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营救(一)
张良担心那艘轮舟有合义帮的特殊印记,不敢划入正常的系泊湾,多花了不少时间兜了一个大圈,找了一个无人险滩登陆,又弄沉了它,然后才从东城门入城。
两人回到家门附近之时,天色已黑,但他们此时的目力增强不少,远远就能够看见李翠正坐在大门口,不断地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张良骤然一惊,赶紧快步冲到李翠面前,他还没说话,李翠就抓住他的手臂,哭叫起来:“阿信被衙门抓了!”
“别慌,别慌,咱们回家好好商量。”张良半搀半抱地,才将李翠带回家里。
进了院子,李翠就再也走不动,软倒在地上,低声呜咽:“阿良啊,都是阿娘不好,没有牢记你的话,阿娘如果没有去见三妹,就不用要走平常时走的那条道了,不走那条道,阿信就不会出事了!”
张良赶紧轻声劝慰:“这事真不能怪您,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被别人盯上了,阿信今天不出事,明天也可能出事。阿娘,现在不是责怪自己的时候,您先跟我说清楚事情的经过,我才好想办法。”
“阿娘知道。”李翠这才慢慢地将事情讲了出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从张信就读的书塾回家,最快的路要经过一条窄巷,张信以前回家,都会走这条巷子。
这条巷子侧边也离东市比较近,李翠的三妹李丽,约了李翠今天在东市门口见面,所以李翠就和张敬德、张信选择走那条走惯了的窄巷。
他们经过窄巷之时,突然有一个有些瘦弱的中年妇女冲了出来,速度很快,三人没来得及反应,中年妇女就撞进张信的怀里,随即自己冲到墙壁上,将额头撞得鲜血淋漓。
然后,中年妇女就大声喊救命,喊阿信抢劫并意图杀人。
紧接着,所在那个昭平坊的坊正,和两个捕快也突然出现,他们听信那个中年妇女的话,对张信进行搜身,竟然在张信的怀里搜出了一个钱袋,里面有一锭白银,二十两,有林家的特殊记号,乃是林家赏赐给家仆的定制赏银。
而那个中年妇女则称自己是林家三少爷章雍苑的管事曲玉菊。
之后,那两个捕快就将张信押解去了县衙,县长老爷完全听信了曲玉菊、坊正和捕快的说词,根本不听张信、张敬德和李翠的辩解,快速定了张信的罪,当场就打了三十大板,判罚十五日内交足十倍抢劫银两的罚金,然后流放千里,到北疆前线去当苦役。
张敬德和李翠求告无门,只好自己留下,守在衙门外,让李翠回家等张良。
听闻事情经过后,张英已经怒不可遏,上蹿下跳,疯狂怒骂,张良却是几乎完全没有波澜,始终面无表情,张瑜倒也镇定,不断地安慰着李翠。
李翠就一直在抽泣:“这可怎么办啊?阿信挨了三十大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以后要流放边疆,那也是九死一生啊!”
张英发泄了一阵,急急地问张良:“不如我们马上赶去衙门,我去击鼓鸣冤,逼县老爷重新审理此案!”
“你这是乱来!根本没用,还会搭上你的性命!”张良赶紧一把拽紧张英,“你马上给我冷静下来,否则我不仅要想办法救阿信,还要想办法救你!”
“怎么会没有用?击鼓鸣冤后,一定有很多民众旁听,县老爷就不敢胡乱判案了!”张英坚持自己的意见。
张良只好耐心解释:“阿信这事,和那天晚上蒋平来抓我的事情根本不同!阿信明显是被别人设了局,表面上证据确凿,对方又是林家的人,我们无权无势,更没有强者为我们发声,根本不可能翻案!你去击鼓鸣冤,你最终也会被判流放!大兄,求你了,冷静冷静好不好?让我好好想想。”
张瑜也劝张英:“大兄,二兄说得对,你听他的好不好?”
张英这才勉力压住怒火,对张良低声说道:“要不我们将那些金叶子都送给县令或者县尉,请他们帮忙翻案改判?”
“送钱?恐怕这钱不好送,送了也是白送。”
张良摇摇头,不等张英询问,接着就解释道:“这件事情,林家的人肯定已经在衙门里打好了招呼,否则县令也不会那么就快定了案,重重打了阿信三十大板,以林家的权势,不过就是管家过去几句话的事而已,林家不仅传说有筑基强者,还有族人在京师身居高位,县尉和那些皂吏没人敢忤逆林家,否则孔达一家不会那么快就被放出来。”
“县令即使没有得到林家的好处,也不敢和林家作对,他一个外来的县令,林家随时都能够要了他的命。一千多两虽然不少,但这利益还没有大到县令老爷愿意用自己的老命去冒险的程度。最可怕的就是,县令老爷钱也收了,但并没有改判,甚至他发现我们这么有钱,查清楚我们的背景后,还会想办法拖着,继续敲诈我们,要榨干我们最后一滴油水。”
“那可怎么办?”张英彻底想不到办法了。
“别急,你让我好好想想。”张良靠着树干坐下来,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脸色阴沉,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说道:“这件事情关系到阿信的生死,你们如果相信我,就一定要听我的话,首要是一定要保持冷静,绝对不可以做任何冲动的事情。”
“好,我们肯定相信你,你说怎么办?”张英抬起头,看着张良。
张良淡然回应:“一个字,等!”
张英顿时就急了,低吼起来:“阿信都被打了三十大板,生死不知,就算他还活着,之后流放边疆当苦役,也绝对活不了多久,你还让我们等?”
张良依旧面无表情,反问:“不等,那你说怎么办?我们两个去劫狱?那是找死!而且我说的等,不是空等,我在等一个人。”
张英急忙追问:“等谁?”
“福音教那个坛主,我请他帮忙引见他上头的香主,见到香主之后,我也许能够说动香主去救阿信。”张良从怀里拿出两块黑色的木牌,正是福音教的教徒令牌。
张英这才想起昨天早上出城时张良去找过福音教的人,再问:“你怎么确定他会来找你,还是这几天就来,而且还是晚上过来?万一他很久才来呢?”
“跑一趟腿,马上就能赚一百两,你会不会等很久?”张良反问张英,接着解释,“福音教毕竟是非正派的宗教,香主未必愿意见光,所以,大概率会在晚上见我。”
“啊?跑一趟腿一百两?万一他有事耽搁,要很久才来呢?”张英还是很担心。
张良等了一会,才轻轻地说道:“今晚如果他不来,我还有一个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把握更小,也更加麻烦。”
张英急忙问:“什么办法?”
“卖酒。我们明天就去卖酒。”张良缓缓地说道。
“卖酒?你不是说我们不能卖酒吗?再说了,我们现在有钱了啊,不需要卖酒来攒钱,而且,你刚才不是说送钱没用?”张英非常疑惑。
张良有些歉意地摆摆手:“是我没说清楚,不是去卖酒,而是去卖酿酒的法子。我本来是想等到晋升凝灵之后才去做这件事情,那样才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但现在只能提前了。我们将酿酒法子卖了,和买家谈谈条件,请求帮忙救阿信,再不济也能请买家确保阿信在被流放途中的安全,到了边疆后,再帮忙买一个空额替代,甚至捏造一个突然暴毙,让阿信脱身。”
张英问:“你要卖给谁?”
这次张良就没有直接回答:“现在讨论卖给谁不重要,这事明天再说,小瑜,你扶我阿娘回屋休息,大兄,我们先吃点东西,然后到门口守着。”
“好。”张英见张良有了主意,内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和张良一起吃了饭,两人就抱着棉被坐在门口。
等候时,张良搬来板凳、油灯和笔墨纸砚,认真地写着什么,张英则不停地四处张望,
可是他们一直等,都不见那个坛主出现。
等到五更天都过半,还不见踪影,张英已经完全坐不住了,张良还是一脸平静:“好了,我们回去,挖两坛酒带上,出城,去城外霍家庄园。”
“啊?什么?去霍家!?”张英立即吓了一大跳。
“别总是大惊小叫的!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冷静!”张良有些不满地拍了拍张英的肩膀,“在登海城,能够勉强和林家抗衡的只有霍家,再加上霍纮的事情,霍家和林家一定生出了仇隙,说不定愿意帮我们的忙。”
“放心,霍纮的事情霍家肯定已经完全不怀疑我们了,而且,我还可以利用霍纮和我关系好这一点,勉强找到缘由去求见霍家家主。”
“是,我明白了,我们走。”张英这才和张良返回家里,快速挖出两坛高度酒,一起出门,先是去县衙门口,劝服已经守了一夜的张敬德回家,然后租了两匹驽马,从西门出城,快速到了西南边二十几里外霍家本家大庄园。
此时,霍家庄园偌大个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进进出出的,甚是热闹。
张良让张英在远处等着,自己抱着一坛酒,找准了时机,走到其中一个门仆面前,鞠了个躬,低声说道:“小人张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和霍大人,也就是你们的二少爷有关,还请您去禀报霍老爷。”
“和二少爷有关?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去禀报老爷。”门仆立即吓得脸色都白了白,连孝敬也不敢向张良要了,转身就跑进门里,这些日子,老爷痛失爱子,真凶又得不到惩治,变得非常狂躁,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奴仆因此死在老爷手下,他对此事哪敢怠慢?
张良见门仆如此,心中稍稍定了一点,忍不住喃喃自语:“还好,赌对了一点,霍家家主对霍纮还是疼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