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金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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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回 情蛊变世殊事异 金罂归石火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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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四龙”前辈和各门派的当家——除去他们最需要隐瞒的司徒礼等「须臾派」的人,都暗中通过发讯知道了这件事。
石榴红身上的「万年春」蛊,不明原因地死而复生了。
木相留和凉曜也都来了,几人连续七天都没睡好,一直在各家门派翻阅着各色古籍,紧急寻找有关这种蛊毒的线索。
这天,司徒苑沉默着来敲白长庚的房门:
“白师兄。”
白长庚和她互相对望了半晌,最终,她让司徒苑也进来了。
木相留很高兴,就要拉着司徒苑去后院玩一会儿,嘟囔着在这看书太久、太闷、太累了。
司徒苑无奈:“这么大人了,别老想着玩儿。”
石榴红则有些惊讶,托腮半带玩味地看着司徒苑,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司徒苑被木相留抓到后院,挣扎着回来,先去给石榴红把脉。过了一会儿,她眉头全锁。
“不应该……”
她也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情况。
白长庚的房间里,已经堆满了各种从其他门派那里搬来的可能有线索的卷轴,和一座座的小山似的。
于是,白长庚、木相留、凉曜、司徒苑一起开始寻找古籍中「万年春」蛊的线索;石榴红时而昏昏沉沉,时而万分清醒,当她醒着的时候,也和木相留她们一起找古籍……
统共半个月,几人一边各抒己见,总算讨论出点儿眉目。
有可能,石榴红身上的两颗九尾狐媚珠,连带那些制作出情蛊的药材,压根没有被抵消——而是由于其中五帝钱存在的作用,以及在白长庚误打误撞的妙手回春本领之下,和她本人完全融合了。
石榴红,她已经不是容器了,而是经由一次次加入的、那几枚强大的五帝钱的作用,变成了彻底的「蛊」,成为了「万年春」的一部分。
解蛊,不能只是要考虑它最开始被下到石榴红身上、只有「火币」的情况,而是要考虑五帝钱本身也在相互呼应、牵连。
火、水、土、金、木。
当依次加入这些铜钱炼制后,「万年春」蛊也在变化万端,以至于现在无懈可击。
特别是最后汇入其中的「木币」,恐怕对于蛊毒的死而复生有很大关系,更是追加了全盘反制的一线生机。
司徒苑对于「归心派」当家瞒着他们几家偷木币、加入木币不太惊讶,她倒是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另一件事:自己曾经对「土币」许下愿望,希望蛊毒不要被解开,常驻于世。
望着石榴红现在躺在床榻上和木相留有一搭没一搭拌嘴的样子,她五味杂陈。
石榴红她作为已经承受住了「万年春」蛊最大强度的人,是蛊母,可以一定程度上引诱别人做出万劫不复的事情。
如果她愿意的话,甚至可以控制其他中蛊之人——包括那些已经惨死在地下的冤魂、以及曾服用下情蛊的任何人们,让他们听命于自己行事。
但是她从来没有这样做,甚至自己都在努力压制气息。
白长庚恍惚想起,在解蛊的过程中,石榴红甚至多次对这个蛊感到过不快与厌倦,她希望它早点被解开,经常露出一丝丝无意识的厌恶。
司徒苑也知道,有很多家族甚至要求合谋,他们想挑选美丽的女子和男子,送到司徒家这边来,想让他们的人服下「万年春」蛊,然后带回去用来做一些不好的勾当。
不得不说,这次反噬之后,石榴红身上也出现了另一种很特殊的情况。
她可以很有意识地让周围亲近的人不再产生幻觉了。
石榴红能够驾驭自己释放的魅力强度;不想用的话,可以选择完全不去释放出任何情蛊的气息。
无色、无味、无声、无相。
完全隐匿,完美控制。
连带着容器一起变化多端,恐怕,这才是传闻中真正的「万年春」。
「万年春」蛊使石榴红不畏惧疼痛、伤口愈合的速度极快;以及,石榴红可以随意变换隐藏气息,不会太影响周围亲近的人;最后,蛊毒会不择手段保护石榴红的性命安危。除这三点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这些点,也是司徒苑木相留她们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琢磨着发现的,总结完之后,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长庚和司徒苑默默地出了房门,木相留和凉曜她们会看顾石榴红。
白长庚望着门外纷飞舒卷的秋云,淡淡道:
“师妹,是我输了。”
司徒苑却也睇向脚下的落叶道:
“白师兄,我也没赢。”
“给你添麻烦了,「万年春」蛊的事情我有很大的责任。”司徒苑稳声道,“石榴红赎身的银票,我们须臾派愿意抵上一半。”
白长庚淡漠地向前走去:
“师妹不必费心,内门自有办法。”
二人先暂且分离、掩人耳目,然后各自马不停蹄地赶到现在的「万年春」蛊的原液储存的地方——那是一处毫不起眼的归心客栈,会合。
她们要去确认白长庚的解药对其他人有没有效果。
白长庚带上了准备好的一些配好的解药,她挑着最难引人注目的路线走,穿过七弯八拐的小巷子,来到约定的「归心客栈」那里,与司徒苑再次碰面。
二人给被绑来的女孩子们和少许少年喝下解药,他们虽然还在昏睡不醒,当服下解药后去感受脉息,非常有效,情蛊的气息完全消弥不见。
白长庚和司徒苑见了眼前景况,都沉默不语。
…………
过了几天,司徒苑对白长庚发信表示,他们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没有出现任何反噬,除去已然付出的那些代价——比如容貌、寿数等不会恢复,而情蛊本身,是可以完全解开的。
此时,二人可以确定:
解药,可以解开任何人身上的「万年春」蛊,除了石榴红的。
即将入冬。
石榴红暗中得知安饶那边总是三番四次推脱,不肯让白长庚解蛊,于是,这一天,她避开白长庚,亲自带着解药,约见安饶。
“你这是唱哪出?”安饶和石榴红在归心客栈碰面,不怒反笑。
二人正在喝茶,皆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
石榴红姣笑着道:“金罂儿还魂记。”
石榴红蓦然间幽幽拿出了解药。
安饶哼了一声,看都不想去看一眼。
“解开。”石榴红收起了笑容。
安饶不依,佯装喝茶,却在放回茶碗的时候,一挥袖子清清浅浅把药瓶打碎在地上,液体全部泼洒出来,渗漏了片片映照着的烛光。
她歪嘴笑着看石榴红:“我就不喝,看你怎么办~”
石榴红鼻子里哼了两声,优雅地盖上茶碗,作势就要离开。
安饶狐疑地看着石榴红,叫住她:“你也知道其中的绝妙好处吧,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蛊,你才能成为花魁的。”
石榴红闻言撇下眉毛又扬起眉毛,一瞬间感觉很荒诞。她笑了半天,笑够了,才轻蔑道:
“就算没有万年春,我也是最招人喜欢的那个。”
石榴红怜悯地瞥了一眼安饶,又望了一眼地上打碎的药瓶,起身离开。
“你休想独占二少爷,”安饶怒目望着石榴红的背影,
“这些年,我是见识到了。”
“凭什么男人的心、金银珠宝、那么多人的爱都是你的?他们都欢喜找你见你,都争着抢你,找你打茶围,什么好宝贝都舍得往你身上砸……解开……解开?把所有的东西都云淡风轻挥挥手就还给你?!”
石榴红没有去回应她的任何一句话,只看着泼溅出来的残药道:“安姑娘,将来可别后悔。”
安饶不无悲哀地轻声道:
“你已经得到这么多了,分我一点又怎样。”
我只是普通人。
你凭什么让我解开。
最终,安饶依旧拗着脖颈拒绝解毒。
石榴红面无表情抚摸门口的宫灯:“你就耗着罢。”
…………
入冬。
王兰仙一时兴起似的,把司徒苑叫到另一处「归心客栈」。
她戴着卧兔儿抹额,温柔地捻着桔梗紫的手指甲,给司徒苑泡了壶暖身的敬亭绿雪。
她说道抱怨着老石头有的没的牢骚和恼人的床事习惯,司徒苑已经见怪不怪,听得有些耳朵长茧,昏昏欲睡,只想马上就走。
“……有些男人呐,朝秦暮楚的,都不好好怜惜手上的宝贝。一会儿想要这样的,一会儿想要那样的,也不怕来回跑折了腰。”
忽然,她滴溜着眼睛斜过来看司徒苑,
“你不会这样吧?”
司徒苑闻言,微微警戒着眼神,面色波澜不惊。
“那天晚上,给石榴红赎身的人是谁。”
司徒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支支吾吾:“我并不知情,兰仙姐姐。彼时他只说自己是白家人,不是么。”
“哦~”
王兰仙佯装恍然大悟,继续斜着眼睛睨她道:
“那么,你到底是白家的,还是我这边的呢。”
“绝无二心。”司徒苑冷汗直冒,立刻起身拱手,她有点儿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了,仿佛在听着别人从嗓子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王兰仙笑着看她,意味不明地点点头,眼色深邃:
“真是我的好干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