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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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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的方向盘旁边有一个端坐的小神像,塑料鎏金黄色的众神之神塔吉尼娜端坐在一匹赤焰红色的巨狼背上。她一只手竖在胸前,一只手向前伸出,像在给乘客展示一件神器,或许神器就是这座城市。

    有人说女神像是在要自行车。

    “要啥自行车,心里没点啥数吗?”

    神像有前后两张脸,一张带着慈悲的微笑,一张口吐獠牙、怒目圆睁。两张脸支撑在某种松动的结构上,在出租车的颠簸下四方巡视。

    蓝妹妹官若存是一个孤儿,上大学前,塔克县孤儿院就是她的家。

    27年前的一天,塔克初秋,山林染色,樱樱花如约绽放。

    在白昼即将被黑夜制服、挣扎着放出最后光亮的时刻,当时还是孤儿院护士的官霞正准备带孩子吃饭,忽然听到了洪亮的哭声,她循着哭声找到了包裹。

    蓝妹妹管官若存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放在孤儿院门口的一棵巨大的樱樱花树下,旁边有一个小皮箱。树叶的影子像一双双温柔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脸,粉红的落花铺在孩子的身上。孩子看到官霞立刻收起了哭声,两只克莱因蓝色的眼睛盯着官霞不断的打转。

    孤儿院的孩子已经达到了收养能力的上限,官霞本想将孩子送走,但是在看到皮箱里的东西后,官霞,甚至是整个孤儿院都改变了看法。箱子里面是包得整整齐齐的现金,一共有四万迪卡币。当时的四万迪卡币,足够再修一栋孤儿院外加一座格龙江上的新桥。

    在当天稍晚的孤儿院领导扩大会议全体表决通过后,孩子如其父母所愿,留在了塔克县孤儿院。孤儿院有一个传统,分管老师可以给孩子取名字,因此,官霞便给孩子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官若存。若即若离,存在湮灭,如大坚硬,柔和的水。

    皮包里的四万迪卡币,当地政府取走了三万。塔克是边疆穷县,那年洪水刚退,正筹备修新桥替老桥,资金捉襟见肘,这从天而降的巨款算解了燃眉之急。孤儿院花了大半万,将原先的小楼扩建了一倍,收养的孤儿也多了三分之一。改建后孤儿院一直沿用到现在。

    蓝妹妹官若存的印象里,孤儿院有一个大大的庭院,院子里有个篮球场,庭院后是成凹字型的两层的赤焰红色小楼,楼顶和楼腰都用鎏金黄勾了边,每个角上都竖起一个小小的鎏金黄色的圆塔。白云停留在塔尖的时候,像飘扬的经幡。

    蓝妹妹官若存从一个没有名字的孩子变成了孤儿院乃至县里的功臣。县里指示孤儿院院长,院长指示官霞一定要把蓝妹妹官若存培养成孤儿院孩子的典范,不要辜负了孩子父母的一片拳拳赤子心。县长还说,蓝妹妹官若存的父母肯定有说不出的苦衷,万一如果可能,有一天蓝妹妹官若存的父母来认亲,一定要向人家献上一份合格的答卷。最重要的是蓝妹妹官若存有着克莱因蓝色的眼睛,照顾好官若存,也是世界大团结的有力证据。

    每一次有领导来视察孤儿院,他们都要点名接见蓝妹妹官若存。领导总是问些吃得饱不饱、穿的暖不暖、学习好不好之类的话。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领导便会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的脸,其他孩子就在后面积极地营造着祥和的氛围。领导进来之时夹道两边大声呼喊着“欢迎欢迎”,其他时候就像一块背景板一样站在蓝妹妹官若存的身后。

    都是孤儿,但是成年人对蓝妹妹官若存的区别对待,又让她在孤儿中变成孤儿院里面最特殊的一个。每到夜晚,月光从窗口洒进屋里,即便室友已经相继发出热乎乎的鼾声,蓝妹妹官若存仍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月光一样清冷。

    孤儿院仅负责孩子们的生活,孩子会在就近公立学校就读。蓝妹妹官若存在学校里,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即便热情开朗的性格让她在学校结交了很多朋友,但在放学后,她的朋友们被父母牵着手接回家的时候、甚至看到在教师办公室她们被父母责骂的时候,她都会嫉妒。她有一个深刻的印象,每到傍晚时分,和同学玩得正开心的时候,总有父母来催促同学和她分别。

    这或许是是蓝妹妹官若存如今选择相信的回忆,但是回忆已经在长大后的她的心里变成了事实。接下去的事实是,同学想要的东西,会告诉父母,父母总会满足。这个时候她就会想,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呢?又该向谁索取呢?孤儿院?得了吧?

    蓝妹妹官若存觉得朋友的父母慈爱体贴,不像孤儿院的大人们总是照章办事。孤儿院就像一个小小的劳教所,从小蓝妹妹官若存和院友们就要遵守各种规矩。虽然孤儿院的老师们,特别是官霞都是好人,但她们的爱要分给太多人。

    从这里开始,我们要叫官霞为好人官霞,她的确是孤儿院里这些好人中最好的那个。

    蓝妹妹官若存记忆中,她有记忆的年岁是在五岁,那是一个春夏交际的时刻。记忆中,整个城市的植物都充满着活力,不仅是孤儿院门头的樱樱花,整个塔克县都像被樱樱花装点得像粉红的童话世界一般。

    百科上说:樱樱花是个神奇的物种,它春季开花,直到秋季开始慢慢凋谢。冬天,是唯一看不到樱樱花的季节。

    风一吹,樱樱花瓣就像粉色的雪一样到处飘啊、飘啊,一小会就能在刚扫过的地上铺满薄薄一层。要是铺满花瓣的路永远都没有脚印就好了,蓝妹妹官若存常常望着被踩碎的花瓣这样想。

    “花又被踩死了!”她常常对好人官霞说。

    有一年,坏蛋国家留不拉稀国的炸弹像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正好一不小心落在了z国在步步卡迪尔国的大使馆里,就是那一年,她觉得自己克莱因蓝色的眼睛不那么特别了,其它的孩子的眼睛里也有了各种颜色,有月光凄惨的白,有太阳灼烧的红,还有星星迅捷的黄。

    记得那是一年初夏的一天,孤儿院隔壁的中学组织学生在操场上喊起了口号。上千人同时喊出的“打倒留不拉稀帝国主义”雄壮嘹亮,就像飞机带着发动机的轰鸣窜上了天空,像火箭拖着长长焰尾的哀嚎。雄壮呼号被天上的乌云卷起后飘荡在塔克县的上空,随即便是一道巨大的闪电像剑一样从乌云中刺将出来。

    那时,孤儿院几个未到上小学年纪的小孩正陶醉地倾听天上传出的高昂激荡的政治口号。突然天空一闪,随即是一声炸雷,把他们的全神贯注轰出了九霄云外。大雨突如其来,现在想起来,当时真像天上刚刚打翻了一壶开水,淋得孩子们像渴望甘霖的青蛙一样抱头乱窜,身上还被烫出了水泡。

    那几个孩子刚窜到一楼楼道,就看到五岁的蓝妹妹官若存从二楼一脸傻笑的朝他们走来。蓝妹妹官若存克莱因蓝色的眼睛盯着这几个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小孩,发出“咯咯”的笑声。就在蓝妹妹官若存笑得忘乎所以,笑得天荒地老之时,其中一个孩子突然挺着胸膛收着腰迎上去,一把把蓝妹妹官若存揪到了雨中。他指着在雨中发呆的蓝妹妹官若存说:“假洋鬼子。”其他的孩子也像得到灵感一样癫狂起来,手舞足蹈地叫起来:“打倒假洋鬼子。”

    这便是官若存第一份记忆。

    第二份记忆是那天的雨好大,雨点落在皮肤上绽开的水花就像其被开水烫出的冰糖水泡。蓝妹妹管官若存这一刻,变成了癞蛤蟆,面前的青蛙呱呱叫着,她想反击,却只能发出呱呱地哀鸣。孤儿院门口那棵樱樱花树,一夜大雨后,花落满地。粉红色花儿像乞丐般被雨水卷得十分狼狈,变得黑乎乎、皱巴巴。那夜后的树,便老去了,像没了胭脂的老妇人。

    根据留不拉稀国向z国丢炸弹的时间推算,那年,蓝妹妹官若存5岁。

    蓝妹妹官若存克莱因蓝色的眼睛一直是孩子们好奇的对象。这是一个偏远的县城,虽然托木尔山脉的另外一面尽是洋人,但是托木尔山脉却是隔断一切的、无尽的、没有航船的大海。有好孩子会说她眼睛真是好看,就像两颗蓝色的宝石。这时,蓝妹妹官若存便会有意地把眼睛睁得很大,大得让他们能从里面看到自己哈哈大笑的影子。有坏孩子会从后抓她的头发,蓝妹妹官若存便会仰着被迫把眼睛睁得很大,坏孩子会仔细看这奇怪的眼睛里面流出的眼泪会不会也是蓝色的,这时蓝妹妹官若存便会像条疯狗一样,抱住对方咬上一口或者两口。她觉得小小的自己全身上下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牙齿,特别是对付那些流着鼻涕的臭屁小二流子。咬的人多了,坏孩子身上的疤就结到了心里,慢慢的,没人敢欺负蓝妹妹官若存了。那群小二流子里面传说,蓝妹妹官若存不是疯狗,而是狼人。月圆之夜,她会变成一匹灰狼,对着月亮发出“呜呜”的嚎叫,眼睛里燃烧着蓝色的、幽灵般的火焰。一个小二流子财旺说:“z国没有狼人,z国只有僵尸。”另一个小二流子德彪回答:“她不是z国人,她是外国人。”他们口中塔克口音模模糊糊,让z国和外国听起来就像一个词。

    蓝妹妹官若存从小就展现出了超出常人的身体耐力,她经常会在傍晚,夕阳在雪山上勾出一道金边的时候沿着城市跑步,有时一跑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月亮流泻出的淡淡蓝色将城市铺满才会停下。孤儿院在新城,蓝妹妹官若存经常会穿过当时的新桥如今的老桥跑到地势更高的老城,然后在老城最高处看新城的家家灯火。

    灯火之上,披着一层月光的淡蓝薄纱。

    初中的时候,一位教练发现了蓝妹妹官若存的天赋,便把她招进了学校田径队,专攻长跑项目。从此,蓝妹妹官若存跑步的空间便从新城老城之间变成了学校赤焰红色的塑胶操场。

    高原烈日将赤焰红色的跑道照耀得像干涸的血块。汗水落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声音,水汽形成一道低矮的薄雾,脚步落下,生怕被一脚踩死的薄雾便飞快散开。

    教练通过塑料喇叭传出的咆哮声在操场上忽高忽低地追着蓝妹妹官若存,跑道上的白色线条指着前进的路,但是又不断的引导她奔回起点。天赋异禀的蓝妹妹官若存不负众望,训练了不到两年,她便代表县里打破了市运动会10000米长跑的青年纪录。蓝妹妹官若存标志的脸蛋配上克莱因蓝色的眼睛,加上神秘的身世,她很快变成了媒体的宠儿,用现在的话来讲蓝妹妹官若存成了一个小网红。

    门户网站的天下,网红还是有底线的。底线来自于交流的不充分,但在那个时候,网络依然被视为牢骚者的天地。就像z国足球,谁能想到,这个时候他们骂得正欢的烂菜萝卜头竟然会在未来的日子被视为英雄。最坏的今天或许是最好的明天。作者修订此段之时,z国篮球紧追上了足球的步伐,他们仿佛在用自己的行动在批判网友的想象力永远追不上他们的赛场创造力。

    蓝妹妹官若存有一个叫拉米的好姐妹,她是蓝妹妹官若存的队友。她们每天一起训练,有时也一起背着教练偷偷地跑到老城,坐在拉米家的楼顶的天台沿上。她们在那里伴着成捆的玉米棒子和楼下疲倦的山羊的咩咩声一起看新城的家家灯火,分享着女孩子初心萌动的秘密。

    拉米家在老城最高的地方,蓝妹妹官若存常说拉米家的房子是塔克县城离天国最近的房子。

    那么拉米就叫做天上的拉米吧。

    天上的拉米家是一栋传统的塔克两层民居,房子全部都由石头和泥土混合修建而成。墙面是赤焰红,楼的腰部和顶部勾有鲜艳的鎏金黄色。天上的拉米的父亲是一个牧民,家里养着一群山羊,白天放出去,晚上赶回来。蓝妹妹官若存特别喜欢她们家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山羊。她们给它取名叫大熊猫。大熊猫的脸是白色的,有两个黑色的大眼圈,鼻子是黑色的,小山羊还有一对海螺一样卷着的角,就像一只长了海螺角的大熊猫。

    一天夜里,大熊猫不见了。

    天上的拉米的父亲说大熊猫是被狼叼走了,他叹道,这里的狼早就已经被打光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蓝妹妹官若存低下了头,自从二流子背后开始叫她狼人以来,塔克便又有了狼,大熊猫的失踪让她有一些自责。

    很多年前,为应对狼灾,塔克发起了打豺狼保生产的运动。这一打,便把狼打成了珍惜动物。天上的拉米的父亲叹道,格龙巨狼的出现曾给这里带来了生命,但这次狼出现却带走了大熊猫,算来算去不知吉凶啊。天上的拉米的父亲又叹道,怎么能打狼啊,狼是我们的祖先啊。

    天上的拉米的父亲模仿起了狼的嚎叫,他说他最近晚上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常常听到山顶发出这样的声音。大熊猫多半被狼吃掉了,因为在他的羊群里,大熊猫最知道回圈的路。在听天上的拉米父亲讲大熊猫的遭遇时,蓝妹妹官若存身上阵阵寒颤。她又想到了在月光下发出尖利嚎叫的狼人,传说狼人有着和自己一样蓝色的眼睛。

    蓝妹妹官若存还记得大熊猫消失那年是塔克圣年轮格龙节。那年,塔克县举行了盛大的格龙节庆典。14年一次的格龙庆典把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神秘的祭场。主大街掀起滚滚尘烟,一个两层楼高的,鎏金黄的众神之神托木尔峰的守护者塔吉尼娜女神像骑着赤焰红色的格龙巨狼的巨型彩像在上百名祭司的护佑下着沿着格龙江畔巡游。

    队伍浩浩荡荡的走上老桥“新桥”,天空中飘满吸食咒语的亡魂和驱赶亡魂的灵符。队伍的前端是带着格龙巨狼面具,盛装打扮的三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个胸脯圆润挺拔的女人,还有一个人瘦瘦高高的,一看便是一个孩子。他们戴着着同样的面具,穿着同样的衣服,在神秘音乐的指引下保持着同样的节奏。身材高大的男人扮演头狼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只见他昂首阔步,不时向两边的客官发出怒吼以满足他们的渴望。蓝妹妹官若存知道这是最尊贵的塔克族人领袖才能拥有的待遇,仪式中的头狼是众神之神塔吉妮娜在人间最忠实的狗。女人和孩子游荡在男人身后,扮演野性将发的幼狼和春意萌动的母狼。

    队伍是清晨从托木尔峰山脚下泽那寺出发的,在县城巡游一圈再返回起点。他们一过老桥“新桥”,处于谷底的县城立即被各种响器的声音和无数种弥漫的熏香所充满。蓝妹妹官若存听说,那专门供奉塔吉尼娜女神的泽那寺,现在正在为圣年轮的到来举行盛大的祭祀。循着方向望去,在老城之上的牧场之上,青烟不断,像似山火正要蔓延。就在那时,泽那寺外正燃起冲天的篝火,数千信徒围聚于此,虔诚的祭祀祷告。圣年轮的祈祷拥有强大的力量,是塔克人重要的精神寄托。当年的两个瓜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的瓜子瓜孙如此坚韧不拔的生出了一代又一代的瓜子瓜孙。

    庆典进行了三天,之后城市便恢复了原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从一场喧嚣的暧昧中醒来。瓜子瓜孙带着饱满的果仁投入了新生活,剩下的满地的瓜皮让清洁工们打扫了一个星期。

    狼的出现像一个预兆,格龙节后不久,大地发出了挣脱封印般地颤抖。暴雨下个不停,藏在地下的活物都逃了出来,街道上飘着垃圾和老鼠的尸体。孤儿院里搭满了蓝色的帐篷,上面印着鲜红的十字。头一天,孤儿院被征用成了临时医院,无数在地震中受伤的人们被送到这里,院子里弥漫着血腥和悲伤。

    昨天地震时,蓝妹妹官若存正在学校的操场训练,剧烈地摇晃让她跌坐在跑道上,她将视线投向天上的拉米家的方向。老城,那片赤焰红色的老城,像湖水有了涟漪,像是山石有了生命,不一会便成为了熊熊燃烧的火,再过一会,火便熄灭了,冒出阵阵黑烟。那片红色变得斑驳,像一艘锈迹斑斑的破铁船。

    蓝妹妹官若存清楚的看到,天上的拉米家的房子,那座最接近天国的房子发出的阵阵烟尘,像一团刚被扑灭的火转瞬升起的黑云。一朵朵小黑云汇在一起化为乌云,滚滚烟尘加快了乌云铺展天空的速度,更多的小黑云加入了乌云的组织。天空不见了,那道突如其来的闪电便显得更加夺目,之后是滚滚的雷声。建筑倒塌扬起的灰,在倾盆大雨中尘埃落定。整个世界变成一团哭泣的漆黑,刺鼻的粉尘味道转瞬成为了泥土的腥味。

    天上的拉米家的房子方向又发出一阵阵卷起的烟尘。

    渐渐地,蓝妹妹官若存开始在雷鸣和大雨中分辨出哭的声音、嚎的声音、骂的声音、祈祷的声音、没的声音、欲发未发的声音,寂静的声音。

    昨天,天上的拉米请假了,她告诉蓝妹妹官若存,大熊猫丢失后不久,父亲生病了,母亲要照顾羊群,她需要回家照顾父亲几天。

    天上的拉米说这些话时,蓝妹妹官若存正坐在她家的楼顶上。月亮刚刚升起,星星比昨天更多更亮,它们都在卖力的眨着眼睛。周围虫鸣声声,像它们在唱歌。天上的拉米头顶着月光,前望着远方的星河,托木尔峰就在她的远方反射着淡淡悠悠的蓝。

    天上的拉米有一条粗大的辫子,乌黑的眼睛大大的,里面映着的全是星空;她的睫毛长的让人担心会戳到眼睛,左耳带着一个大大的红色耳环。天上的拉米已经长得很高了,她穿着一件紧身的运动服,身材已经开始像一个成熟的女人,那种二流子会吹口哨的女人。天上的拉米看着天空对蓝妹妹官若存说:

    “其实我不想当运动员。”

    “那你想做什么?”蓝妹妹官若存问。

    “我想像你一样当个网红。”天上的拉米转头看着蓝妹妹官若存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当了网红,有了粉丝,就天天在家卖我们自己的东西,顺便发一份寻找大熊猫的告示!”天上的拉米嘴角上翘,转头又望向天上的星河。

    “这样就有时间照顾父亲了。医生说父亲得了渐冻症,最多还有两年。得这种病会让人的肌肉会慢慢失去力量,直到连控制呼吸的肌肉都会这样。”天上的拉米转过头,“你相信吗?所有的渐冻症病人都是自己憋死的,你想想,还有什么比自己把自己憋死更难受吗?”

    向蔡磊致敬。

    地震中,孤儿院和老桥“新桥”仿佛受到庇佑,它们周围的建筑都变成了黑色或者其它什么颜色的废墟,而孤儿院和老桥“新桥”却只是轻微受损。据说当初那笔钱的使用得到了高级部门的审慎监督,孤儿院的孩子应该都给蓝妹妹官若存磕一个。

    直到今天,天上的拉米一家还在那里长眠着。她们被掩埋在巨大的滑坡体下。如今,那里竖起了一座纪念地震中死难者的碑。天上的拉米一家的名字被分散记录在碑上秘密麻麻的死者姓名中间。

    兀鹫在天空发出用指甲抠玻璃般的叫声。那些日子,蓝妹妹官若存的眼泪流干了,她觉得自己注定孤独。天上的拉米离开,让蓝妹妹官若存把自己再度封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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