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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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回 道长合谋草蛊王 名花身归杏枝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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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相留和凉曜回来,听闻石榴红身上的「万年春」蛊已经解开,皆是欢喜。
至于父亲白玉楼和家里人那边,白长庚还不打算先说,因为,她要去一趟杏倚楼。
石榴红歇息几天后,确认她的身体没有出现蛊毒的反噬后,白长庚立即出发。
华灯初上时,白长庚趁石榴红开开心心吃着晚膳时,从背后将她弄晕,用锦囊收好她的魂魄。
她在心里轻声抱歉,接着飞快下山,在山脚下,让白家的家仆们为自己乔装备轿。
白长庚即刻动身,带着石榴红的魂魄前往杏倚楼。
王兰仙不在门口大堂那儿,白长庚推托着门口的大茶壶和嬷嬷们,穿过浓厚的胭脂粉味儿和阵阵花香味儿,走过层层叠叠的亭台楼榭——
她一路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摸索着在望乡台看过的、去往石榴红房间的路,来到石榴红的房间。
在那儿,房间的门口,司徒苑正等待着她。
司徒苑一声不吭,表情淡漠如冰。
司徒苑已经提前收到了白长庚遣人送来的急信,在这边预备好了。
她对于白师兄居然真的解开了「万年春」蛊没有什么太大惊讶,按照约定履行诺言。
“白师兄,暂且是你赢了。”司徒苑拱手贺道。
白长庚定定望着她半晌,看不出司徒苑的真实想法,她作势就要进入石榴红的房间。
“别急,我们王大掌柜稍后就到,带着身契。”司徒苑伸出一手拦着白长庚,
“我已和她说了,有个人要来给石榴红赎身的事情。”
白长庚默默不语,点点头。
司徒苑告知白长庚,她会保证今晚等会儿白长庚能将石榴红顺利带走,不过,等下需要两人紧密配合,直接硬来不行,她们得唱红白脸,提前对王兰仙做出点儿手脚。
白长庚一一允诺,按照司徒苑说的准备好她说的东西。
王兰仙火急火燎赶到,面色媚笑,身姿婀娜,言语间却夹带着巨大的不快与紧张:
“哟,哪位公子这么心急呀?”
没想到,石榴红的真身藏在这里许久,还能被人钻空子发现。
要是被外面的富商巨贾纨绔王孙们知道安饶是假的「石榴红」,是自己的女儿,那杏倚楼可出大糗了,简直是砸了自己的招牌,王兰仙在风月场也会颜面扫地。
司徒苑说,她拗不过“这个人”,这个人“他”目击了真的石榴红在这儿,还威胁司徒苑,要司徒苑和王兰仙说,来要求给真石榴红赎身!
自然,司徒苑不会和王兰仙说实话,是由于她和白师兄有解「万年春」蛊的赌约,她也不会告知王兰仙,有人解开了蛊。
“敢问您是哪路来,要给她赎身?”
王兰仙鼻子里哼着气儿,一边泡茶,看着坐下的白长庚和司徒苑,甚至给司徒苑抛了个眼色,意思是“别担心,兰仙姐姐来搞定”。
她眼皮都不抬,想着一定得安全把眼前的这位贵客打发走,还不能得罪人。
并且,石榴红本人虽如今不能给她当摇钱树了,作为对老石头的复仇筹码之一,她依旧重要,可不能离开杏倚楼。
“白家「开阳派」。”白长庚淡淡道。
司徒苑和白长庚打配合演得认真,一闻言,差点杯子盖没扶住,把热茶泼到了自己手上。
王兰仙举着扇子,笑着摇了两下给司徒苑扇风:
“没事儿吧,别烫着。”
她皱眉思忖着,趁机一边看向白长庚,哑然失笑。
王兰仙真的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再次确认道:
“您是——白家人?”
白长庚点点头。
她随即从袖内拿出来包着一大沓银票的信封,推到桌上。
王兰仙打眼瞥了一眼那厚度,吓得美眸瞬间睁大,手指都是颤了三颤。
她粗略地估摸了一下数目。
从进入风月场这么多年,她来没有见到这样大手笔的——这已经超过了把一个姑娘——哪怕是把头牌带走的合理数字。
放之四海,任何一个风月场里的姑娘看到这沓银票都会马上立刻跪下来,吐露出最好听的甜言蜜语、拿出各种各样的风情招数和稀奇玩意儿,让这个来赎身的人肆意玩弄、以及当牛做马做骡子被任意差使一生的程度。
王兰仙自己从未受到过这样的高贵待遇。
她神色不由得变幻莫测,手上的几枚戒指发出红的蓝的紫的光——她的眼睛恰恰躲藏在这光芒中,渗透出嫉妒的丝丝暗流。
可是,毕竟是白家人,这样的手笔不过是狮群里头掉了一根毛而已。
王兰仙作为阴门百家的人,自然也不能违抗忤逆白家的家世、拂他们中任何一人的面子。
司徒苑替白长庚说了些话。
白长庚她的意思是,她会保证把真正的石榴红带走,她的行踪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甚至会替王大掌柜保护杏倚楼「真假花魁」的秘密,不去在坊间说穿假石榴红的事情。
王兰仙此时看着茶叶,有些动摇了。
在这档口,能有人愿意帮她处理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炸的暴雷是天大的美事儿——何况还有这么多银票,石榴红也是半个废人了。
司徒苑趁热打铁贴着王兰仙耳朵说:
“她目前可能很难醒得过来,要做好一直醒不过来的准备,我们也不太需要她了。趁这机会把烫手山芋送出去也挺好的,不是么?”
可是,若没有真正的石榴红在身边扣着,自己会少一个把柄向老石头复仇,也不太放心。
王兰仙听罢司徒苑说的话,更是左右为难得紧。
白长庚此时却道:
“王大掌柜,您看看信封,便可决断。”
王兰仙狐疑不决,慢慢打开信封,看向里面。
她点完银票都是真的没错,她最为熟悉钱的手感。
只是,翻到最上头,王兰仙忽然摸到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另一大不敢告人的秘辛:
她早已不能怀胎。
王兰仙惊恐到宛如触电,差点儿把一整沓银票脱手,她站了起来!
白长庚坐着不动。
司徒苑疑惑:“您怎么了?”
这是王兰仙永永远远不敢告诉任何人的秘事。
在生完安饶之后,王兰仙的身体就无法再生育了,很多年,她都在秘密求各地的江湖郎中,去哪儿也治不好。
她也没有把这件事儿告诉过任何一个目前身边熟识的同辈和小辈,连好姊妹桃李和「点睛人」常乐都向来不知道。
这个戴面罩的白家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本人具体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要赶紧把这个眼前的老祖宗送走,保命要紧。
王兰仙手足无措。
她不敢想像,这个事儿万万一点儿都不能透出口风的,老石头和她正甜蜜腻歪得紧,王家和石家好不容易走到了她想要的状态。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两人还预备着要一个孩子——自然,她是打算靠自己的狡猾手段搪塞过去。
白长庚只是在对面盯着她,漫不经心地。
王兰仙被两人一来一回说得动摇,最终被逼无奈,选择放人。
白长庚进入了石榴红的房间。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兰仙满脸堆笑地交了身契,两人用躺在床榻上石榴红的手印画押。
司徒苑在门口守着,防止生人或任何盯梢的看到她们。
两份。
王兰仙取走一份,笑吟吟地把另一份双手呈给白长庚。
“您请,您请。大人莫嫌弃,她现在就是这般动弹不得的模样,已是个活死人了!谢谢大人垂怜。”
白长庚淡淡颔首,让她俩出去。
“哎哎!好,您请便。”
接着,王兰仙恭恭敬敬地退出,带着司徒苑离开。
最后,白长庚和司徒苑注视了一眼对方,司徒苑带上门。
白长庚默默地拿起那份身契。
同时,她拿出了纸笔在一旁,飞速伪造了另外几份假的身契,用石榴红的手画押。
并且将它们分别收好。
白长庚将石榴红的魂魄从锦囊里放出,并给她的身体作针灸,她在旁边打坐、调息着,使用内门的秘法,直到她的魂魄一丝不苟地完全融入身体。
躺在床榻上的石榴红,胸口呼吸变得流畅、面色红润,一副快要醒转的模样——但是,她醒不来,因为白长庚之前在她的晚飨里,放了一些可以睡好几个时辰的东西。
白长庚马不停蹄给石榴红穿上隐蔽的衣服,绕过人群,从黑暗的地方离开杏倚楼,并且把她带上轿子,飞速回到杏枝观。
…………
“该死的……”
此时,王兰仙在自己的房间,无比头疼,来回走来走去,最后烦躁得倒在床榻上。
“怎么了,您究竟?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司徒苑故意不咸不淡地问。
“和你无关。”
王兰仙用被子蒙着头,支支吾吾的,也不敢告诉司徒苑自己无法怀有身孕的事情。
司徒苑在一旁陪着她,嘘寒问暖安慰着王兰仙,也不再说太多话。
刚刚那个把柄,正是她提前让白长庚写好,放进信封的。
司徒苑她现在十分犹豫,并不知晓自己要站在哪边。
…………
白长庚前脚带着石榴红回来,刚进入道观中自己的房间厅堂,父亲白玉楼已在那儿笑眯眯地站着了。
他仿佛知道自己去了哪儿。
白玉楼笑问白长庚:
“身契。”
白长庚默默无语地将一张纸递给父亲——是她伪造的其中一份身契。
白玉楼看了看,安心收下身契,面上露出冰冷之色:
“别过火。”
白长庚直视着父亲,仿佛在说,您放心。
白玉楼走后,白长庚终于舒了口气。
她静静等待躺在床榻上的石榴红醒来。
已是深夜。
石榴红睡得很甜,脸上是做完了美梦的表情。
她打了一个大哈欠,伸着懒腰,下了床榻,去一旁整理药柜的白长庚身旁调侃玩闹。
“哟,怎么这么晚了,我刚刚吃饭的时候睡着了?”
白长庚静默无话。
她取出了一张纸,递给石榴红。
石榴红的笑容凝滞。
熟悉的笔迹,是王兰仙书写的笔迹——正是她的身契。
上面还有两个红色的指印,一个是她的,一个是王兰仙的。
刺眼的红色。
此时,它们就像两瓣玫瑰花瓣落在纸上,一片喟叹与一片丹心。
石榴红猛然醒转,反应了过来,她去看自己手指上残留的干涸印痕:
“你……你。”
白长庚居然把她弄晕,还在这段时间把她带去了杏倚楼、搞定了王兰仙,最后把她从杏倚楼赎身了。
她心中五味杂陈,已然想起了自己和白玉楼的赌约。
白玉楼那次正是对她提前说过,如果白长庚为自己赎身,她就要替白家内门卖命,而且永远不能告诉任何人,直到死亡。
此时,更令石榴红惊讶的是,白长庚突然转身,伸手就将那张身契移到蜡烛上,燃成灰烬。
“以后,你想去哪便去哪。”
白长庚烧完身契,拿起了卷轴和杵臼,继续去忙活她的药材。
石榴红愣愣望着桌案上翻飞飘落的灰烬。
她喃喃一笑摇头道:“你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