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谁知道呢?”商陆荡去长剑上沾染的血,“这怕是要等公子查了。”
他不了解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也懒得多想,沈裕要他护着容锦,不管对方是谁,他只要还喘着一口气,总会杀出一条血路带她走。
容锦一怔,最后也觉得自己这心操的太过多余。
且不说自己与商陆对此知之甚少,此事自有沈裕料理,将来种种,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成英等人引去了大半贼匪,但依旧有人寻着这辆马车的痕迹,追到山中。
这群亡命之徒情知已无退路,若是拿不到沈裕,便只有死路一条,几乎是发疯一样地搜寻着留下的痕迹。
冬日厚重的衣衫被雨水打湿后,更显笨重,容锦竭力跟着商陆的脚步,半句都未多言,苍白的嘴唇已经快被生生咬出血来。
商陆不知听到什么动静,忽而停住脚步。
容锦拭去眼睫上沾的雨水,疑惑地看着他。
“容姐,他们带了狗,”商陆按着肩上的伤口,并没犹豫太久,果断道,“你不能再同我一起了。”
他身上的伤口不断流着血,纵然有雨遮掩,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分开,兴许还能将追兵引到别处去。
无需多言,容锦已经明白他的打算。
她清楚帮不上商陆,于他而言更说是负担更为贴切,就此分开,商陆凭借自己的身手应该能周旋更久。
离了商陆,孤身一人在这全然陌生的深山之中,容锦心中未尝没有担忧,但还是按下本能的惶然,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
她尽可能平静地看着商陆,轻声道:“那你小心。”
“你往东走,寻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商陆为她指了方向,迅速道,“等料理了这些人,我来寻你。”
容锦按着袖中的匕首,笑了声:“好。”
商陆走出两步,忽而又回头,没来由地问了句:“你带糖了吗?”
容锦腰间的锦囊里总会装些零嘴,是早些年为了哄容绮养成的习惯,后来倒是便宜了商陆,每次见着她总要讨些。
她愣了愣,径直扯下锦囊递了过去:“沾了雨水,怕是不好了。”
“不碍事,”商陆摸出一粒松子糖含了,含糊不清道,“容姐,晚些时候再见。”
说着摆了摆手,身形很快隐没在山林之中。
容锦也没再耽搁,依着商陆先前所指的方向,踩着泥泞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
磕磕绊绊地走了不知多久,几乎难以为继之时,终于寻到了一处藤蔓遮掩的山洞,按着商陆的叮嘱藏在其中躲避。
擂鼓一般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嗓子那股铁锈一般的血气也稍稍缓解。
容锦倚着坚硬的山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自言自语似的骂骂咧咧。
心霎时沉了下来,她拢紧了袖中的匕首,目不转睛地看着洞口的藤蔓。
可好运气并没眷顾,那身影渐行渐近,随后一双满是泥水的手拨开藤蔓。
这是个因迷路而落单的匪贼,身形算不上高大,透着因饥荒导致的枯黄干瘦,脸上带着一道刀疤,腿部似是受了伤,血浸湿了裤脚。
可再怎么样,终究是个男人,若拼力气她决计是比不过的。
刀疤脸似是没想到此处会有人,先是一惊,及至看清她的模样后又松懈下来,嘴角一咧笑了声。
她蜷缩在角落里,冬日厚重的衣衫之下身形依旧单薄得很,被雨水打湿的鬓发分外凌乱,一张素白的小脸上,漆黑灵动的眼瞳似是含了泪,像是山间受惊的鹿。
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
任是谁看了,怕是都会下意识放松警惕。
“看来,你就是沈裕时时带在身边的那宠婢了,”刀疤脸用一种露骨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她,啧了声,“倒是真有几分姿色。”
说着,向她走来:“你躲在此处,沈裕人呢?”
容锦满是无措地摇了摇头,眼睫一颤,落下泪来:“他嫌我累赘……”
刀疤脸出身乡野,何曾见过这样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只觉着早些时候同教中之人往天香楼见过的姐儿都算不得什么了。
色心一起,正经事也抛之脑后,俯身去摸她白瓷一般的小脸:“美人,快别哭了,哥哥我来疼疼……”
话音未落,只觉颈上一凉。
容锦手中的匕首是问商陆要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划破肌肤就如切一块豆腐一般,轻而易举。
刀疤脸毫无防备,她得手得太过容易,腥红的血溅了半身半脸,几欲作呕。
男人在她眼前倒下时,容锦有些恍惚。
在遇到沈裕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手上会沾人命,循规蹈矩这么些年的人,都不见得有拿刀的勇气。
可兴许是沈裕身边看了太多,见他杀秦瞻,也经历过来时船上血洗的一夜,她如今竟没吓傻在原地,脑子也还转的过来。
这山洞不能再留了。
确准刀疤脸已经没了呼吸后,容锦用颤抖的手擦去脸颊、脖颈溅上的血迹,褪去最外层染血的外袍,扶着坚硬的石壁起身。
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晦暗,难以辨别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