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喻呈不说话了,也看不出情绪,就盘着腿用树枝在沙滩上写写画画,翻起的沙砾沾到他脚踝处的袜子上。
见他这样潭淅勉开始自省,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凶,今晚是男朋友,不是光接吻睡觉,他还得耐心些。于是侧过去贴近了看他画画。
一开始画一些随机的形状,比如圆圈和三角,后来变成一些线段,潭淅勉看着眼熟,想了好一会,记起是在唱亮ktv,喻呈在餐巾纸上写过的。
“这是什么?”
“……丰卦。”怕对方难以理解,又加以解释,“一种卦象。”
“你还会这个?”
“我找肖衍教我的。”
喻呈看着潭淅勉,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温柔,但是有点像在镜头里看到的那种,不太真实。
“他说有一种方法就是用你的姓名笔划数,去算卦象。解卦以后大概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运势怎么样,很粗略的那种,随便算来玩。”
“那我的名字怎么样呢?”
关于他的名字其实有非常跌宕的起源。他出生时最早叫潭勉,本来这个名字非常符合潭安林的审美,但是他三个月大就常常感冒发烧,潭淅勉的姥姥找人算了一下,偏说他命里缺水,但潭字已经带水了,再加也不好加太多,江啊海啊的就算了,于是加了一个淅字。后来念书不景气,又被他妈妈常苒拿出来念叨,骂他勤奋如便秘,“淅淅沥沥地勤勉”,努点力就考个中不溜,一摆烂就垫底,早知不起这个名字就好了。
所以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有人算他的名字,觉得很有兴趣。
“你的……算出来内卦是离,外卦是震……”喻呈喝了一口酒,用树枝在地上点了点,“上雷下火,就是这个丰卦。”
喻呈越讲越觉得自己神经病,在仅剩的两个小时里跟神棍一样和喜欢的人聊算命,人家肖衍握着别人的手讲倒也算调情,他对着大海,讲得一本正经。
可是潭淅勉看上去很愿意听:“是什么意思?”
“丰……就是丰盛。”
听起来好像很扯,但是喻呈莫名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潭淅勉身上有一种很充沛的东西,超出预期的镜头感与美感,丰富的故事感,像秦淮河畔的风,像南京牌的香烟,时即时离,像筛盅里的骰子,你难以预料掀开筛盅时,他会是几点。
果然,潭淅勉的表情掺杂了一点匪夷所思的成分。
喻呈没有给人算命的经验,更没有三寸不烂之舌去修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你的人生很丰富,但是过分丰富的话,可能也会遇到一些麻烦。大概是这个意思。”
现在听上去又像是某种规劝。劝你别玩得太花,太花了要惹火上身的。
感觉像在吃他和林瀚森明天那场拍摄的醋。喻呈心想,我在说什么东西啊。
好在潭淅勉不是很在意,他把这个话题视为喻呈谈情说爱的前戏,这种路数他也不是不懂,在国外搭讪前,也流行先算塔罗,聊一聊星座什么的。
于是他捡起一截树枝写喻呈的名字,字很周正,还带笔锋。潭安林写得一手不错的毛笔字,无论潭淅勉愿不愿意,这个优点还是继承给了他。写完以后他数了数笔划数:“那你的呢?”
“贲卦。”
“又是什么意思?”
“……忘了。”
其实没忘,就是不想说。喻呈不喜欢自己的命运。尤其讨厌被印证,你就该是这样的。
这个答案让潭淅勉有些意外,感觉话没法接。不记得自己的,光记得他的,谁信。这时候,海浪忽然涌来把刚刚写的呈字上的半边“口”抹掉了。
潭淅勉说:“我小时候有次把不开心写在沙滩上,想让大海把我的不开心带走,结果大海带走了开心,给我留了个不字。”
什么烂梗。喻呈笑了:“你这样的,还有不开心的事?”
可潭淅勉没有笑:“有啊。”
细碎的雨水在他的瞳仁里飞,喻呈的笑意也减了,他感觉有点醉,这酒度数很高吗,喝的时候好像没注意。近处搁浅的船舶变成一幢幢暗影,海面上遥远的灯好像彩色的线段,上上下下漂浮不定,这是什么卦啊,那个又是什么卦。潭淅勉的眼睛也变得好深,面孔怎么越来越近。
近到喻呈有些受不了的时候,他脱口而出:“什么事不开心呢?”
潭淅勉有点无语,非要这时候谈心吗。海风吹着,海浪卷着,四面无人,细雨飘摇,恰好微醺,这么浪漫的时候,非要他说自己怎么不高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这个人。
潭淅勉深吸一口气,干脆摊牌:“你带着这么大一个包,就是来吹海风?”
喻呈以为他无聊,匆忙将包拉链拉开,敞给他看:“里面有书,你要吗?”
“……”潭淅勉彻底噎了一下,“我以为你会想接吻什么的。”
“噢。”喻呈恍然大悟,抿了抿嘴唇,“那也行。”
“什么叫也行。”潭淅勉哭笑不得,“我发现你这个人……总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因为你说不谈恋爱也可以……睡觉,所以我更想用谈恋爱的这个时间跟你聊天。”喻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觉得你好像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你总是开心的,或者说不太在乎,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好像被什么击中了。没人这样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