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在知道船上有内应泄露行程后,沈裕想的并不是严加排查,而是顺势假托旧疾复发,明面上放松戒备。
他备好了鱼饵,放长线。
对方兴许是没察觉到,又兴许是不愿错过来之不易的机会,最终扎进了陷阱之中。
知道他打算的人屈指可数,习惯了“唇枪舌剑”的属官们还是头回见着这种阵势,脸色大都难看得很,尘埃落定后,一盏茶灌下去才稍稍好转。
户部那位被抽调过来的薛侍郎心有余悸:“君子不立危墙,沈相此举,未免太过凶险……”
薛侍郎出身官宦世家,科举入仕,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
他虽钦佩沈裕的能耐,但偶尔对于他的行事作风并不大认同,这回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诸位皆能好好坐在这里,又何谈凶险?”沈裕撑着额,目光从在座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又落在薛术身上,“既来了江南,这样的事情便注定躲不过,还望诸位早做准备。”
沈裕这话说得并不客气,薛术止住了未能说完的“劝告”,低声应了下来。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江南境况不妙,但只从奏表、公文上看几行字,未曾亲身经历过,是难以真正明白的。
在这种局势中,顾忌得越多,就会被束手束脚。
若真想着什么“君子不立危墙”,最后怕是什么都做不成。
等到侍卫将船舱大略清理过,确保无虞,众人这才散去。
议事厅空下来。
沈裕回头看向容锦:“想回去歇息吗?”
容锦知道侍卫已经处理过,但一想到那满是血气的房间,还是难免犹豫:“不急……”
听她声音有些哑,沈裕将手边那盏没动过的茶递了过去,站起身。
容锦喝了些茶水润了润喉咙,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裕身后出了门。
天际泛起鱼肚白。
船上留有打斗过的血迹,扶栏上,亦有兵刃劈砍留下的印子,足见凶险。
凉凉的江风拂过,吹散血气。
容锦将被风吹散的鬓发拂至而后,倚栏而立,看着天际那轮朝阳逐渐升起,彻底驱散了凶险的一夜。
惊心动魄过后,被压抑许久的困倦涌了上来。
容锦眼皮打颤,不知不觉中,竟倚在了一旁的沈裕肩上,合了眼。
沈裕抚着扶栏上的刀痕,只觉肩上一沉。
他身形僵了下,险些本能地回避开,搭在栏杆的手收紧,这才没动弹,当了她安安稳稳的“枕头”。
余光之中,容锦的面容素净温婉,带着些许倦意。
初升的朝阳勾勒出姣好的轮廓,明明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却莫名令他的心渐渐平缓。
暂且抛却那些尔虞我诈的算计,有了好好看看眼前这好风景的闲心。
第54章
容锦再醒来时,已安稳地躺在榻上。
床帐等物皆已换了新的,香炉之中轻烟袅袅,日光透过菱花窗铺洒在房中,安静而平和。
仿佛昨夜种种,不过是场噩梦。
只是那股若有似无的血气并没彻底消散,哪怕上好的熏香也难以遮掩,提醒着她并非幻觉。
才坐起身,房门一声轻响,随即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醒啦,正好,也快该下船了。”商陆说着话,自己掩唇打了个哈欠,抱怨道,“水上可真是麻烦。”
容锦打量着他穿的那身黑色劲装,了然道:“你昨夜就来了。”
沈裕这回离京,身边留的是长风随侍。
容锦一早就猜到成英与商陆八成被他安排了旁的紧要事情,眼下见着商陆,倒也不是很意外。
商陆点点头,随口解释道:“那时身上都是血,怕吓着你。”
等他换了衣裳收拾妥当,恰见着两人在船边看江上日出。
容锦似是困得厉害,倚在沈裕肩上睡了过去。
而沈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比看天际那轮朝阳的时候要多上不少。
倒像是戏文里常说的,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商陆难得知情识趣一回,并没上前打扰,等沈裕抱着人回房后,踱到了两人先前的位置。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扶栏上看了会儿,实在觉不出什么意趣,没多久便不耐烦,索性到厨房吃东西去了。
“跟你留的,”商陆递了个油纸包过去,“错过饭时,你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等下地了再吃好的。”
容锦没同商陆客气,也懒得再折腾,就着已经冷下来的残茶吃了块糕点。
大船在渡口靠岸停泊。
容锦听着隐约传来的人声,重新绾了个发髻:“是到了湖州?”
“湖州吴兴。”商陆了解得比容锦清楚,推开窗望了眼,为她讲解道,“领着官员们来迎接的那位,应当就是州牧,吕嘉。”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容锦凝神想了想,记起是昨夜在议事厅听人提起过。
“他的名声仿佛不错?”
湖州算是江淮一带难得还算安稳的地界,在往京城的奏章之中,为数不多的喜讯就有吕嘉的一笔。
说是荡平一处山匪,诛杀叛贼数百人。
“是啊,”商陆等她收拾妥当,这才抬脚往外走,“说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