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迎新的准备
深夜睡前，蒋缅躺在床上，照例复盘今天的得与失。如果没有虚度光阴，即为有所得——这一条已经满足。再想过失。
过失。他默念这两个字，铺天盖地的记忆还没来得及涌上脑海，那种尴尬的感觉却先一步侵袭而来，又很快消散了。其实这是一件小事，因为每天上班挤地铁，免不了在拥挤的人潮中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脾气好的，道个歉就算了；脾气不好的，还要骂骂咧咧地发泄几句。
秦晚就属于前者。如果是秦令仪，虽然不至于是后者，但也得多埋怨几句。
想到秦晚，蒋缅就又联想到与她有关的事物。比如，他在回来的地铁上无聊翻看的论坛账号。那时他随手搜索那天秦晚说的唐朝四季系列，竟然真的搜到了，而且来源是加v的账号“晚晴”，认证插画师。
他没有意识到，因为初次见面时的迟到，他成了秦令仪那拨人里最后一个知道秦晚工作情况的。将爱好培养成了职业，并且还小有所成，蒋缅不由得对她多了一分兴趣。于是他从秦晚最早的动态开始看，不知不觉，漫长难捱的地铁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了。
最早的动态是在五年前，那时的风格与现在的迥然不同，这差异不仅仅是指画技，还有文字上的。五年前的秦晚大概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学生，发布的动态尽是大段的文字配图片，认真细致地记下自己对书籍电影的感想，也有作画时的心路历程。在今天的蒋缅看来，这些文字或许稍显矫情，但所包含的情感都是真挚的。他从前也有过类似的中二时期，并不以为耻，只将其视为成长的必经之路，因此看到这里，只是了然地轻笑着，划到下一页。
文字也记录着秦晚的成长。到了近两年，动态已经变得很“官方”，不像是私人账号。那些涉及个人生活的东西基本不复存在，大多数内容都是完整的画作或者练笔半成品，配上简短的文字说明，俨然一个插画师的工作记录。最新一条正是蒋缅那天在院子里看到秦晚画的美人图，这次是完整版，浓墨重彩，描绘盛唐气象。
这幅画完成之后的观感，比蒋缅想象中的还要好一点。他凝视着手机屏幕上的图片，默默长按，点击“保存图片”，随即放下了手机。
他继续想第二个过失，关于秦令仪。
这段时间的教学，唯一的不足之处是结束得有点突然——他当初没有和秦令仪约定教学截止时间。但其实在他的观念里，这根本不能称之为“过失”，毕竟当时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怀，无偿带着秦令仪入门python。每个初学者的接受能力不同，谁也不知道她能花多久学懂，又能坚持多久……不过就目前来看，秦令仪算是聪明伶俐的，大概就像秦晚所说，她聪明归聪明，却没有全力以赴去做什么事，所以就显得在专业领域无甚建树。既然她现在对python有了些兴趣，又已经入门，学会了自己排查bug、上程序员社区学习新知识，那么他“授人以渔”的目的就达到了，今后也就不必再手把手地教了。他想着到了该结课的时候，下周日就要跟秦令仪商量商量。
然而，还没等到他在下周日的课后跟秦令仪讲这件事，秦令仪就先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几天后，小陶的一通电话把秦令仪从床上叫醒。秦令仪接听之后刚说了一个“喂”，小陶在那头就把自己的诉求洋洋洒洒地说了出来。
秦令仪冷笑说：“好啊，我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呢，原来是看上我姐了。我告诉你，没门儿！”
小陶在那头说：“哎呀，学姐，你这话说得绝了点啊。我这次可不是为我自己的视频做准备，而是学校交给我的任务，多么光荣艰巨！而且学姐你又是我校热心善良美丽的优秀毕业生，怎么会拒绝我们的请求呢？”
“行了，别给我戴高帽了。你就算不这样说，我也会帮你的。你们要帮忙，我哪次没帮过？”秦令仪说，“但你要麻烦的是我姐啊，她有自己的事情，跟我们学校又八竿子打不着，我劝你别麻烦她了。我后面再和你们一起想想办法，换个形式，总归能交出好作品来的。”
说是不麻烦秦晚，但秦令仪还是想要争取一下，于是她打完电话就出了房门，走进客厅，拉开椅子坐在吃早餐的秦晚对面。
“令仪，起床了？”秦晚看向她的脸，“今天早上吃包子。你……你先去洗脸刷牙吧。”
“等会儿去。”秦令仪揉了揉眼睛，说，“晚晚姐，小陶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学校九月份要迎新，校团委老师们让他们做一个迎新视频，还得配校歌。一共两首校歌，第二首《青春之歌》他们要求形式新颖，符合当代青年的审美。小陶想做成手书mad，请你画相应的设计稿。”
秦晚沉默片刻，问：“那你怎么说的？”
“当然是拒绝了呀。”秦令仪用一只手托腮，盯着秦晚，笑得仿佛看穿了秦晚的心思，“姐，怎么样？不给你添麻烦吧？”
“嗯。”秦晚微笑说，“谢谢你。”
秦令仪心想果然没猜错她堂姐的选择，幸好没有让小陶贸然跟秦晚打电话。她从椅子上起身，说：“好，那就这样，我后面再和小陶他们商量视频怎么做。我去洗脸了。”
这几天蒋缅有点诧异，因为秦令仪一改往日作风，好久没给他发消息了。他怕秦令仪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因此主动问她怎么了。那天晚上，秦令仪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回复得语无伦次，他只好去问秦晚。
微信界面往下拉了很久，蒋缅才想起来还没有跟秦晚发过消息。于是他在搜索框输入秦晚的名字，点击，看到对话框里仅有的一行字：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的手指悬在空中，顿了顿，有些意外竟然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和秦晚在网上说过话。他觉得在现实生活中，两人每周都见面，已经算是比较熟络的朋友了。蒋缅只愣了几秒，很快就将指尖落在9键拼音上开始打字。
秦晚过了20分钟才回复消息，但总算是向他解释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秦令仪的现况。秦令仪在答应小陶之后，马不停蹄地上网查找资料，思考着可能满足要求的方案。另外，她晚上还要忙着学习周日要交差的编程课，已经熬了几个大夜了。
“辛苦辛苦，那你还是叫她保重身体，别每天熬得太晚，我们学校迎新还早呢，视频要得估计也没那么急。”蒋缅那头发来消息。
秦晚盯着这行字，没有立刻回复。等她决定不告诉秦令仪之后，才回复了一个“好的”。蒋缅接着发来“晚安”，她也照例回复了“晚安”，结束了对话。
把手机放在一旁，秦晚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她之所以不转告秦令仪，是因为她觉得那句话和后面的“晚安”一样，都是礼貌的客套。这不代表蒋缅对她们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重视，据她的观察，蒋缅对每个朋友都是如此，所以他这样说，她也不会多想。
可秦令仪不一样，她对蒋缅的所有事情都很敏感，会放大他的言行。如果把蒋缅这句话原封不动地给她看，她指不定会怎么想，还是不告诉她为好。
然而次日上午，秦晚买完早餐进门，刚走到客厅，就听到秦令仪的卧室里传来愉快的笑声。听上去，她的堂妹心情很好。秦晚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把保温桶打开舀粥，又听见秦令仪在电话里说：“哎呀，没事的啦，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这几天小陶他们应该会约个地方商量终稿，后面就主要是他们制作了，我就可以解放了……嗯嗯，周日的补课还是继续……好，拜拜，周日下午见。”
房间里安静了几十分钟，秦令仪穿戴整齐从里面出来，走进卫生间洗漱。洗漱完毕，她依旧与秦晚对坐，一起吃早饭。
秦晚没有提到半点有关刚才那通电话的事，只是为秦令仪舀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秦令仪看了一眼，嘟囔道：“姐，我不想吃这个，嘴里没味儿……”
“那你加点咸菜。”秦晚指了指旁边的酱菜罐，“你这几天熬夜熬多了，上火，就要吃点清淡的。婶婶今天早上出门前也嘱咐过我，要我买粥回来给你吃，还说不许吃辣的。”
“我妈说的话听听就完了，你又不是来给她当监工的，她又没给你工资。”秦令仪说着，就去房里拆了包薯片拿过来。
秦晚视而不见，也就随她去了。
吃了一个玉米馒头，喝了小半碗粥，秦晚放下碗缓一缓，抬头看向秦令仪，问：“令仪，你这周安排好了没有？学校那边的事忙完了吗？”
秦令仪的回答正如她早上在和蒋缅的通话中所说。于是秦晚又问：“约个地方商量？那多半是在学校里吧，你后面还要专程去学校一趟？”
秦令仪从堂姐的语气里听出她隐隐有些不认同的意味，但她也觉得正常，据她对秦晚的了解，秦晚习惯深居简出，很少见她主动约朋友出去玩，似乎于人情上一贯淡泊，自然也就不理解堂妹为什么已经毕业两年了，还要和学校的大学生混在一起。于是秦令仪说：“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学弟学妹。当年我们是一个团队，大家都是好朋友，现在他们接替我作为核心，我们依然是好朋友，我能帮上多少忙就帮多少，懂吗？”
“我知道。”秦晚听着堂妹话中带刺，只是笑了笑，又提醒说，“那你要问清楚，可别两件事都约到一起了。”
“那不会的，我没那么不靠谱。”秦令仪说，“等会儿我就催催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