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不恶心么？
“你，你在想什么……”
艾隐见到周原脸上笑容渐起，语气软了下来。
周原握了握拳头，“我就是等这一天。”
艾隐的提醒，他也发现神眷者的气息改变了，开始变得高远，不可感知，小小的金色光球，此刻在他心中却是庞然大物。
“你疯了吗！？你是绝对不可能战胜神话的，就算有万一……”
艾隐顿了顿，“……神话是不死的。”
然而即使她这样说，也没让他脸上的笑容减少一分，她有种错觉，他几乎下一刻就要冲上去了。
周原抬头，仰望着那如太阳耀眼的辉芒，仿佛见到了期待许久的事物，有种得偿所愿的快感。
他说道：“在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轻易就被火焰吞没了，然后一点都不剩，就像小轩和他的父亲。”
“他们的离开不会有任何人知晓，我亦是如此，而我所有的生命，就为了等这一刻。”
“我死也不走。”
艾隐愣了，她发觉周原是抱着必死的心说这话的。
“不可能赢的战斗有什么意义？我们快走吧，祂现在是在联系起所有神眷者的力量，神话降临神眷者的体系也不可能抵挡的，当祂真正苏醒，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带你走了。”
周原道：“你有逃跑的能力，自己走就是了，干嘛非要带我走？”
艾隐沉默一会，道：“因为你是我的世界，有你在我才能使用那种力量。”
“共鸣者对你这么重要？那实在可惜了，我不打算对你负责，你不走的话，就跟我留在这喽。”
“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没有任何能与祂直面的机会，祂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你死一百遍。”
艾隐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直面自己的眼睛：“你别装了，我已经感受到了你的情绪，你已经在恐惧了。”
“恐惧是恐惧，心里的东西很难控制，这很正常，不过你并不完全了解我，所以只感受到了我的恐惧。”
周原撇开她的手，“我觉得我能赢，我会杀祂一千遍。”
没错，周原心中其实是恐惧的，但即使百分百共鸣率，艾隐却无法感受到大门之中力量的涌动。
这力量如狂潮，无不宣泄着想要他和神话战斗的欲望。
他再度抬头，他的心中有疑问，他想问问神话，究竟为何降临。
可当他再度凝望天空，突然便觉得头痛欲裂，而下一刻，他只觉得世界空荡荡，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砰！
周原的脑袋突然像气球爆炸一般，红白之物四溅开来。
艾隐都没反应过来，半边脸便沾满了血迹，她看见无头的周原就这么直直地倒了下去。
连同共鸣感受消失，她神经错乱一般，脸上表情变化，又哭又笑又怒，就好像周原是她面部表情的控制台。
现在控制台消失，她失控了。
最终她所有表情消失，表情如死人一般，换作常人本该无比怒愤的情景，她却像机器一般吐出无变调的字词。
“莫，拉，格，斯，你，竟，敢，我，杀，了，你。”
“签到，签到，签到！”
【警告，信仰不足！】
【警告，信仰不足！】
【警告，信仰不足！】
“寿命，签到，一百年，不，一千年！”
她似乎极力让自己亢奋说话，但每次都只能在最后的一个字稍微提高一点声调。
【警告，寿命不足，宿主寿命只剩下996年。】
“全部，签到！”
【寿命消耗中，消耗完毕。】
【叮！】
【无共鸣者承受，签到失败。】
【寿命剩余，3分钟。】
她身体晃了晃，忽然无力跪下，以黑剑撑地才没彻底倒下，而她此刻的面无表情，恰如万念俱灰。
忽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猛然转头。
少年人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整个人完好无损。
【检测到共鸣者，寿命延长至30分钟。】
这一刻，艾隐的表情终于恢复，金色的雨纷飞间，她的面庞上也滑落两条金线。
“你，怎么会……”
周原沉默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复活，同时也感受到自己狂妄在这等神力前面是多么不堪一击。
别墅之中，正在厨房给宁七七和宁阿姨做饭的萧云柔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手中菜刀脱落手，钉在菜板上。
旁边观摩的林月寒发现了异常，“萧姐姐，你怎么了？你的气息，突然弱了好多。”
萧云柔有些自言，“周原，周原死了一次……”
分别之时，她给周原的祝福之力，是复活。
受祝福之人身死，将会以她全部的传承力量消耗为代价，再度苏醒！
林月寒听着不禁吃惊，“有什么敌人能够杀他？神眷者？”
萧云柔眼神飘忽，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情一般，“恐怕，是神话……”
林月寒眼眸忽然睁大。
萧云柔咬着嘴唇，既然神话让他死了一次，或许，就会有第二次，到那时……
小城。
“谢谢了，萧姐。”周原心中默念了一句。
他不服气地再度看向神话，但这一下，他的脑袋并没有爆开。
“我知道你也是有限的……”
他喃喃着，受到攻击，他并非也什么都不知道，在复活的时候，大门判断出神话莫拉格斯这几乎超越规则的攻击也有极限。
他扶起艾隐，艾隐此刻身若无骨，他只好抓着她的腋窝，才让她立住。
“你拼命了？”通过共鸣者的联系，他感受到艾隐生命所剩无几。
艾隐好似埋怨似得嗯了一声，可周原问她为什么这样做时，她却又沉默不言。
江城之中，本已安定的城市突然变得一片混乱。
所有人好似突然失控一般，有人发疯，有人倒地，但人们的眼神却很相近，冷冰冰的，就好像失去了人的情绪。
他们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被抽离身体。
若单纯失去，那或许还好，就像猝不及防的瞬间死亡，什么都不会感受到。
但却是一点点的被剥夺，同时自身还无能为力。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恐惧与绝望笼罩了整座城市。
小城之中。
艾隐勉强能够站起，她语气很弱：“刚才那一下，你还没明白么？”
周原无言，他的体温在攀高，他只顾着演化剩下的特质力量。
“运气好背啊，怎么遇上你这么个共鸣者。”
这时周原说道：“你明明就有自己可以逃离的能力，为什么非要带上我？”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
“不，不是这个，你还有一些东西没说，是有关共鸣率的事情，为什么共鸣者对你这么重要？”
艾隐歪了歪头，莫名笑了一下：“很简单，我是为了我自己，我需要一个人，也就是共鸣者，然后才能让我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
“没有共鸣者，我就会像一台机器一样，所以你懂了么？”
“我好喜欢这个世界，所以说，我想带你离开，理由够充分了么？”
周原皮肤发烫，浑身散发着灼热的流息：“那不是还有尹若烟，你也可以带她离开。”
听着周原说完这句，艾隐的眼神忽然飘了一下，不知看向什么地方。
她说道：“尝过你的味道之后，我就不可能在回去了。”
“你对我来说太过珍贵，就算和你死在这里，我也愿意将一切都奉献给你……”
“……然后在好好珍藏起来。”这一句除了她本人外没人能听见。
周原正演化着，却见艾隐走到他身边，手持黑剑，分外坚定。
“你……”
艾隐笑了笑，“反正都活不了多久了，最后30分钟，我会和你战斗到最后的。”
“你现在又不怕死了么？”
艾隐闭上眼睛，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她耳中如动听的乐章，她似乎随节奏摇摆一般晃着头。
“我？我从来不怕，但我感受到了你的害怕，我好喜欢你这种恐惧感，好真实。”
艾隐接着道：“如果我死了的话，这把黑剑就交给你喽。”
金色的光球从天空落下，光芒渐渐消散，可见其中人形。
周原等待着，大门的力量演化还差最后一丝。
突然，他心有所感，演化完毕！
是死之力下全新的能力，一级神行。
短时间内能够让他以不可想象的速度移动。
为什么不是攻击的手段，快速的移动，难道是希望他逃走，而门内力量的涌动又明显告诉他。
半步都不要退！
这一瞬间，他似乎拥有了选择权，如果通过神行，或许他能够带着艾隐逃离……
突然，他整个人冲向莫拉格斯，他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思考完，身体就做出了决定。
他以神行移动，却发现，这个神行之力，并不是单纯的快而是快得离谱，以至于很慢……
他就像穿越了时空，在无数景物闪现过他眼前，他甚至看见了这片土地上过往岁月的一切。
但他都没能够停留，当他速度慢下来，他就被时空的力量带回当前世界。
这时，他才堪堪往前走出了一步，但莫拉格斯已经来到他们身前。
心中是无比的恐惧，他却毫不犹豫抬起了拳头。
在他一旁，艾隐颤颤巍巍地提起剑，她声音散乱：
“我们一定会死的。”
她话语刚落，就听到一阵轻灵的呵呵声。
金色的人似乎微微抬首，轻轻地吹了口气一般。
接着，黑暗如同蛛网一般瞬间爬满空间，很快便将周原和艾隐吞没。
当空间自动填补修复，两人的身形都消失不见，唯有一把黑色的剑插在地上。
“呵呵，凡人……嗯？”
空间之中泛出点点点紫色的光辉，这些光辉凝聚勾勒，一只手忽然在虚空中形成。
这只手抓住了黑剑，紫光继续勾勒凝聚，周原的身形再度完整的出现。
“绯樱兔子的祝福？”
又是复活……
他抓着黑剑，虽然早就对死亡有了预备，但艾隐的死，还是让他心中不快。
眼前是传承者终点的神话，以他目前的实力，就算能复活一万次，也不能打战胜他。
所有的特质力量也都演化完毕，他所击杀的人，根本不足以让大门演化出战胜莫拉格斯的力量。
他看着手中的黑剑，又看了看神话莫拉格斯。
祂身上的金光已经开始消隐，显现出少女的纤瘦修长的体型。
祂身上笼罩着虚幻的光，令人不能看见真容。
不过周原现在真的很想将祂脸上那层光给扒开，看看神话和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神话莫拉格斯就站在他面前，可两方都没有动作。
周原知道自己不管如何都对莫拉格斯造不成伤害，而对方，像是在欣赏自己无用的倔强。
这时，他取出白剑，然后两柄剑都融化在他手中。
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演化的东西，只剩这两柄长剑。
这时，他开始迈步走向莫拉格斯，演化完成时，他会用尽全力打出一拳。
“迷途之人，其路终尽。”
神话莫拉格斯声音空灵清脆，回荡不绝。
“你杀了这么多人，会想到有今日的结果？”
周原步伐稳健，他与神话莫拉格斯之间不过十米距离，却怎么也好像走不到头。
他说道：“我只后悔杀得不够多。”
“呵呵，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莫拉格斯与他之间突然现出一条金色的光路。
周围一切的景物瞬间消失了，而在这条光路周围，有着无数灵魂。
莫拉格斯降临的一刻，他就开始掌控着江城的所有传承者。
这些人的力量汇集于祂，周原才发现，他就算杀再多传承者，也难以企及神话。
此刻光路的尽头，莫拉格斯已经再次抬手。
他明白，他不可能走到莫拉格斯身前。
磅礴之力冲击而来，他的身形再一次散成光点。
周原睁开眼睛，他的意识，没有消失。
眼前是高耸的大门，弥漫着神秘的气息，他立于大门之前，面前有一本古朴的大书。
不知何时，属于神话莫拉格斯的一页已经翻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沙漏。
沙漏色彩瑰丽，上下生长着黑色荆棘，点点金色与蓝色混合的沙砾竟然向上倒流。
他演化了艾隐的力量，属于神话该隐，所以这一图鉴被点亮了。
神话体系相似，能力不同，神眷者的力量和顶点的神话还是天差地别。
这次演化就算能够带给他强大的力量，也不足以击败莫拉格斯。
他心中默叹一口气，他终究是失败了。
环顾了一圈大门之中的环境，在那一堵高不可攀的阶梯之前，特质堆砌的小山如此渺小。
这是他杀了几万传承者才达成的地步，而要达到莫拉格斯的高度，至少得登上阶梯的一级。
且不说攀登，就所需要特质的数量，就算把这整蓝星所有的传承者都击杀了，他也未必能够攀登得上。
“这就是神之境界么？果真遥不可及。”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图鉴上，演化仍然在继续。
他想他的生命已到尽头，大门所处精神之海与外界不同，当他在这里的时光耗尽，他将真正的消失。
演化的时间异常漫长，远远超越了以往演化时间的总和。
连他自己都不禁疑惑起来：“神眷者的特质，竟然如此厚重么？”
这也让他思考起一个问题，他真的死了么？
他从萧云柔和绯樱兔子得到了复活的祝福，现在是他的第三次死亡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活下来了吧。
现在大门之外，又是怎样的场景呢？
他思绪转动之间，视野飘闪，他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依旧是那个鲜血横流的小城，而莫拉格斯不见了踪影。
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在地面上被人拖着走，他的意识飘于身体之外！
他残破的身体上，散发黑与白的流光，他忽然明白了。
这一次，是艾隐给他的复活。
不，不对，这并不是复活，恐怕是类似于让身体完整的治愈手段。
他刚才确确实实被神话莫拉格斯灭杀了。
他看清了那个正在拖着他身体走的人，黑白挑染的发色，少女泪水混合着雨水，虽在救人，但她却满脸是不甘和委屈。
终于，她拖累了，泄气似的将周原的尸体一甩。
她看着看着，忽然用满是污泥的鞋又在周原脸上踢了一脚。
周原看沉默了，几个意思，你直接把我剁了算了。
正说着，他便看见尹若烟脸色逐渐变得愤怒，而后真的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
半点没犹豫的刺在周原尸体的心口，她一刀没解气，然后又是一刀，一刀接一刀。
周原可算看明白了，她就是纯粹的鞭尸。
“让你抢走艾隐姐姐，让你害她，让你害她……”
听着尹若烟报复一般的宣泄，他明白她肯定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现在的他就像空有一双眼睛，既不能动作，也不能言语，只能看着尹若烟对自己的身体为所欲为。
周原只冷漠看着，他确信，现在的他真的死了。
他现在的状态又令他不解，难道是幽灵形态么？
正思索，意识却像受到一股吸力，如同陷入大海的漩涡，他被带入深海底。
在所有感觉消失的瞬间，所有感觉也再度回归，仿若新生。
尹若烟疯狂捅着周原，但她手中的刀渐渐慢了下来。
她咬着牙，伸出了手，缓缓扯下周原的裤腰。
人在疯狂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情。
她也不明白，她现在是做什么。
看着那狰狞之物，她张口一咬，奋力扯了下来。
哗啦！
不远处的血泊之中，忽然有人如噩梦惊醒一般坐起。
血水顺着他的面庞流下，他面容满是疑惑。
“复活了？神话不死，我也不死？”
周原看着自己的手，脑海之中记忆纷乱而来。
这是来自这具身体原主的，他借着别人的尸体竟然又再度活了过来。
脑海之中，大门演化依旧在持续，但他之前所演化的力量都消失了。
只剩下如今身体的原主的力量特质。
演化的力量只会作用在原本的身体上，并没有随着他的复活携带而来。
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是被他杀掉的传承者之一。
他摇摇头，想原主那些无关的记忆屏蔽掉，他可不想自己被这些东西影响。
念头一起，他的意识就像病毒一般开始占据这具身体，然后对原主的记忆批量删除。
不消片刻，原主的记忆半点不剩。
是来自大门的力量……他再次对这扇神秘之门感到惊讶。
他转头看向尹若烟，一时之间，两方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周原的视线来回在自己的尸体和她嘴里连肉带血的玩意移动了一下，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么？活人可以理解，可是那是死人啊……
看着尸体，他忽有所思，“演化能力都在他那具尸体上！”
尹若烟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从血泊之中爬起，她也是惊慌，但原因是自己嘴里的东西。
这要是被人看到……不，已经被看到了，这个男人不能留！
她忍着恶心，将嘴唇合上，手中紧握匕首，缓缓起身，杀气汹涌。
周原有些嫌恶地看着尹若烟，她不吐掉，却想先杀人？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半分，也没有任何要与尹若烟对打的意思。
尹若烟盯着面前而来的男人，一瞬间就判断出他的实力，一个七级的传承者，她只需略微出手，对方便死无全尸。
提匕，前冲，杀机如梭，凝如一线。
眨眼之间，两人之间距离拉近大半。
可在下一刻，她又拼命刹住了脚步，脸色忽然惶恐，仿佛面前是万丈深渊。
但如果真要对比，她其实认为这人比万丈深渊更恐怖。
眼前的人的容貌和体型都突然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那原本已经是一具尸体的少年，突然行走在她面前！
周原再度变回了原本的样貌，这具身体复活时，垫在大门阶梯之下的特质重新回归。
这个特质，就是化形。
说来这个特质极为恐怖，一旦化形，就是彻底的变化，从如此意义上来说，只要他灵魂不灭，在有化形的作用下，他永远是他。
他现在这具身体打不过尹若烟，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只好这么做。
他这突然的变化可给尹若烟吓了一跳，而且，吓得不轻。
他听见清晰的咕嘟一声，那是她喉咙吞咽的声音。
她，咽下去了……
两人停止一切动作，对视无言。
此时，唯有雨声。
许久，周原率先开口：
“你，不恶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