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 章 你不后悔吗？
听到福子说这句话，雨天又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他抬头看了看正围在火炉旁和其他人说说笑笑的齐宜，无声的笑了笑，终于开口说道：“不怕，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雨天顿了顿，看着齐宜继续说着：
“自从她的妈妈走后，其实我都知道的，她背着我们哭了很多次，每次都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让我们发现，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偷偷的跑出去，跑到之前没被公用的土地山丘上，那里是她曾经的家，是她一切美好的回忆承载地，然后自己一个人待着，去看四周的风景，还是有次我在她出门后也跟了出去才知道的，”雨天自嘲般的笑了笑。“我如今只是一只猫，虽然我是神，可以有使用神力的机会，可是这是在人间，很多时候我都无能为力，身为猫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她从小被人欺负到大，”雨天转头看向了福子，发现她也一直在看自己，有一种晦暗不明的意味。“我不想继续看她那么痛苦了，哪怕用自己的方式陪伴她，让她好歹幸福一点点。”
“所以你就使用了神力让他们都成为她的朋友吗？”一直盯着雨天的福子终于开了口。
“并没有，”雨天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我使用的神力，我只用了让她能听懂我说话的神力，他们是真心想要和齐宜交朋友的人。”
“不，你错了。”福子打断了雨天的话，“所有在痛苦时拯救你的人都是停留在你身边的神，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也是神？”雨天疑惑道。
“其实只要做了对他人带来了幸福的事就都是神，神不是特定的称谓，而是一种形容，一种感觉。”
“感觉？”
“对，我在神界时是掌管评判人一生行为的神，我发现很多人的一生在评判时都超过了真正神的光辉，他们善良、热爱、互助，他们帮助了许许多多的人，以有意或者无意的方式，其实人和神只有在出生时有所差别，神无非就是出身好一点，但是到最后死亡，很多人做的事情超越了人应该去做的范围，他们在人间变成了身边人的神。”
“抱歉，我不太懂。”
福子笑了笑，“没关系，人世间有太多太多的变化和不确定了，并非人神有别，只看各自选择罢了。”
“……那你呢？”雨天突然问道：“你害怕吗？”
“…”福子并没有说话。
“爷爷磕到头那次，是你使用了神力吧，要不然，他应该早就该死在那场大雨当中了吧。”雨天接着说着：“你比我更清楚，人类的命运是不能干涉的，一旦干涉，自己是要受到反噬的，你会后悔吗？”
福子突然抬头看了看雨天，然后又看了一眼赵爷爷，笑了笑：“我不后悔，我和你一样，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他就是上一世在我被凌辱时为了救我失手刺死流氓的大叔。”听到这，雨天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福子自顾自的继续说着，“爷爷快死了，我也是，我想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他是完完全全的人，这已经是他最后一次由人生活的机会了，他的每一世都过得太苦了，经历了各种流放，拐卖，殴打，欺压，可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依旧选择救了我，然后失手刺死了歹徒，导致自己进了监狱被家人痛恨厌恶与世界脱轨最终自杀，所以我一定要救他，哪怕我自己彻底消失。”
雨天忧郁的看着福子，看着她用坚定的语气说着最令人心疼的话，“所以说啊，”福子笑了笑，说：“还是没有记忆的好，如果没有记忆，当我变成猫时我也不会特地选择遇见他，也不会耗费自己的命格去救他。”福子说着说着便不自觉的留下了眼泪，“可是，你知道吗？我很幸福，我和爷爷在一起的这段时光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幸福的时光，爷爷对我很好，哪怕家里穷的一口饭都吃不上，他也从来没有饿过我，他甚至为了我去向别人家讨剩菜剩饭，我很感谢他，如果重来这一世，我会选择早一点遇见他，让他痛苦的时间再少一点。”
福子理了理情绪，继续说道，“你不要像我一样，耗费自己的生命解救别人哦，我已经不能回头了。”然后扭头看向齐宜，笑着说：“我也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在你有限的神力范围内，去帮助她吧，帮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齐宜带雨天走时，赵爷爷和福子一起站在木头篱笆门口相送，他们笑着朝自己挥着手，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雨天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见面。
——
“以后我还有机会来找你玩吗？”雨天在临走前问道。
“应该没有了，人类的时间都太少了，连陪我们的时间都不够。”福子回答道。
“那以后在神界呢？我还能再见到你吗？”雨天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知道的，我不会再出现在神界了。”福子笑着说。
——
赵爷爷去世了，在这一年的春天，在万物复苏的季节，在晴朗万里无云却有阵阵微风的日子。
消息传来时，赵卓叩正在上课，突然有人敲门找他，来人并不认识，据说是他的邻居阿姨，他们急匆匆的找了班主任请了假，急匆匆的赶到了家里。那时候赵爷爷已经咽气了，他走的很平稳，又很突然，是正常死亡，待人发现时，已经咽气好久了。而他的猫——福子，也去世了，就死在了赵爷爷的枕头边，像是平常和赵爷爷一起睡觉时一样，不过这次也是睡去了，永远醒不过来了罢了。
人在临死前是会有感觉的，赵爷爷给福子做了最后一顿非常丰盛的一餐，担心自己死后没人照顾她给她做饭，所以特地做了好多，赵爷爷看着大口大口吃饭的福子幸福的笑了。他轻轻的揉着福子的头，从头抚摸到尾巴，向以往的每一天都一样，他看着猫吃饭，摸着她被养胖的身体，及其有幸福感的笑着。不过这次赵爷爷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他回忆着自己和福子的种种，从第一次见面，自己摔倒被福子舔醒，醒来就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甚至带伤的三花猫，他惊奇极了，于是慢慢站起了身带着她回了家，给他取名为福子。
有了福子的每一天赵爷爷都感觉无比的幸福，好像一切都变好了一样，孩子们越来越孝顺并且日子越过越好，他们几次邀请他去他们城里的家住，让赵爷爷享享清福，可是他都拒绝了，他不想给自己的孩子们添乱，让他们照顾自己，他不想麻烦任何一个人，而且他很喜欢自己的篱笆小院，每年都可以种点蔬菜，还可以看福子在小菜园里上蹿下跳，院里还有各种花花草草，不时会吸引来蝴蝶，福子每次都会去捉蝴蝶玩，可是每次都捉不到，总是引得赵爷爷哈哈大笑。晚上就和福子一起坐在篱笆小院里，看着天上的星星，乘着凉，他总爱在那个时候哼点小曲，而福子就在旁边默默的听着，听着听着便睡着了，等醒来就已经天亮趴在床上了，一睁眼自己总是在爷爷的床头，看着爷爷平稳的呼吸，自己就会安心的继续趴下睡去。
而那天，赵爷爷早早的上了床躺下，福子虽然纳闷但是也趴在了爷爷旁边，爷爷哼起了一直哼的小曲，正当福子伴着小曲睡着时，爷爷停止了哼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唉，老伙计，跟我在一起，真的是苦了你了。”
像是在对福子讲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啊，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你了，我总是会想，如果那天我没有遇到你，我会不会死在那场大雨当中。”顿了顿，然后自顾自笑了起来，“哈哈哈，我也算死过一回了，接下来我要面对的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可是你呢，你怎么办呢？”赵爷爷摸黑摸了摸福子柔顺的毛。
“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是你陪着我，我真的很感谢你。”
“喵～”福子低声叫了一声，表示对赵爷爷的回复。
“如果有来世，你还做我的猫好不好？”赵爷爷温柔的询问道，“喵～”福子像是有什么感应，接连的叫了几声。她的叫声带给了赵爷爷安心，他是有点害怕死亡的，但是在福子的一声声猫叫下，他放心了许多。“不过下一世，我可不能让你再吃这些饭了，”赵爷爷自顾自的笑了笑，“我努力挣钱，给你买最贵的猫粮吃，我看城里的猫都吃这些，还有什么猫罐头和猫条，我都给你买，可惜这一世你遇到我时，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能买什么？”然后自嘲般的的笑了笑。
停了好一会儿，赵爷爷继续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这一睡，赵爷爷便再也没有醒来，福子察觉到了爷爷的不对劲，从今晚爷爷给她做了很多很多饭开始，从爷爷看着她吃饭从头吃完开始，从爷爷说了很多话莫名其妙的话开始，从爷爷看着她不自觉落泪开始，她知道爷爷会离开她，也知道时间会来的很快，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她每天都在珍惜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光，甚至是从遇见他的第一天开始，她用神力改变赵爷爷的命数，可以让他在那天本就应该死亡的日子活了过来，她并不知道所改变的命数朝那边发展，可能变好，也可能更坏，为了让爷爷的生活变好，她一直用神力撑着，改变着，让他变得越来越幸运和幸福，可是人终归是要死亡的，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事，可是她希望这个时间可以来的再晚一点，可是这一切真正来临了，她很害怕，也很伤心，她知道，自己也命不久矣，一直用神力撑着已经耗费大半生命时长，可是在爷爷真正去世后，他们再也见不到了。爷爷是人，在福子的帮助下，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所以可以飞跃成永远的神，可是对于她自己，更改了人类的命数，长期使用神力本就耗费生命，她的命运只有永远的消失。
在赵爷爷刚刚死亡的时刻，一直沉默不语的福子突然开了口说话，不过这次不是猫叫了，而是可以让爷爷听得懂的人类用语：“我也很幸运能够遇见你，而且你做的饭很好吃，我才不要吃什么猫粮罐头之类的，我就要吃你做的饭，不仅要吃，还要再吃好长时间，不过我可能没有下辈子了，这一世，和你在一起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幸福，谢谢你，爷爷，也谢谢你救了我。”
说完，便笑着趴了下来，又往爷爷身边靠了靠，也停止了呼吸。
第二天早上赵爷爷的儿子来看望他时发现一人一猫都躺在床上，正纳闷为何天色大早还不起，却发现已经去世了，锅里还盖着好多饭菜。
他们决定把赵爷爷和福子一起葬在这个篱笆小院里，这个地方也比较偏僻，周围大多是土地，赵爷爷终归还是葬在了自己最喜欢地方，葬在了最喜欢季节，和最喜欢的猫一起。
——
赵爷爷飞跃成永远的神来到人神交界处，接受一生审判时，他问道：“自己是否死过一回。”
审判神说：“是的，但是被神救下来了。”
赵爷爷又问：“那那个神呢？我能不能见一见他？”
审判神回答道：“那个神不是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吗？你来的时候还是她引进来的。”
赵爷爷愣住了，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问道：“那她是干什么的啊？”
“她啊？她是上一世的审判，她走了之后就是我当值了。”
“那我还能见到她吗？”
“嗯～～不能了，她犯了大错，她干涉了人类的命格数，被处置永远消失了。”然后接着说，“不过你不用伤心，我看你这一生做过不少好事，还救了一位神，现在已经是永远的神了，你可以去神界构建自己的世界了。”
赵爷爷愣了愣，他扭头，仿佛看到福子在对自己笑。后来他明白了世间构成和自己往世命运，他看到了福子就是自己上一世救下的小女孩，他笑了笑说：“我永远都不后悔救你。”
后来，他构造了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那里有他和福子，他们始终在自己的篱笆小院里，乘凉，看星星，哼小曲，福子还是会捉蝴蝶，不过终于捉到了，她还是大口吃爷爷做的饭，他们始终都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