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喇叭发开喇叭花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半了,且孤独多吉才到酒店接蓝妹妹官若存,体内残留的酒精让他还晕晕乎乎的。
昨晚,他们一直聊到半夜,之后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两瓶荞麦酒。这是一种当地酿造的高度酒,价格不到十块,传说喝了不上头,不会迷糊,还有保肝醒脑之功效。两个人坐在学校的操场里,就着一袋花生米喝完了。之后两人在学校里像鬼一样一边到处乱窜,一边大声唱着歌,扰得学校黑暗中青春懵懂的少年心痒痒。学校到处飘着学生们不怀好意的嘘声。有学生从宿舍看到两个人醉得起劲便起哄到:
“亲一个!”
如欧比塔来袭之凶猛,起哄声很快变成为了排山倒海的呼声,“亲一个!亲一个!”几千名学生似乎都清醒了,不管有没看见情侣,依然扯着嗓子狼嚎。学校的宿舍楼下空旷无人,但已经被声音填满了。几个学校的大肚子保安冲了出来,学生们更起劲了。
“保安来了!”有学生对着且孤独多吉和蓝妹妹官若存大声喊。
率先从酒精造成的眩晕中找到意识的是且孤独多吉,他看见蓝妹妹官若存正拿着酒瓶对着天上的月亮傻笑。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蓝妹妹官若存一边说一边用手拍着路灯。
“你们哪个班的!”离着还有20米,冲在头一个的保安便开始大声地质问。
且孤独多吉一下清醒了过来,拉住蓝妹妹官若存便往外跑。蓝妹妹官若存像接收到了发令枪的信号,一下便冲了起来。两个人跑起步来像两条欢快的狗,也像两只没头的苍蝇。
学校的几个大肚子保安追了几步便气喘吁吁,于是便将他们的不满发泄给了寝室里起哄的学生,他们举起手中的木制警棍,叫学生们“滚”回去睡觉。这个“滚”字一出,就像捅了马蜂窝般,楼上的学生开始挑衅的向楼下扔东西。从热水瓶到用旧了的飞机杯,只要能砸响的东西,都像冰雹一样从天而降,大肚子保安们抱头鼠窜,一场喜剧在学生们长期处于压抑中的灵魂已经得到高度满意的净化后落下帷幕。
第二天,学校附近的收荒匠组成清扫队进驻学校,清理了足足一天,很多物品也被归类回收。收荒匠不认识飞机杯,把它放到了热水杯一类里。学校的喜剧盛会很快就成为了轰动塔克县的热门新闻。有志之士开始谈论现行的教育制度是如何压抑了孩子们的天性;保卫处开始秘密侦察到底是谁扔了第一个差点爆他头的酒瓶;思想品德老师到处打听飞机杯的来处。第二天一早,大肚子保安打电话回老家,说从来没想到在学校当个保安还他妈会有生命危险。
且孤独多吉一觉睡到了中午,他还不知道,昨天他和蓝妹妹官若存惹出了一件轰动全县的大事。且孤独多吉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外加旋转跳跃。且孤独多吉觉得头疼欲裂,他打开房间的窗帘。中午的太阳高悬在天空中昨晚月亮的位置。且孤独多吉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好一会才从虚无中想到昨天答应的事-陪蓝妹妹官若存回家,不然,他会在床上躺尸一整天来消解宿醉。但是一想到能见到蓝妹妹官若存,他的精神又振奋起来,眼前的风景也逐渐清晰。托木尔峰在视野的远处,被太阳照耀的刺眼。
且孤独多吉到达塔吉尼娜大酒店的时候,蓝妹妹官若存已经在大堂等他了。蓝妹妹官若存没有一点宿醉的样子,脸色比昨天还要红润。
蓝妹妹官若存见到且孤独多吉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昨天自己喝醉时的样子她还依稀记得,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只会傻笑的疯子,但是今天想起来却还是很开心。
好久没这么放纵过了。这个感觉可以同样放在且孤独多吉身上,只是让且孤独多吉吃惊的是,喝了酒以后,自己便不会去算计了,圣诞老人扎西的话仿佛去到了天边,自己竟然去拉了蓝妹妹官若存的手,这手软乎乎的,然后不管是自己走还是跑,这手也就跟着来了。
“我现在希望你陪我去我前男友家,你不介意吧?”蓝妹妹官若存说话时口气明显区别于昨天的小心翼翼,像一只摇头晃脑的,充满迷之自信的可爱鼬鼠。
昨天,蓝妹妹官若存在喝完酒之后,把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和自己的故事一股脑地告诉了且孤独多吉。且孤独多吉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处于酒精麻醉中的自己好像扬言要帮蓝妹妹官若存报仇,对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要见一次揍一次,揍得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就像交响乐一样满地开花,让他各种挨揍的声音响彻塔克的每一片土地。但是现在蓝妹妹官若存提出的回家的要求,意味着自己很可能会碰到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如果碰到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自己是否要如昨夜所言揍锝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一路生花呢?想到这,且孤独多吉小心翼翼地问蓝妹妹官若存:
“去做什么?”
“揍他呀,你说的!”蓝妹妹官若存笑着对且孤独多吉说。然后便盯着且孤独多吉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面对接下来的行程,且孤独多吉有些忐忑,不是不敢揍,只是且孤独多吉深知如今的自己和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一样都不是什么好鸟。一只坏鸟和另一只坏鸟,没有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看到且孤独多吉闭口不言,蓝妹妹官若存用手拍了一下且孤独多吉的肩旁:
“骗你的。我要去拿我的相册和日记,还有我们高中班的毕业照。那张照片上大家都穿校服,就你能,穿一件流星花园的体恤,流里流气的。要不是校长心情好,照片里就没你啦。”
塔克的大街上,且孤独多吉骑着一辆金黄色的电动车搭着蓝妹妹官若存,蓝妹妹官若存头贴在且孤独多吉的背上,双手紧紧抱着且孤独多吉的腰。蓝妹妹官若存感觉且孤独多吉的背就像一整块铁板,腰上的腹肌就像一排整齐的鹅卵石。塔克县的街道在午后的阳光中渐渐鲜艳明亮起来,在蓝妹妹官若存眼中,这个县城在好长的时间里就像灰色的,所有的彩色都蒙着一层灰。随着电动车上迎面的风,这灰色便如烟般散去了。
从新城一过老桥“新桥”不久,且孤独多吉和蓝妹妹官若存就到了之前蓝妹妹官若存和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住的旧时筒子楼。蓝妹妹官若存在前,且孤独多吉在后,他们穿过狭长的堆满各种杂物的楼道上到三楼,穿过一个十几户人公用的大阳台,最后两人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口。绿色的、油漆斑驳的、有着长短不一的缝隙的木制房门被红色的油漆泼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看样子他不在家,估计是催债的人来过了,反正这就是我这几年生活的样子。”蓝妹妹官若存话里带着些哀怨和惆怅。且孤独多吉感到一丝放松,毕竟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对且孤独多吉来说像一面良心的镜子,如果不看到他,便不会看到自己。再者,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真的那么疯狂,万一一时气不过,揍起他来,不就是和揍自己一样吗!
蓝妹妹官若存掏出钥匙,打开门,随即一股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这是个小小的一室一厅,孔之先没在房间里。阳光从贴满报纸的窗户里斜溜进来,房间里能清晰地看见弥漫着的粉尘,到处都是随意堆放的乐谱和衣服。蓝妹妹官若存打开存放自己私人物品的柜子,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一个歇斯底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让且孤独多吉背脊发毛。
不知什么时候,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站在了门口。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有着一头音乐人的蓬乱不羁的长发。脸庞瘦削,两腮凹进去,显得精致的五官和一双大眼睛充满立体感,他左边耳朵缺失了一块,右边的耳朵上带着一个善良的耳钉。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整个身体瘦瘦的,四肢修长,带着一条粗大的金色项链,穿着一套偏大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如果换一个地方,或许真会觉得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后现代音乐人。
“我的东西呢?”蓝妹妹官若存问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
“你那天打了我之后,那个女人给你烧了。”孔之先毫不在意的说。
“我操你妈!”蓝妹妹官若存突然爆发了,全身气地发抖,只见她“嗖”一下站起来冲到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面前对着他怒吼。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似乎早有预备,不慌不忙的站在那里,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对愤怒的蓝妹妹官若存说: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我想通了,我还是爱你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背叛你了。我还为你写了一首歌,我这就唱给你听。”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似乎绝对的相信自己已经说服了蓝妹妹官若存,他像老鼠一样冲进屋,寻找他的吉他。
蓝妹妹官若存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浑沌。蓝妹妹官若存从来就不是一只聪明的生物,她觉得自己一直是只遵循欲望的爬虫。在她内心深处一直有个未曾知晓但又确实存在的空间,那个空间需要情感去填充,否则便会涌出恼人的幻想,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物体,而仅仅是一个飘荡的幽灵。或许连幽灵都不算,幽灵还能想象,而那种不实在是不能想象的,如果一定给要描述,便是一种不断在被侵蚀的动态,而这种动态以一种实体存在着。如果是往日,蓝妹妹官若存一定会冷静下来,甚至会原谅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但是且孤独多吉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更高级的情感,一种可以得到永恒满足的情感的可能。这种可能和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一起那种动态的永不餍足的空虚是截然不同的同一种的两面。
“你听着,我们没关系了,你就是个变态!”
看着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迷幻的样子,蓝妹妹官若存又气有恨,她恨自己竟然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浪费了那么多青春。蓝妹妹官若存一把将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推倒在地上,夺门而出,且孤独多吉随即也追了上去。
刚才的场景震撼了且孤独多吉,情感在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那里那种病态的流露,让且孤独多吉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父亲伟大的爱情面前,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犹如濒死的蝼蚁。
巧了,气总是得出的。
下楼转角,奔跑下楼的蓝妹妹官若存一头撞在了正准备找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要账的喇叭发身上,在喇叭发身后跟着刘二狗。
“官若存,你他妈还自己送上门来了。”喇叭发如被触动欲望的开关一样,无比自然地去摸蓝妹妹官若存的脸。
前些日子,喇叭发被巨石马特击中下体,足足躺了一周。伤势稍缓,刚刚复出,便被帮会派出催债、收账。疯狂的的一只耳孔之先是喇叭发的老客户了,但他也如一条开水烫不动的死猪,钱是怎么也收不到的。不过喇叭发每天照例得来,今天看到蓝妹妹官若存,好像在遍地腐烂的林场见到一朵娇艳的玫瑰,即使带刺,也必折之、摧之。
一声“哦呜!”斗破苍穹,犹如公狼仰天长啸祭奠死去的幼崽。
喇叭发的裆部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分管疼感的丘脑发出的信号刺激着喇叭发变异的声带。只见追上来的且孤独多吉一只大手从后面掏住阿发两颗释放男性激素的器官,猛地向后一拉,喇叭发仿佛看到自己的两颗释放男性激素的器官变成了两颗天上飞舞的氢气球,那声惨叫也变成了炊烟般的实体环绕其间。喇叭发随即沿着楼梯滚了下去。老楼隔音不好,二楼邻居老王、老张一个端着尿壶、一个端着茶壶被“咚咚”声引得走出房门看个究竟。
二楼楼道里的刘二狗更是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且孤独多吉副总舵主,这是刘二狗第一次出来收账。
多吉下手也忒黑了,阿发好歹是副总舵主王八蛋德彪手下的堂主,这下两个人又要结梁子了,刘二狗一边想一边转身欲溜。
且孤独多吉抱着受了惊吓的蓝妹妹官若存,对着转身想溜的刘二狗大声说:“还不带着他快点滚!你们以后要债便要债,别再来骚扰蓝妹妹官若存,否则我弄死你们。”刘二狗内心突然觉得气从心来,又无奈又委屈,只得将龇牙乱叫的阿发扶到一边,给且孤独多吉和蓝妹妹官若存让出一条道路。当两人从刘二狗身边走过,刘二狗一下闪出一块回忆片段,那不是高中时,且孤独多吉经常抛下自己去花前月下的女人蓝妹妹官若存吗?
刘二狗的回忆事实虽然如此,但是脑中确自动加工出自己一个人头顶着书包,走在在淅沥的梅雨中跟在花前月下的情侣后面孑然一身的悲惨画面。某种意义上来说,蓝妹妹官若存就是自己的情敌。
且孤独多吉和蓝妹妹官若存走到楼下的时候,三楼疯狂的一只耳孔之先的房间方向传来了杀猪般地嚎叫。且孤独多吉看见阳台上伸出了一只绷直了的,修长的手,随即这手又直直地缩了回去。
夜幕降临,“月下佳人”这个昏暗灯光的小酒吧里,总舵主金牙佛财旺、副总舵主王八蛋德彪、副总舵主且孤独多吉三个龟龙会最高领导人坐在一张小酒桌前共商帮是。
“你和那个北国的女人好像挺熟!”金牙佛财旺边说边划拉着手里的佛珠。
“再熟也得还钱啦。”王八蛋德彪一边恶狠狠地说一边用手摸着光头上的王八,手下被揍的恶气鳖得他难受。
“钱的事和她没关系,是她前男友借的。”且孤独多吉用手在桌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她是我的朋友,你们谁也别想动她。”
“那钱咱还弄不弄?”金牙佛财旺问。
“我心里有数。”说完且孤独多吉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起身走出了酒吧。
“这小子,咱得防着点。”王八蛋德彪悄悄对金牙佛财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