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容锦在商陆面前,与在他面前相比,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沈裕之前就意识到此事,只是并没放在心上。
可鬼使神差的,如今却有些难以忽略,想与她计较一回。
容锦愈发愕然,没维系住一贯的神情,甚至磕绊了下:“这,这怎么一样呢……”
沈裕反问道:“有何不同?”
容锦初到别院时,被困在细柳院不得出门,处境格外艰难。就连如今和蔼可亲的苏婆婆,那时也对她抱有偏见与误解。
而商陆,纵然也有防备,但亦是待她最好的了。
再者,在商陆面前不必有太多顾忌,不必担心因说错了那句话就惹得他不悦……
自然是不同的。
但容锦也知道,这些理由不能提。
“您是主子,又喜静,”容锦轻声道,“奴婢只是不想贸然打扰。”
她自问态度已经极好,可沈裕依旧沉了脸色——
像是无话可说,却又不满。
容锦心下叹了口气,低下身,为已经快要熄灭的风炉添了几块碎炭,斟酌着措辞:“奴婢愚笨,说的那些话,您也未必耐烦听……”
她与商陆大多时候聊的那些闲话,在沈裕眼中,其实毫无意义。
沈裕不是不明白,只是见着她与商陆言笑晏晏,到自己面前成了锯嘴葫芦,有些微妙的不悦。
正僵持间,商陆优哉游哉地现身。
他对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见沈裕有闲情逸致煎茶,还当自家公子心情极好。
那只小狐狸趴在他肩上,雪白的尾巴垂下,安安静静的,模样极乖巧。
沈裕的目光刚落在它身上,小狐狸有所觉察,本能地缩了下,又警惕地亮了爪。
“乖,”商陆将它那小小的爪子按下去,安抚似的摸了摸脖颈,没心没肺地向着沈裕笑道,“公子,我看它像是有些怕你呢。”
沈裕持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瞥了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容锦,也笑了:“是吗?”
容锦:“……”
总觉着话里有话,却又没法接,只能干巴巴地笑了声。
商陆并不与沈裕见外,觉着口渴,便随手拿过另一盏没动过的茶水,喝了之后却又不习惯这带着些清苦的味道。
他蹭了蹭鼻尖,问容锦:“昨日的桂花蜂蜜引子还有吗?”
容锦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着沈裕淡淡道:“少挑三捡四的。”
说完,又亲自给商陆续了整整一杯。
商陆脸都皱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小狐狸的尾巴,忽而道:“公子,我们要给它起个名字,但一直没商议好,不如你来做个评判?”
商陆清楚沈裕的性情,不过随口一问,也做好了他对此嗤之以鼻、懒得多管的心理准备。
却不料沈裕竟一反常态,饶有兴致道:“说说看。”
商陆立时来了精神,报菜名似的,将自己与容锦想过的名字全都一股脑地提了出来,以供沈裕挑选。
可沈裕并没选。
他摩挲着杯盏,看了眼那瑟缩的小狐狸,微微一笑:“我看它通体雪白,如英英白云,索性唤它‘阿云’好了。”
沈裕开了这个口,便是一锤定音。
商陆不好跟他讨价还价,想了想觉得这名字也凑活,轻轻捏了捏小狐狸的肉爪:“那今后你就叫阿云了。”
阿云被他扰得有些不耐烦,抬爪挣开,便想着往一旁的容锦怀中去。
只是才凑近些,就被只修长有力的手拎着后颈给提起来了。
沈裕将小狐狸放在了自己膝上,捋了捋后颈,见它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装死,这才不疾不徐吩咐道:“这几日你也玩够了,替我办件事去。”
商陆立时起身:“是。”
他二人说着些旁人不大听得明白的黑话,容锦左耳进右耳出,注意力全放在了沈裕膝上的“阿云”身上。
现在别院之人都知道她真正的名姓,沈裕从来都是唤她“容锦”,就连商陆,也不会再叫从前那个胡诌的假名。
但沈裕方才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多少有些不自在。
阿云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瞳也盯着她,看起来分外可怜。
容锦能看出它对沈裕的畏惧,但尚且自顾不暇,实在也没法救它出“魔爪”,只能相顾无言。
好在沈裕对阿云的兴趣并没持续太久,商陆离开后不久,便将阿云给了她。
“更衣,”沈裕没再提先前令她隐隐不安的话题,恢复了平素寡淡的神色,“我要去北辰殿。”
容锦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她还是习惯沈裕这副模样,看起来没什么人情味,高不可攀,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这才是令她安心的距离。
北辰殿,是萧平衍在南林行宫的住处。
两百年前行宫建成,开朝那位武帝亲自题了这块匾额,取的是“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之意。
沈裕得了传召,收回落在匾额上的目光,拂了拂衣袖,踏入殿中。
不出所料,此处已有旁人。
除了鬓发皆白的周太傅,还有那位萧平衍背地里没少为之生气,以直言进谏而闻名的御史中丞,崔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