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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昏时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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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回 玄鸡引路百虫岭 雪莲开道昆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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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白长庚与凉曜简要说了一下鸣沙山那种奇特清液的后续。

    包括医斗大会那次,她和祖父已经收集到了类似气味的清液的事。

    因为祖父肯带她一起来,白长庚之前对凉曜的疑心,已经完全消失了。

    原来,这儿就是清液的特殊芳香气味来源——昆仑虚的甘渊。

    凉曜了解了情况,也若有所思。

    甘渊只是一个类似天池的火山湖,但在这雪山里,看起来却庞大无边,犹如海洋。

    看不到彼岸。

    甘渊的水面,也看起来常年不会结冰。

    他们依旧骑在黑公鸡身上,让它驮着他们,沿着甘渊行走了半日。

    靠人走下去,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了。

    不知不觉,周围忽然洒满了温暖的夕阳余晖。

    白长庚意识到,她来到昆仑虚后,根本感知不出具体的时间流逝速度。

    像之前家附近不冬山的后山还好,还是可以勉强能理解感知时间的,毕竟,那时候只是遇到了一些潭妖的幻术或者简单的幻境。

    而昆仑虚的地貌极度复杂,比起之前在鸣沙山那块更为难以理解。

    每经过一处地方,时间流逝的速度都不同,充满了各种挤压与扭曲变形。

    他们骑着飞跑的黑公鸡,穿梭在冰川之间,会感觉这儿是黄昏,那儿已经是黑夜,再走一会儿,有的地方却已经黎明了。

    想必是因为这儿是上古的地域吧,时空比较混乱也是正常的。

    并且飞禽走兽很多。

    每一处的植物都种类繁多。只是它们都是白色的,所以不怎么显眼,都隐匿在雪中,倒是有高大参天的雪松一类。

    而飞禽走兽,它们体型基本上比较小,偶尔见一两只大的悄悄擦着雪缝经过,清一色的白毛,都比较安静,便于在雪地中隐蔽生存。不过,细看都是上古神兽的外貌,叫不上来名字。

    不知又走了多久,他们来到甘渊附近的某个位置。

    在这儿,居然聚集有不少人。

    凉曜看呆了,居然有人。

    白长庚倒是觉得很正常。

    一位鹤发童颜、身着白色衣裳的老者坐在地上。

    面前好多人在排队。

    老者与排队的人都安安静静,双方没人说一句话。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前来排队的人都是一些修士和游仙们。

    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在老者腿边蹭来蹭去的,发出嗷嗷的声音,好像在讨要吃的。

    老者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小鱼,给了小狐狸。

    小狐狸开心地打了个滚儿,叼走小鱼吞下,不再打扰老者干活,乖乖去一旁自己玩儿雪球了。

    白长庚想,还好这个小狐狸不是石榴红,如果是她,可能要难打发得多。

    老者的手上拿着一支没墨的毛笔,看一眼面前的来人,然后在巨大的白纸上挥洒,写上看不见的什么字,接着把纸递给面前的人——他在分发白纸。

    人们领了白纸,都坐在河边开始扎纸船。

    白长庚发现,这白纸叠好之后,都是刚好能容纳一人的纸船,船儿的形状宛如雪莲花,还有一些人,已经乘着雪莲花形状的船儿,从甘渊的海面上飘然远去。

    每个纸船上都挂着一盏灯笼。

    很神奇的是,白长庚看见,是修士们一登上去船,船头就会出现灯笼,是噌地一下出现、并且燃着的那种。

    每座船的灯笼,颜色与样式都不同。

    灯彩琳琅满目,宛如他们都是刚刚赶完灯会回来,并且每个人都买了心仪的灯笼离开。

    凉曜也是擦了擦眼睛,难以置信。

    她和白长庚面面相觑。

    远远看去,眼前的海面,就像是人间的节庆时候,会占据满满一湖面的、蔚然壮观的祈福水灯。

    白一鸿轻声提醒两个小辈,不能触碰到这些修士,也别和他们说话。

    想必,因为那些人和他们本不属于一个世界,乱说话的话,如果发生时空纠缠,后果会很麻烦,回不去都是小事了。

    “我们也去坐船。”白一鸿道。

    “莲花船能渡过甘渊。要去的是对面。”

    白长庚和凉曜赶快跟上。

    天色转黑,他们也乘着纸扎好的三个莲花纸船进入海面。

    眼前,是一片焰色飞舞的琉璃世界。

    处处灯彩熠熠,水面微澜,波光粼粼。

    天顶挂满繁星。

    满船星梦压星河。

    正欣赏着景色,忽然,旁边传来修士们的惊叫声。

    不远处是一座漂浮的冰山,有莲花船不小心撞上了它,靠得最近的几枚莲花灯船跟着都受到波及,船只倾覆。纸船一旦被刺破与浸湿,就载不了人了。

    船头的火焰随之骤然熄灭。

    实际上,白长庚他们的这一溜船队都正处在一片浮冰的冰山群中。

    白长庚和凉曜看着沉船,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心头很沉重。

    “这是心火。”

    白一鸿远远注视着翻沉的小船,喃喃道。

    他给小辈们讲述了这种灯笼的来由。

    “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一把火,它会带领着你活下去,走到生命的尽头前,万万不可让它熄灭。尤其是在这种纯粹依靠神识来行路的地方。”

    “只要执念未死,则心火长明。”

    凉曜似乎也想起了过往听过的什么话,喃喃接道。

    前方的风浪愈来愈大。

    而灯船们都处在黑暗之中,周围还遍布着看不清的漂浮冰山群。

    接着,更多的小船由于撞到冰山而翻沉。

    伴随着灯笼熄灭。

    不妙的是,周围还开始飘下了雪花。

    什么都开始看不清了。

    细雪之中,是惊心动魄的残酷美景:

    灯笼一盏一盏熄灭、莲花船们一艘一艘寂静无声地沉没。

    水面的景色和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静谧美好。

    而灯笼熄灭的这些人,对应的神识却会永远消失。

    无声无息的死亡。

    每次渡海都是那么危险,却有如此多的人愿意前往,甘渊的对面,究竟是什么仙境?

    白长庚等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判断着黑暗中的冰川,小心翼翼绕过它们前行。

    …………

    地宫道观这边,木相留看他们仨,那三人打着坐,而表情都是皱着眉头半天了。

    木相留不厌其烦地把白长庚和凉曜的眉头反复抹平。

    至于白四龙前辈,木相留表情讪讪的,伸了几次手,感觉对前辈抹眉头的动作不太礼貌,就放着没管。

    “进去好久了,他们怎么还不醒啊,是遇到麻烦了么?”木相留疑惑地问道。

    白玉楼给锅里煮着的黄粱米添完水,回木相留道:

    “不知道。应该无碍的。有四龙前辈在,不用担心。”

    木相留心不在焉地嗯嗯应着,还是很担心好友们,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境况不是很好,细细飘摇的温柔雪花,有转变成暴风雪的趋势。

    白一鸿令白长庚拿出玉葫芦,因为他们仨的船都快要淋透了。

    船头的灯笼也在一摇一晃!

    凉曜哈出的气息现在已是纯白色的了,她嘴唇发紫,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

    白长庚赶快拿出玉葫芦,无助地看着祖父。

    在白一鸿面前,她总感觉自己还是一个脆弱的孩童。

    白一鸿飞速掐着手诀,玉葫芦忽然像充了气似的,开始变大!

    玉葫芦越来越大,边缘越升越高。

    玉葫芦的口也越来越大。

    直到葫芦口的大小可以容纳一个人钻进去。

    白一鸿挥挥手。

    白长庚心领神会,她飞速取下自己的灯笼,把快晕倒的凉曜扶住,也顺手帮凉曜提好灯笼,二人赶紧从葫芦口钻了进去。

    里面还是原本之前那样,是亭台楼榭与雕栏玉砌的那个「葫芦阁」。

    进去玉葫芦后,凉曜实在支持不住,直接昏迷了过去。

    “咚”的一声,地宫这边的凉曜也同时晕倒了。

    “怎么了!”

    木相留急急过去扶住她。

    白玉楼也赶快上前,去探了一下凉曜的鼻息,发现还是有气的,问题不大,于是用言语安抚了一番木相留。

    “白叔叔,送我进去。”

    木相留这下是真不耐烦了,已然有些要发火的意思。

    “早就说了,一开始就要我一起进去才好!”

    白玉楼劝了好几轮,实在拉不住木相留。

    “你可知道其中危险?你一人进会辨不清方向的,说不定没法与他们遇见。”

    而且必须留一个人看外面看着炉子与众人,白玉楼很无奈。

    木相留拍了拍腰间的弓箭,示意让白玉楼放心,朗声笑道:

    “我们三人已经义结金兰,说过要同生共死的。”

    “进去了,我就能有办法找他们!”

    白玉楼叹了口气,看着打坐的“白四龙”,心道:

    父亲,您待会儿见了相留,可别责怪我。

    他如法炮制,取了木相留的中指血,让木相留服下御寒丹、在旁边打坐,以同样的方式,把她送进了昆仑虚。

    …………

    最后的一段水路,三人借着玉葫芦作舟,在甘渊上以神识引路漂流着。

    这期间,凉曜就靠着模糊的意识与白长庚喂药支撑着。

    三人的灯笼都还一直亮着。

    白长庚有些担心昆仑虚外面的情况,祖父安慰她道,你忘了,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太一样,没事。

    不知道漂流了多久,感觉快一个月了,总算惊险地抵达彼岸。

    已是黎明。

    灯笼自然消失。

    安全了!

    周围还有稀稀拉拉的一群修士,也是顺利穿过暴风雪才抵达的。

    白长庚扶着凉曜,跟随祖父白一鸿出了葫芦口。

    眼前是一片盛开的美丽雪莲花。

    来到这儿的人,都互相不说话,只与自己的同伴交谈,也好像是一副看不见其他人的样子。但是,大家可能都心知肚明,出于绝对的安全考量,不愿发生任何交流。

    这都是来自不同时空的人们的神识。

    白一鸿再次掐了手诀,使玉葫芦恢复原本的大小,白长庚收好了玉葫芦,心中早已默默记下怎么做。下次就有数了。

    周围天朗气清,仙气袅袅。

    眼前也是一大片冰川,远处雪峰延绵,神圣而肃穆。

    但已然与来时的对面是完全不同的景致。

    走了一阵,白长庚发现:

    这甘渊周围流淌出去的水路,经历了各种坍塌与变化,在彼岸这块,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天池,以及堰塞湖。

    甘渊在这一整片地带的地位,有些像是“母亲海”了。

    它用庞大的自身水系,滋养着天地万物。

    形成的各种大小天池与湖水的颜色,彼此间有极其微妙的差异。

    气味倒是都很相似,就是那种清液的气味。

    估计是在昆仑虚复杂的地理条件下,各个地方的水会产生微妙的差别。

    她眼前最近的一潭,似乎是形成了某种天然温泉。

    因为周围有不少仙气四溢的飞禽走兽,大都毛色纯白,它们在低头喝其中的水,还有的靠在岸边泡着温泉。

    白长庚蹲下身,捻了一下热气蒸腾的水,推测道:“看来,它们待在里面,创口的恢复会加快。”

    白一鸿点点头。

    白长庚朝着凉曜的脸上,洒了一些这个潭里的湖水。

    凉曜悠悠醒转。

    果然有点用。

    她想,这一潭里的湖水,如果滤净之后,拿去熬汤煎药煮粥也不错,味道能敌得上世间所谓的鲜美的老字号百年老汤。

    若用这来自甘渊的水,大约是可以熬出非常浓的鲜汤的,喝了还可以大补元气,比较适合调养虚弱的身体。

    白长庚心下一动,这个温泉里的水,应该也可以给石榴红的那个姊妹补补身子。

    她询问了一下祖父,能否等等她,她要取一些水再走。

    白一鸿应允。

    白长庚取了温泉水,收进玉葫芦——有了这东西实在方便,任何宝物和重要的药材都可以往里面放,便于携带极了。

    凉曜休息后,也差不多好了,嘴唇恢复了红润。

    三人都继续往前行走。

    白长庚发现,不远处的一潭水也很特别,靠近后,用手捻了一下质地,估计可以直接拿去作为灯油。

    “是可燃的。”

    但是,由于这个原因,这潭水大概会时不时自己燃烧起来,在冰川里会显得十分古怪。

    因此,它附近都没什么飞禽走兽。

    倒是稀少的几个人在提着水桶,打了这潭水打算扛回去,他们衣服都穿得很厚。难道,这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用来照明的火源?

    听说,古时候有帝王会用人鱼膏来制作灯油,这潭里的水,应该能堪比人鱼膏的长时照明效果了。

    “这不就是姑墨女王干尸洞里点的那种油么?”

    凉曜怕靠太近真的会烧起来,小心翼翼地远远看了,然后对好友道。

    白长庚点点头。

    两个人都很惊讶,原来灯油还可以这样天然形成。

    不过,这油是从哪儿来的呢?

    两人发现,白一鸿正看着灯油潭旁边的另一个潭。

    白长庚马上就明白了。

    原来,旁边的另外一潭水里,里面泡满了各种上古时代的飞禽走兽!

    “在昆仑虚,神兽们感知到将要死亡后,都会默默迁徙来到此处,集体投入冰川,回归自然。”

    白一鸿轻声道。

    估计是这两个潭的水,在底下通过复杂的方式联合贯通着,在一个潭里,泡满了尸身;另一个相邻的潭里,就由于微妙的反应,通过千百年的沉积,天然形成了尸油。

    旁边这个尸潭里,动物们的面目栩栩若生。

    这处潭水,就是一个天然的冰川冢。

    而且,它似乎深不见底,没人知道底下有什么。

    俯视着往下看去,尽是层层叠叠的尸体漂浮在其中。

    间或夹杂了一些不知名的树叶和植物,泡在潭水中,也是显得苍翠欲滴,仿佛还在生长似的。

    还有虫蛇鼠蚁。

    动物们有的安详,有的面目狰狞,有的看起来很平静,有的看起来挣扎过……不过,都不知道原本是什么年代的了。

    它们会投身此处,在这里保持新鲜不腐,宛如获得了永生。

    “干千年,湿万年。”凉曜仔细看了这一潭水,若有所思,

    “这水,是天然的棺液啊。”

    没错,这就是之前封锁「玉先生」的那个棺材里同样的液体了,可以保持动物或人的身体在其中不腐。

    而且,木相留还从这种液体混合着黄沙的棺材里面,被她俩捞出来过。

    白长庚心里有了头绪。

    或许,祖父就是想带自己来确认那次没能得到的棺材胶水的秘辛,也就是,顺藤摸瓜,找出能够粘合怜珠剑的方法!

    或许,这次能在甘渊这里找到线索。

    思绪万千间,白一鸿抬手点了点不远处的一个山洞。

    山洞附近看起来熠熠发光,浮空中闪着几朵若隐若现的七色的云彩。

    “我们去那儿拜访四弟。”

    那是白四龙前辈的居所。

    白长庚和凉曜都心情雀跃。

    “姐姐——凉曜——”

    几人正准备往山洞处赶,闻声愣了一下。

    是木相留骑着黑公鸡追赶过来了。

    黑公鸡在她身下宛如被挟持的一方,终于到了众人面前,很不情愿地把木相留甩下来。

    木相留一个腾空飞身,安全落地。

    “白爷爷!”

    木相留欣喜地做了个揖礼。

    白一鸿皱着眉头,打了一个呼哨,送走了黑公鸡。

    黑公鸡自己呼啸着飞远去了。

    “我的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凉曜见了木相留,有点着急。

    “白叔叔呢?”

    木相留拍了拍身上的灰道:“白叔叔在外面看着炉子呢。”

    凉曜问了木相留怎么进来的,有没有受伤,神色担忧得很。木相留则是挠着鼻子嘻嘻哈哈的,比划着手势,眉飞色舞地说了一大通自己怎么来的过程。

    和凉曜解释完了,木相留转过头,讪讪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白长庚。

    “下回不可莽撞。”

    白长庚冷声道。

    木相留一把抱住白长庚:“我这不是担心姐姐你嘛!看到你们没事就好,下次不会了。”

    她又回头拉过凉曜,把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凉曜和白长庚面面相觑,被木相留的两只胳膊挤压得身上很不舒服。

    “小姐……放手。喘不过气儿了。”

    “好好好。”

    “我们进洞。”白一鸿见小辈们叙旧得差不多了,肃声道。

    木相留还不知道眼前的白四龙其实就是白一鸿,只是有些纳闷,怎么一进来,活泼的四龙前辈人就变严肃了。

    “白爷爷不小心喝了这里的怪水,性格大变?”

    木相留搡了搡凉曜,用蚊子一样大的声音问道。

    凉曜无奈回道:“没有。”

    凉曜对木相留耳语解释了一番。

    木相留惊讶之余,表情逐渐变得像泄了气的皮球。

    原来,这位不是白四龙,而是她最害怕见到的白家学堂先生——白一鸿。以前他天天上课像念经似的,让自己看书背书,看得脑仁儿疼!

    知道眼前人是白长庚的祖父后,木相留再也不敢随口大声说话了,举止乖顺了不少。

    他们四人进入了那个山洞。

    山洞并不复杂。

    很快,他们就跟着一位小仙童,找到了在里面打坐的白四龙。

    “大哥,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无聊。”

    碰面后,白四龙上下打量了一番和自己装扮得一模一样的白一鸿。

    白四龙见到白一鸿,一点儿也不吃惊的样子,仿佛知道他们会来。

    “又假扮我!”

    “假扮你,可是为了更好地替天行道。”

    白一鸿面无表情地调侃。

    听起来,白一鸿前辈以前也这么干过。

    几个小辈来回看着他俩,都看呆了。

    木相留大着胆子凑近他们,一会儿瞧瞧白四龙,一会儿瞧瞧白一鸿。

    眼前的两个前辈,完全看不出任何一星的差别。

    如果不是白一鸿和他们主动透露,以及二人声音现在不一样,她们是完全分不出来的。

    白四龙和白一鸿转过身来。

    白一鸿忽然对白长庚道:

    “世间所有的东西,都要审慎去判断。

    一切外壳都是相。用心去分辨真假。”

    见俩人像照镜子一样的神情,白长庚很迷茫。

    真的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话,一眨眼的功夫,她也会完全分辨不清楚谁是谁。

    小辈们面上多少都流露出崇拜的神情。

    白一鸿与白四龙交谈几句,又拿出了从山神庙带出来的小瓶子给他看。

    白四龙嗅过瓶子内的清液气息,思忖了好一会儿,一边摸着脑袋仔细回忆。

    白四龙想了想,和大哥说道了一些与怜珠剑有关的事情。

    白长庚旁听着,心下舒了一口气: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昆仑虚存在这样一种类似的清液,可以把两半怜珠剑粘起来!

    只是,如何去找到它。

    待了一会儿,观察二人的表情动作,白长庚发现,白四龙前辈本人确实吊儿郎当的,就和祖父先前假扮出来的性格一模一样。

    难怪白家上上下下都没人怀疑。

    他们都以为真正的祖父已经死了,这个人是真的白四龙前辈。

    “这个清液吧……呃,这儿洞天太多了,我都不确定是哪个洞天里的了。”白四龙前辈终于有了主意,说道。

    “但是,我可以带你们找找去!”

    “好!”

    木相留很兴奋,她最来劲这种事情了。

    一行人出了洞去,跟着白四龙找清液。

    日夜兼程的,还是没有找到,中间还迷路了好几次。

    …………

    过了几个月,大家都和四龙前辈混熟了,谈话也愈加随意。

    “白爷爷,你……你行不行……”

    终于有一天,木相留受不了了,在后面气喘吁吁问道。

    “后生!胡说什么……我当然……行,我很可靠的。”

    白四龙使劲摸了一把木相留的头,也是逞强着喘气回道。

    “你真行还迷路啊!”

    其他几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只默默地赶路,一边听那两人吵嚷,一边仔细寻找。

    没办法,实地走了一趟后,他们发现,昆仑虚的洞天实在多如牛毛,而且地貌太复杂。

    白四龙这样长期呆在这儿的,记错也正常。

    有些水潭里的水看起来外表相似,触摸了也差不多,却完全不是他们想找的那种可以粘合怜珠剑的液体。

    就好像白四龙和白一鸿一样,只是由于易容术和装扮模仿,他们现在看起来外表相似,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呆的时日一久,白长庚甚至感觉自己有一点能分清两位前辈了。

    很微妙的细节上,还是会有极其难以注意的差别。

    用心去体会。

    最后,总算在一个很普通的地方找着了。

    “是这里!真的是这里没错。”白四龙很兴奋。

    “白爷爷,可别再折腾我们了。”

    木相留抱怨着,但还是一路紧跟。

    他们穿过冰蓝色的永冻大峡谷,往一处怪洞的深处走,七弯八拐地走了好久。

    这里有一潭隐隐约约会发光的水。

    依旧是来自甘渊的水。

    这不过,这一潭水,天然呈现出了一枚葫芦的形状。

    还是一潭天然形成的胶水。

    “何人?”

    一个威严的女人的声音在虚空的洞中回响。

    白四龙赶紧跪拜了下来。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来者是谁。

    齐刷刷跟着白四龙拜了下来。

    “江南应天府,白家后辈白四龙。吾携自家人前来取水,没想到您刚巧在这儿。谢谢您赐百年香,护我白家多年。”

    白四龙忽然变得十分沉稳,郑重地回答那个女人道。

    白一鸿也对玉葫芦的事情郑重道谢。

    白长庚她们霎时心下明了:

    来者是那位传闻中的隐士高人,药儿娘。

    听说她能治世间难解之症,破难破之劫难;总是用一双缠满绷带的手捣药,巨大的披风下面,可能已经换过了很多人。

    “不必谢,随手之事。取吧。”

    他们答谢后,声音便消失了,再无回音。

    白四龙带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去潭边。

    白长庚和木相留蹲下,看着这潭奇特的湖水。

    白一鸿也观察了一会儿,取了一块冰看着道:

    “湖底的冰川泥有剧毒。但是很奇特,这个深潭里的潭水不稳定,偶尔会变成果冻或胶水的形态。”

    白长庚接道:“甘渊的水和这里的冰川泥常年反应,发生微妙的变化,湖水变成了可以解开冰川泥之毒的水。这便是司徒礼前辈所用的那个胶水了。”

    凉曜惊叹不已:“毒药和解药共同诞生在一处?太神奇了。”

    木相留咋舌。

    白长庚觉得还好,没什么稀奇的。

    因为祖父常和她说,任何剧毒,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就好像发生再坏的事情,人也要冷静下来,好好生活,天有好生之德。

    逢三必有转机。

    三天,三个月,哪怕三年……

    等得起的人,才有绝处逢生的机遇和扭转乾坤的资格。

    另外,世间还有一些常见的药材,通过不同的药材部分与炮制方法,正好可以分别用来制毒与解毒呢。

    白四龙和他们闲聊。

    过去他听药儿娘曾说,甘渊,是由于「火币」砸下来才诞生的。

    火币本身不属于人间,它本身是一些碎裂的金矿,然后经历过多次很大的烈火才炼成。

    它原本是天上的凤凰,用九丈高的香木自焚后炼出来的,但掉落下人间以后,就落在昆仑虚这里,形成了一座火山;接着,这火山喷发后,经历了长久的岁月,逐渐冷却,又变成甘渊。

    最初的「火币」也早已被异士们发现,然后捡走了,甘渊却在这儿留了下来。

    小辈们不大相信,这太过天方夜谭了。

    白四龙补充道:“药儿娘是真的,百年香炉也是真的。”

    小辈们沉默了,还是不愿意信。

    白一鸿忽然沉声道:

    “相留。知道为什么这次不希望你一起来么。”

    木相留唐突被点了名,猛然一怔。

    “因为,我接下来要说很重要的事情。”

    白一鸿居然难得一见地露出了慈祥的表情,他将小辈们团在一起,继续道。

    凉曜蓦地神情微变,但立即恢复了原样。

    “如今,五帝钱位置已经公布,之后发生什么都难说。”

    木家和卿家的祖先,当初联手制作怜珠剑,还留下了用以封印五帝钱的荷碧扳指。虽然我不太清楚怎么做,但是那个扳指,如果找到了,作为木家后人,你应当是可以启用的。”

    “你们三人,千万不要分开。”

    “将来,毁币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木相留感觉头有点大,她确实知道爹爹的收藏里有什么宝贝扳指。

    白长庚和凉曜看着木相留,各有所思。

    但是,木相留她目前只想着四处玩乐,不愿承担什么太大的使命。一听白一鸿这么说,整个人都不吱声了。

    白长庚轻声道:

    “凉曜,你是卿家人吧。”

    凉曜浑身战栗着,犹豫了半晌没有说话。

    她本想多藏久一点儿的,她不想让木相留这么早知道自己的身份。

    木相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什么……”

    原来,凉曜这边,她自幼也知道,祖辈的任务是要自己去毁币。

    她要先和木家人达成汇合,取得信任。

    凉曜是刽子手出身,做些荣行打行的行径;她本身是打算作为卧底,在木家的人附近守着,找个机会,必要的时候再出手,想办法融入进去木家。

    只有这样不显山露水,才能顺利完成卿家的任务。

    然而,哪知道,自从那次不小心偷了木家人的荷包,导致太早就遇到了自家小姐木相留,导致她的计划顺序也全乱了。

    凉曜后来勉强维持着现状,和卿家人暗中联系,在木家过得如履薄冰。

    如果今天白一鸿和白长庚不说,她打算一直瞒着木相留。

    白长庚之前在鸣沙山的金字塔墓场就很怀疑了。

    加上凉曜手上常年握刀的痕迹,与一些细微处的动作,强大的兵器记忆力与跑江湖的学问……加上祖父愿意带她来昆仑虚,白长庚终于可以大胆地言明自己的推测。

    木相留不想看凉曜:

    “你,你是卿家人。”

    白四龙和白一鸿欣慰地望向小辈们,然后悄悄退到后面。

    凉曜看着木相留:

    “小姐,如果我真的是……你会嫌弃么?”

    木相留没有回答,她还不想接受事实。

    难怪白一鸿前辈不太想带自己进来。

    进来之后,他们几个接下来要商量的事情太重要了,全都是关于五帝钱和怜珠剑的。

    有了这么重要的责任在身,自己可能得被迫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不那么无忧无虑了。

    凉曜如果选择一直瞒着她,也一样可以继续。

    再看白长庚与凉曜等待自己的表情,可能她俩就算彼此没说,也都早就隐隐知道了呢。

    木相留抱着腿,头埋在双臂里,沉默了很久。

    白长庚与凉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木相留低低道:

    “你们凭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凉曜:“小姐……我……”

    白长庚替凉曜解释了两句:“水币就在她家。木币在我家。告诉你,是逼你做选择。”

    白长庚清冷的嗓音穿过木相留的双臂,传到她的耳朵里。

    木相留已经懂了,她抬头看凉曜,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我不想强迫小姐。只愿你一直平安喜乐。”

    凉曜不敢看木相留,嗫嚅道。

    木相留苦笑。

    是啊,白家和卿家,一个是名门望族,一个只是民间有点权财的阴门家族,自然不可能会是长久和睦合作的关系。

    只是恰好,这一代小辈中的白长庚和凉曜,她俩如今的目的一致。都是要去毁币的。

    何况,自己是木家人,白家和木家可是世代联姻。

    以白家和木家的关系,卿家算什么?

    一个小小的凉曜又算什么。

    哪天,只要凉曜犯错了,父亲一句话的事,凉曜就没机会呆在木家了,还可能会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把凉曜接上马背了。

    凉曜的整条命都在她手上。

    以木家的立场,会不会允许她参与毁币呢?

    父亲那边,又会肯把「荷碧」扳指拿出来么?

    如果木家的真正选择,是让五帝钱合璧,或者保持冷眼旁观的中立状态,她又该怎么办?

    难怪,这儿的所有人都不想她知道。

    木相留知道的话,就必须有所谓的立场了。

    让她此刻知道凉曜的真实身份,也是一种重大的变数。

    …………

    趁着木相留还没缓过来,还在沉默着。

    白长庚的眼神向凉曜抛去,她想问凉曜,「水币」具体在卿家的哪个人手上。

    而凉曜此时看着白长庚,好像懂她的意思,她暂时不想告诉白长庚「水币」具体在哪。

    但是,白长庚确定了,凉曜应该知道水币在哪。

    这就好办了。

    两个人交换过眼神,还是看回木相留。

    总之,木相留选择要怎么做,很重要。

    “我知道了。”

    她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木相留回头看着两位前辈:

    “我们三个会努力完成毁币的任务。”

    二位前辈也是舒了一口气的表情。

    木相留恢复了灿烂的笑容,紧紧抱住白长庚和凉曜。

    头大啊。

    这下回去,必须要找父亲拿那什么「荷碧」扳指了。

    …………

    白长庚他们坐在潭边,细细把两半怜珠剑粘合了起来。

    没想到,变成了完整的剑后,产生的剑气实在太过剧烈,周围的雪洞与顶面都震出了裂缝,即将开始坍塌了。

    白四龙道:“你们出去,我殿后。”

    木相留担忧道:“前辈,你会有事嘛!”

    “我是什么人?”

    白四龙眉飞色舞,朝小辈们挥了挥衣袖。

    “大哥,有缘再会。”

    他轻声道。

    他们飞速地穿过不断坍塌的冰洞,将将逃离,回头看去,冰洞口已经完全被震塌、堵上了。

    最后离开洞口的时候,凉曜忽然一阵眩晕。

    木相留赶紧扶住她。

    …………

    凉曜从昏迷中醒来。

    她刚刚好像做了个梦,还听到了好奇怪的话。

    梦中是药儿娘的声音:

    “凉曜,你也放下吧。

    你和桃花神官玉楼有一些宿世之仇。但和今生今世,和此刻都没有关系。

    放不下的仇恨,只会斩杀你自己。”

    凉曜好生奇怪。

    她也没有太在意,赶紧和大家一起离开。

    因为在昆仑虚前行了太多天,他们甚至有的瞬间会感觉眼睛整个看不见了,尽是一片白茫茫的。

    都有点分辨不清方向了。

    几个人彼此拉着,在雪地里前进。

    在慌乱中,小辈们听到白一鸿前辈沉稳的声音。

    “雪盲症,无碍。回去后,你们在杏枝观歇息几天。现在集中注意力,守好我们的神识。”

    大家应了。

    最后一日,四人已经疲倦得不行,还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

    巨大的冰山面前,人简直如同蝼蚁,那些深蓝、浅蓝的冰层咯吱作响,都开始出现裂缝,冰层之间发生摩擦与滑动。

    终于,跨过了一道巨大的冰坎儿。

    到了神兽们可以飞行的区域!

    白一鸿赶紧打呼哨,叫出那只黑公鸡来。

    “走!”

    他们乘着黑公鸡,赶快离开。

    …………

    四个人打坐的身体忽然一震,木相留也哎呦一声。

    白玉楼欣喜地望向他们。

    洞中一日,人间千年。

    四人慢慢睁开眼睛。

    “刚好,这才酉时。”

    去了昆仑虚一趟,他们感觉至少过了一年。

    结果,回来,白玉楼说了话,他们才发现只过了半日。

    时间将将才到晚上,红泥炉上的黄粱米粥炖得熟透了,发出浓稠甜厚的香气。

    祖父白一鸿掀开盖子看了看。

    只见锅中一星血丝都没有,米汤清澈透亮。

    而且,米汤已经完全变成了甘渊水的味道,这黄粱米吃下去,能够大补元气。

    木相留快饿晕了,口水都快下来了,她感觉一年没吃饭,嚷嚷着就要来三碗。

    白玉楼给他们盛粥,笑着摸木相留的头:

    “小家伙,就当正好磨练一下你的耐心吧。”

    “白四龙”恢复了那副老顽童的模样。

    ——自然,他现在是白四龙,以后也要继续伪装着白四龙的身份。

    “来来来!”

    他招呼大家一起吃黄粱米粥,众人一边说起了在昆仑虚里面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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