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可是他们人多,袁颂这样跟她讲。”
“你得跟他们搞好关系,你反思一下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孤僻了。不喜欢你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你要老师怎么办呢,为了你一个让他们十几个人都不要来上学?大家都有受教育的权利。她是这样回答的。”
“然后袁颂就想,原来这件事是他的错,是因为他不招人喜欢,他不可以剥夺别人的权利。他不再告状了,不再抗争了,就这样他浑身青紫地放弃了高考,放弃了人生另一种可能,也自责了十年。”
“十年,本来他早就已经麻木,看到可能也就瞥一眼就过去了,但这时候他看到一个细节。”
“就是这个女老师在拿水果的时候,是不看价牌的,她拿了最贵的草莓和车厘子,放进推车里,然后她跟身后的男孩说话,那个男孩个子蛮高,她跟他讲话要仰着头的,然后脸上在笑,袁颂没见过这种笑,当年他找她讲那些话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表情。”
“他突然就开始恨她了。”
“十年过去,他现在被社会欺负透了,他突然不信她那套说辞了,什么他不够好,他多占一分别人就少一分。问题是,别人多占的时候,考虑过他吗?他来这个昂贵的超市是买最后一餐的,而这个女人呢,只是来买最普通不过的一餐,今天吃,明天吃,后天还是要吃的。”
“袁颂脑子里就只剩下三个字,凭什么。”
“后来他几乎是无意识的,一路跟着女老师出超市,看着她进了哪个小区,哪个楼,然后他把身上几乎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在她楼下租了一间房。”
“他想看看在他痛苦的那些岁月,这个女老师的平凡的一天是如何度过的,他想,从哪里可以击破这种平凡。”
“然后就在第二天,他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前一天见过的那个男孩,姜潮。”
“那个男孩忘记带钥匙,穿一件白卫衣干干净净的,正坐在他那层的楼梯上打游戏,他站在那看着他,过了一会,姜潮察觉到视线,抬起眼,和袁颂对上视线,好奇地打量着他。但也就两秒,两秒后他就移开目光,垂下头继续看屏幕。”
“就在这一刻,袁颂找到了打破这种平凡的弱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世界好安静,只剩下海浪舔舐沙滩的声音,以及不知名的某处传来的空旷的鸟鸣。
“前面的背景大概就是这样,再往后就主要是pedro和小森的双人拍摄。拍摄地明天去看,拍摄手法方面,之前也打过招呼了,会有一些亲密的部分。”程珏说。
冯千煜翘着腿,吹了声口哨:“还是跟着程姐拍带劲。”又朝喻呈眨了眨眼:“跟着程姐好好见世面。”
喻呈很轻地“嗯”了一声。潭淅勉余光注意到这人垂手去拿脚边的椰汁,结果错拿了他的啤酒,也没发觉。
“大家休息十分钟,然后我们再讨论。”
话音落后大家纷纷站起来跑到海边透气,其实都不是第一次看这个本子,但程珏讲故事的沉浸感实在太强,她的剖析进到人物心里去了,让每个人都如临深渊,喻呈更是如此,他一个人坐在那盯着剧本上行与行之间的空白。
等潭淅勉抽完一根烟回来,看到人还坐在那,姿势倒是变了,用从哪儿捡的湿树枝在沙滩上画画。
沙子上嵌下去两道弧线,围成个尖角椭圆。潭淅勉换了个角度看,还是没看出所以然:“这是什么?”
喻呈笑了一下:“杏仁嘛,一头尖的,一头圆的。”
这东西没啥特点,画了也看不出来,说是树叶也行,说是橄榄也行,再说自己画技不好,升高中那个暑假在潭淅勉家跟着他妈常苒学过一个月画画,从素描开始练,然后到上色,常阿姨就一个评价:“提笔姿势很标准,颜色也蛮会搭,就是结构实在不行。”
他记起这个事情又有点烦,树枝一动,把杏仁抹了,越抹越花,像是留下个疮疤。等完全看不出那两道弧线了,他突然问:“我好像没问过你,为什么会接这种同性题材。”
“没为什么,在国外很正常啊。”潭淅勉非常自然地回答,“在美国,不会刻意说,什么同性题材、异性题材,都是爱情题材,对吧?”
这时候喻呈意识到,其实他烦恼的点可能不在“同性”上,而是在“这种”上,就是有亲密互动啊什么的,但是他刚刚才跟人讲过,自己喜欢他不关他的事,人家就是要拍啊,关你什么事。
于是他就只能自己生闷气。
潭淅勉盯着他看了一会,往沙滩椅上一坐:“把手伸出来。”
“干嘛?”
“不要就算了。”
喻呈就把树枝丢了,两手把沙拍掉,攥着个拳头就送出去了。
潭淅勉失笑:“手心。”
掌心翻过来,潭淅勉第一次发觉这个人掌纹这么多,心思实在重,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什么东西藏在拳里看不见,到他掌心,指节一松,手撤开,留下一块白色的贝壳。
很干净,潮湿的,大概潭淅勉在海水里洗过,形状也很完整,没有碎。
“老潭每次来文昌都给我带一个贝壳。”潭淅勉说,“我也送你一个。”
喻呈表情疑惑:“所以呢?”
“所以我是你爹呗。”
“潭淅勉!”
“哎。”潭淅勉一边答应着,一边笑出声,“别光喊我名字,会骂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