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荀朔霎时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承许道:“我明日再来。”
沈裕沉默片刻,话音里带了些无奈:“慢走。”
荀大夫告辞,容锦也端着水离了内室,出门后才发现已是日暮西垂。今日的晚霞格外绚丽,几乎铺满天际。
她用早就冷却的水浇了院角那几丛花,正仰头远眺,却听背后传来了苏婆婆的声音。
“今夜就由你来侍夜,可好?”
容锦有些意外,但很快收敛了神色。
她方才听到荀朔的叮嘱,知道这侍夜是只需看顾着,以免沈裕夜间压着伤处而已,便斟酌着措辞答道:“只要沈相不嫌弃,云瓷自是无异议。”
第6章
容锦将熬好的汤药送到听竹轩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若不是适逢中旬,高悬着一轮明月,险些在这竹林中迷了路。
院中的侍从已经认得她,也得了苏婆婆的叮嘱,并没拦。
一进房门,容锦先是嗅着扑面而来的药酒味,随后便见着了奉命回沈宅取药酒的商陆。
他不敢在沈裕处理正事的时候多言,侍立在一旁,看起来无趣得很,瞥见容锦后倒是眼神一亮。
而沈裕已经用过饭,也沐浴过。
他只穿了层单薄的中衣,素白的锦缎与苍白的肌肤同色,散下的墨发还带着些许水汽,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随性。
乍一看,倒像水墨画似的。
容锦冲商陆笑了笑,但并没多看沈裕,轻手轻脚地将药碗放在了桌案上。
直到此时,沈裕才终于放下手中的几页纸。
他看起来像个极听话的病患,端过药碗,将那泛着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这几日在家修养,不会出门,你也不必时时候着,”沈裕抬眼看向商陆,“往白术那里去一趟吧。”
商陆一听可以出门,喜形于色,满口应了下来:“好。”
“再替我带封信去。”
听了沈裕这句后,容锦自觉退开,让商陆过来磨墨。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伺候些琐事没什么,但这种听起来像是涉及私事的,最好还是远远避开。
这信并没写太久,仿佛只寥寥几句,就放下笔。
商陆将信仔细收起,扶着沈裕到床榻歇息,这才离去。
他顺道将药碗捎走,同容锦小声道:“婆婆说你夜间守在这边。若非公子有什么吩咐,不要打扰。”
“好。”容锦含笑应了。
她知道沈裕不喜,自己也一直怵着他,就算商陆不提,也不会主动凑上去的。
商陆离开后,内室就只剩下她与沈裕两人,一片沉寂,恍依稀能听到院外夜风拂过竹林,簌簌作响。
沈裕已经歇下。
隔着纱帐影影绰绰,隐约见他平躺着,身上盖了层锦被,但看起来还是格外单薄。
桌案上的蜡烛还在燃着,容锦悄无声息地挪了过去,正想着吹灭了,却只听沈裕忽而开口道:“留着烛火。”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颤了下,随即应了声“是”,轻轻地将灯罩摆回去,顺道记下了沈裕这一习惯。
从前在黎王府时,嬷嬷曾教过侍夜的规矩,但沈裕并不是黎王那等轻浮好色之人,她也不需要画蛇添足多做什么。
容锦在床尾的脚踏上坐了,绕了缕头发玩,只偶尔看看沈裕入睡后是否有压到伤处。
沈裕没再说话,他的呼吸很轻,也难据此判断究竟是否入睡。
容锦百无聊赖地将自己的头发当络子,编了几根雀头结,不知不觉中,桌案上的蜡烛已经燃了半寸,困意也也渐渐袭来。
她攥着掌心,好叫自己清醒些,再偏过头去看时,却发现沈裕竟不知何时侧过身睡了。
虽看不大真切,但这个睡姿,确实有可能会压到伤处。
容锦想起白日里荀大夫的叮嘱,稍稍迟疑,还是凑近了些挑开床帐看了眼。
微弱的烛光透过床帐的缝隙,床上的沈裕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微微皱着眉,倒似梦到什么不如意的事。
他天生一副好相貌,真真称得上是眉眼如画,只是权势太盛,没几个人敢直愣愣地打量。
也是直到此时,容锦才敢正儿八经地好好看一遭。
容锦半跪在床榻前打量了会儿,不敢为此惊醒他,便想着轻手轻脚地稍作调整。可她指尖才碰到锦被,便见着原本沉睡中的沈裕忽而睁开了眼,而自己的手腕也被紧紧攥住。
尖锐的疼痛霎时从腕上传来,容锦紧紧地咬着唇,才没有痛呼出声。
单看外表,沈裕与那些手无缚鸡的书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更为单薄些。直到此时,她才突然真切地意识到,这是当年曾经握着刀枪上过战场的少将军。
更叫她惊慌的,是沈裕的目光。
先前的沈裕虽也高高在上,稍一接触便知道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但兴许是有意收敛,并不会像眼前这般尖锐、警惕。
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沈裕,像是骤然出鞘的利剑,也像是荒漠之中的孤狼。
贸然靠近的人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公子,”容锦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她强忍着疼,气若游丝地解释道,“您压着伤处了……”
眼前的沈裕却又有些迟钝,仿佛直到她出声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如今是怎么个情形,终于卸下了满身的防备。