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当年对沈裕的身体束手无策,她为此耿耿于怀许久,在滇地留了一年,又云游一年,倒确实琢磨出点头绪。
“我从未遇到过您这样的情况,那法子兴许有用,但也有可能会成为催命符。”颜青漪并不避讳,说得明明白白,“沈相这样贵重的玉体,敢拿来赌吗?”
一室寂静,众人的呼吸都放轻了些。
沈裕沉默许久,自嘲道:“眼下,我还真不能赌。”
颜青漪并不意外,轻描淡写道:“那我就只能如从前那般,暂且为您施针压制了,至于能撑多久,谁也说不准。”
沈裕道了声谢:“那就有劳了。”
苏婆婆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扶着容锦退出内室。
她拿帕子按着酸涩的眼角,搭在容锦腕上的手微微收紧,叹道:“公子他才这个年纪啊,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的……”
自觉失态后,她老人家也没再说下去,轻轻拍了拍容锦的手背:“我去佛堂上柱香,你忙去吧。”
容锦点头应了下来,转身去茶房去打了热水,送回内室。
颜青漪净过手,从带来的药箱中翻出好些瓶瓶罐罐,斟酌着兑出了一茶盏鲜红如血的药水,而后将自己惯用的银针悉数浸泡其中。
“等两刻钟。”颜青漪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沈裕,又看了眼一旁垂手侍立的容锦,旧话重提,“小锦,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闲下来,没法再用“说来话长”搪塞,容锦目光飘忽不定,仍旧没想好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尤其还是当着沈裕的面。
在听到颜青漪的询问后,沈裕抬眼看向容锦,仿佛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年初那会儿,父亲听了余氏的撺掇,将我送入黎王府……”容锦艰难地开了口,简短道,“后来恰逢沈相赴宴,将我从王府带回别院,就这么留下来了。”
她三言两语讲完来龙去脉,略过了背后那些惊心动魄。
颜青漪听过黎王那些行径,不由得拧起眉头:“你那父亲也太荒唐了!”
骂完,才又意识到容锦含糊了她与沈裕的关系,索性回头看向沈裕,目光中带了些质询的意味。
沈裕并没料到容锦与颜青漪相识,初时难免惊讶,但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含笑道:“原来锦锦与颜姑娘是旧相识。”
他虽什么都没明说,可“锦锦”这个称呼足见亲昵。
颜青漪的脸色变了又变,终归不大好看。
但她也意识到一时难问更多,沉默下来,等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将药水中浸泡的银针取了出来。
容锦候在旁边,想着给颜青漪打下手,却发觉沈裕无声注视着自己。
她迟疑了一瞬,心中浮现出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几乎是手足无措地上前,带着些试探道:“奴婢为您宽衣?”
沈裕那没什么血色的薄唇抿出细微的弧度:“好。”
第17章
容锦半跪在床榻边,倾身为沈裕宽衣。
沈裕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他这样世家出身的公子,对旁人的伺候自是习以为常。可容锦却有些紧张,尤其是脱去那层藏青色的外袍,去解中衣的系带时,险些弄巧成拙打成死结。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容锦垂着眼,却依旧能感觉到他的注视。
雪白的中衣解开,容锦咬了咬唇,已经不知目光该往哪里放了。
她也是这时才发觉,沈裕虽看起来不算健壮,但也并不是那种瘦弱到形销骨立的身材,肌骨流畅,半遮半掩着的腹部线条隐隐可见……
终归是自小习武,久经沙场过的人,而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但最叫容锦震撼的,还是他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
一道叠着一道,虽已愈合,可只要一想当初皮开肉绽的模样,还是叫人心惊。尤其是心口处那几道可怖的抓痕,倒像是猛兽利爪留下的……
颜青漪说他能活下来全然是命大,的确很有道理。
这些伤都是征战时留下的吗?
容锦分辨不出来,却下意识觉着,应当不止于此。
“发什么愣呢?”
沈裕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容锦回过神,没敢再多看,收拾妥当后便退开了。
颜家在医术一道上最擅针灸,颜青漪更是五岁就已经能背下周身经络穴位图,一手银针驾轻就熟,哪怕是太医署那位荀老爷子来了,在此道上也未必敢说胜得过她。
可这回,她下的每一针都慎之又慎。
仿佛稍有差池,就会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
沈裕一动不动地盘膝坐着,神情淡漠,像是尊玉雕的佛像。
可额头不断渗出的细密冷汗足见他忍受着怎样的折磨。
容锦迟疑片刻,还是取出了袖中的帕子,趁着颜青漪沉思的间隙,上前替他拭去眼睫上的汗滴。
鸦羽般眼睫微微颤动,沈裕睁眼看她,目光中带着些说不出的意味。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颜青漪才终于长舒了口,接过容锦递来的茶水,吩咐道:“别动弹,一个时辰后再看。”
她并没亲自在此守着,到外间要了笔墨,自顾自地琢磨起药方,看顾之事便落在了容锦身上。
容锦在窗边坐了,不远不近地看着。
因颜青漪说那话时轻描淡写,容锦只当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可过了没多久,却见沈裕唇角竟溢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