可不可以?”

    “你这么早去干吗?孙博士得等散了朝才能去国子学。”

    “坐在牛车舒服嘛,而且还特别威风。”陈观笑吟吟地胖脸上充满了期待。

    “胡闹,你在府里待着吧,等巳时末在去不迟。”

    “大娘,让他随我去吧。”陈望边嚼着鸡腿肉,边道。

    “你别太娇惯他,他去了又不读书,在府里我看着他还能读一些。”司马熙雯嗔怪道。

    陈观一脸央求地道:“大娘,您就答应我吧。”

    “那你去了要好好读书啊。”陈望笑道。

    “一定,一定。”陈观躬身拱手道。

    司马熙雯看着他矮小的身躯,可怜巴巴地施礼,无奈地笑了笑,点头同意了。

    吃完早饭后,告别了司马熙雯和陈顾,拉着陈观就出了门。

    清早的建康街道上行人如织,车轿川流不息,大道两旁店铺林立,里坊之间,各辟道路与各大城门贯通,纵横交错,井然有序。

    不时有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官兵走过,整齐威严,让人随时都能感受到建康乃是天子脚下,天威不容侵犯。

    陈望在牛车上倚着靠背,随着车子的摇晃,闭眼思忖着昨日王蕴说的庾希事情。

    陈观在车舆里一会儿掀起这边舆帘看看,一会儿跑那边看看,不亦乐乎。

    庾希,但愿他能听劝,不要冲动,以免打乱自己的大计划。

    但是他跟桓温的血海深仇,复仇之火能平息吗?

    唉,毕竟是老母,夫人,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众多兄弟子侄都被当街斩首。

    现在只剩下他和六弟庾邈,长子庾攸之了。

    可怜啊,庾司空(庾冰死后追封司空)这么一大家子人。

    不知不觉中,牛车已进了东阳门到了台城内。

    牛车停下,陈观告辞了陈望,跳下车,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向国子学。

    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到了皇宫门口的东掖门。

    陈望整理衣冠,下了车。

    一路跟认识的,不认识的官员们打着招呼,走向了太极殿。

    一进大殿门,早有大鸿胪(迎送、接待、安排朝会、封授、袭爵及夺爵削土之典礼)手下属吏大行令在门口等候。

    一见陈望进来,赶忙迎上前躬身施礼道:“广陵公安好,奉大鸿胪之命特在此等候,您的站班位置在前面。”

    陈望回礼道谢,心道东晋的制度还挺完善,对新入职的干部早有安排。

    跟在大行令的身后,穿过众多文武官员,一直走到了丹樨上。

    太极殿上的丹樨分两段,最顶上一段是皇帝的龙榻和龙案,再下来九层台阶有一层小平台,再下去三层台阶就是大殿。

    桓温去年废海西公时就是坐在第二层小平台上。

    而平时上朝,这层小平台是为散骑常侍和给事黄门侍郎准备的。

    因为这两个官职是天子近臣,随时为皇帝起草诏书并传达旨意的。

    陈望向大行令道了谢,站在了丹樨上。

    时间不久,大殿中走上一个紫袍年轻官员。

    陈望上次上朝没注意看,只见他二十出头的样子,脸色略显苍白,一身的书卷气里,清新脱俗,温文如玉。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像一对悬挂的珠子,如琥珀般清亮, 给人以精明干练的感觉。

    他来到小平台上,向陈望躬身一揖道:“卑职给事黄门侍郎顾恺之,参见广陵公。”

    “啊,啊,顾——恺——之!”陈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字一顿地道。

    虽然对历史走向已经失去了记忆,但人物他还能记得,大画家,三绝圣手,中国人物画的鼻祖。

    顾恺之蹙眉道:“广陵公,有何不妥?”

    “没,没,想不到在此遇到顾兄——”

    “卑职字长康,出自晋陵顾氏。”

    “哦,哦,长康兄,幸会幸会啊。”陈望这才想起来回礼。

    太震惊了,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女史箴图》,《洛神赋图》作者。

    而现今保存的都是宋朝摹本,前者在英国伦敦不列颠博物馆,后者在北京故宫博物院。

    “久闻广陵公大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顾恺之带着同僚之间的对话模板口吻客气道。

    陈望又是躬身一揖道:“长康兄喊我欣之便可,小弟今日第一次上朝,有不明之处还得仰仗长康兄赐教啊。”

    “好说,好说,欣之兄有不明之处尽管询问卑职,卑职定当倾囊而授。”顾恺之还礼接着道:“家父与令尊曾一起效力于卫将军(谢尚),每每提及甚是怀念,钦佩不已啊。”

    “哦……”陈望这个倒是真不知道,遂道:“令尊现在……”

    “家父常年身体有恙,无力报效朝廷,闲赋在家。”

    “等有闲暇时,定去探望叔父大人。”

    “如此,多谢欣之兄了,家父若知道是太尉之子来探望,定会甚为欣喜。”

    二人说话间,大殿上文武官员已经来齐,音乐声缓缓响起,简文帝从巨大的屏风后走了出来,缓缓上了丹樨。

    众文武赶忙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随着司马昱沙哑浑厚的请起声,大家站了起来。

    近距离观察司马昱,他比前几日又老了几分,放在龙案上的双手竟不住地颤抖着。

    陈望暗叹道,这个皇帝当的,真是同情啊,还不如不当,但不当的话就得桓温来当了。

    据说海西公在吴县西柴里为了活命,已经在门前种起了小麦,表示与外界彻底断绝了来往。

    有童谣传唱:“犁牛耕御路,白门种小麦。”

    百姓依然把他家门前叫做御路,大门称作白门(宣阳门)。

    司马昱当会稽王,甚至当上象征着皇储的琅琊王时,依然是逍遥自在,龙姿凤采。

    而一做上了皇帝,就变成了这样,惶惶不可终日。

    再也找不回那个当年的“湛若神君”了。

    陈望理解司马昱现如今惧怕桓温,依靠不了以王、谢为首的门阀士族,因为他们不管是谁来坐这个位子,都离不开他们的扶持。

    他们貌似对皇帝是谁并不关心,谁来都持欢迎态度。

    如今真真正正成为了一个名孤家寡人。

    在听完了主要官员按部就班的汇报和繁杂冗长的奏章后,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陈望抄着手站在平台上听得是昏昏欲睡。

    最后终于在一名宦官的尖厉嗓门“退朝”中惊醒过来。

    司马昱下了丹樨,向后面走去。

    众文武跪倒恭送。

    顾恺之用胳膊肘碰了碰陈望的胳膊,轻声道:“我们该去拿奏章了。”

    “哦,哦,好。”陈望赶忙跟随着顾恺之下了台阶,来到大殿的一个案几前,二人各抱了几十道奏章,一起向司马昱走的方向跟了去。

    这些都是需要司马昱回到自己寝宫(现在议事叫做常委会,批复文件叫做私人办公室)盖公章的,也就是玉玺,然后再经他们手送回到中书监去。

    这个工作流程陈望总算明白了。

    奏章经玉玺才能生效,而众多奏章虽然议过了,但也不能在朝堂马上就盖,得根据皇帝的时间来。

    所以皇帝的近侍还是有很大权柄的,他们在皇帝身边看着皇帝盖章,还有最后的发言权。

    万一皇帝对你信赖,言听计从,那么朝堂议过的事儿不管同意与否都成了空头支票。

    二人捧着奏章,跟随在司马昱的銮驾后面向显阳殿走去。

    进殿之后,司马昱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下,到座榻中坐下,喘着粗气道:“你们且退下,把奏章留在此。”

    宫女宦官们忙躬身退了出去。

    陈望和顾恺之把奏章工工整整的摆在案几上,也躬身施礼,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在关宫门的时候,听到司马昱沙哑地声音道:“陈卿,你留一下。”

    陈望只得又折了回来,顾恺之在后面轻轻将宫门掩上。

    偌大的显阳殿上只剩下君臣二人。

    司马昱摆手示意陈望坐在下首的座榻上。

    摘掉了头上的冕旒,放在一旁,有些疲惫地道:“昨日卿加冠,本来朕也要去的,只是身体抱恙,大不如前了。”

    陈望躬身道:“谢陛下隆恩,怎敢劳烦陛下前往,龙体关乎到大晋社稷江山,万望保重啊。”

    司马昱对陈望的应对颇为感动,长叹一声道:“唉!朕的身体朕知道,恐时日不多喽。”

    陈望心中一惊,忙抬头看去,没有了旒帘看得更加清晰,相较于三年多以前,司马昱苍老了许多。

    刚刚穿越而来时,他被昌明、道子二兄弟一脚踹进了崇德宫,那是司马昱头上没有一根白发,脸上也没有皱纹,温文儒雅,气度雍容,拿到现今社会来妥妥的是一名帅大叔。

    海西公司马奕刚做皇帝的时候,群臣每次早朝,殿堂上都黯然无光。

    但气宇轩昂,英姿挺拔的司马昱来了之后,朝堂才像太阳升起,云兴霞蔚。

    群臣把这个场面称为“会稽霞举”,由此在司马昱(当时为会稽王)身上又诞生了一个成语。

    现在头发已经花白,脸庞瘦削,两腮塌陷,更显得老气横秋,尤其是双眼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变得浑浊暗淡。

    陈望暗暗吃惊司马昱的变化,这个皇帝得遭受了多少精神压力才能导致成这样。

    但脸上已经是春风满面,躬身拱手道:“圣上正值壮年,神采飞扬,必能千秋万载。陛下福泽四海,仁厚礼贤,如今大晋已呈现多年未有之太平盛世,我等臣子无不盼着追随陛下成就伟业,光宗耀祖,名垂青史。”

    简文帝深深的川字纹眉心罕见地舒展开来,他微微一笑道:“哈哈,听尚书仆射和尚书令多次提及卿机谋善断,志向远大,在年轻一代中如桂林一枝、昆山片玉,所以把卿留在身边,卿不会怨朕吧。”

    “臣蒙陛下赏识,感恩不尽,哪敢有所怨言。”陈望在座榻中忙躬身施礼道。

    简文帝眨着眼睛,翻着眼皮看向大殿,回忆道:“朕还记得三年前在崇德宫里,临时派遣你去洛阳宣慰江北四州及探望太尉病情,结果你去了不但能迅速查破柏杰之案斩杀首犯九十九人,还在虎牢关前大破鲜卑白虏七万之众,如此小小年纪,处事果敢,有勇有谋,能有此壮举,足以说明前途无量,成就当不在乃父之下”

    “陛下过誉,微臣一是仰仗陛下天威,二是在左右尽心辅佐,不敢贸然贪功啊。”陈望叩首,谦虚道。

    简文帝接着道:“那是在升平二年冬,我也曾率军在濡须与敌酋慕容臧、悦绾等大战一场,方知鲜卑铁骑弓马娴熟,凶悍骁勇,难以匹敌啊。”

    “古人云,文臣兴邦武将定国,各司其职,危难时刻陛下当时敢于率兵讨伐鲜卑白虏,已是千古壮举,令微臣钦佩不已。”陈望恭维道。

    虽然是恭维,但衰老之人也爱听,司马昱脸色红润起来。

    “今日是你第一次上朝当值,朕与你好好说会儿话,”简文帝手指案几上的数十卷奏章接着道:“这些先不急。”

    陈望心道,这就是东晋名士风范,一切以慢为主,唉!这些奏章里可有修水渠,建城墙,加河堤,发兵饷等急奏啊。

    他忽然又想起来一个成语来,“一日万机”,也是司马昱创造的。

    司马昱刚做宰辅,总理中书监时,往往一件政务有时候从年初拖到年尾才能批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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